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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冬日的清晨,天亮得晚, 此時西邊還落了幾顆星星,渴睡的人們捨不得溫暖的被窩,文安侯府的門童照例打著哈欠第一個來開門。小童尚且昏昏欲睡,腦袋裡做著等新來的門久童到了,他就可以睡得久些了。

  小童懶洋洋地打開門,眼角卻瞥到遠處正對著大門的河岸上的柳樹,有人掛在那裡搖搖晃晃, 小童一驚,心裡直道晦氣,上吊尋死竟然敢跑到文安侯府門前。

  那樹下圍了一圈起早的人,一個個指指點點,小童禁不住好奇心,忍著對死屍的懼怕,也跑過去圍觀。小童好不容易從人堆里擠進去,頭還沒鑽出來,正聽著,有人大呼。

  “人是活的,啊……是是是侯府世子……”

  小童腦袋立時清醒了下來,他擠出人群,正看到五花大綁著的文安侯世子赤條條地被吊在了樹上,凍了半宿的文安侯世子身上全是被打得烏青的痕跡,圍觀的女人們還對著文安侯世子的下身指指點點,小童一屁了股坐到地上,這下糟糕了。

  他尖聲道:“還不快把世子爺放下來!”

  這麼一件大清早集市里發生的鬧劇,經過一天的發酵,很快在整個青州傳揚開了。

  有好奇誰將劉惡少綁起來的人,有痛快於這青州惡少也有被人收拾的人,也有在嘲笑文安侯世子爺竟是個銀槍臘樣頭的人,總之人人反應不一,但幾乎所有人都在拍手叫好,可見劉惡少惡名之盛不得人心。

  沈清得知此事已經是當天夜裡的事。

  沈清問:“那是你乾的?”

  玄深背對著他,不和沈清正臉相對,昨晚他倒是挺痛快的,可眼下卻有些惴惴不安。他把劉大少綁了掛外面一夜,手段確實有些狠毒,會不會讓沈清以為他心思惡毒,惹來厭惡。

  玄深咬著下唇不說話。

  沈清本就不是在質問他,只是擔心他做的太過,又怕他給人認出來。

  “你莫要擔心,就是被人認出來,我們抵死不認帳,他也奈何不了。”沈清只好如此說了,誰叫玄深連一句話都不肯透露呢。

  哪知沈清剛說完這話,玄深卻接了一句。

  “他沒看到我。”玄深轉身面朝著沈清,略自豪地說,“我的武功很好。他沒反應過來前,已經被我打暈了。”

  沈清無言以對,心道,玄深的關注點竟然只在自己的武功好不好,罷了罷了,就是那文安侯府來鬧事,他沈清也應付得了。

  沈清等著文安侯上門,可左等右等,一直等到過年,也不見有人來。沈清奇怪,是他們沒發現,還是不敢?

  原來那日,劉少陽被抬回文安侯府之後,馬上便請了大夫。

  文安侯府鬧得是雞飛狗跳,丫環們竊竊私語,文安侯夫人抱著手帕,眼淚剎都剎不住,文安侯聽了心裡越發煩悶,罵了句:“閉嘴。”

  房間裡陰雲密布,外面的人想探聽裡面的情況,侯府的幾個姨娘沒資格進這院子,各自在自己房裡來回晃悠,心急地模樣比文安侯更甚。

  大夫從裡間出來,侯夫人當即迎上去,不安地問道:“大夫,我兒如何?”

  大夫搖搖頭,對文安侯和侯夫人道:“世子爺沒有什麼危險,不過……”

  “不過什麼?”文安侯沉聲問。

  “恕老夫無能,因為在外面凍了一夜,世子爺的下體被凍傷,很可能”大夫頓了一會兒,才道,“世子爺今後恐怕會子嗣艱難……”

  “不!”侯夫人尖利的聲音嘶叫,“大夫,你是說我兒以後會不舉嗎?”

  “是的……”

  侯夫人扯住大夫的衣襟,罵道:“你這庸醫,不會治便不要治,休要胡言。”

  劉少陽是侯夫人唯一的兒子,他他還沒有誕下子嗣呢,侯夫人絕不相信這是真的,若是如此……

  與侯夫人將近崩潰的情緒截然相反的是文安侯。

  文安侯異常鎮定,送走了大夫之後,沉默地坐著,那樣子,可一點兒都不像剛知道兒子變得不舉的父親。

  侯夫人隱隱有些懼意,她提起膽子,問:“少陽他要怎麼辦是好?”

  “什麼怎麼辦?”文安侯抬起頭看他,平靜的臉上沒有悲傷與擔憂,“侯府又不是沒銀錢,以後給少陽請大夫,每日花錢供著他,不然還能怎麼辦?”

  “那那不追究那兇手了?”侯夫人試探,“這害我兒的惡賊十有八成是受將軍府的沈清指使,侯爺難道就不想為少陽報仇?”

  “你閉嘴。”文安侯推開她,“都是你平時溺愛,才將他養成這般跋扈囂張,你若是平日多管管,哪能惹來今日這般災禍!”

  侯夫人不可置信。

  “少陽也是你的兒子!”

  文安侯看侯夫人一眼,眼底陰沉:“呵呵,我便是少管了他。以後少陽便在家裡好好養傷,莫要出府丟人現眼。我們和陸將軍還不能撕破臉面,此事休要再提。”

  侯夫人突然就明白了,他這是要棄了這個兒子啊!侯夫人或許只有這一個兒子,但侯爺可不止他這一個兒子。

  “侯爺,少陽可不是你手中的棋子,說棄便棄。”侯夫人回敬。

  “呵呵,夫人,你想多了。少陽是我的兒子,他日後照樣是錦衣玉食,我這個做老子的難道還會虧待他嗎?”

  文安侯說著,朝侯夫人看了一眼。

  “我便先出去了,你好好照顧少陽。”

  “你站住!”侯夫人凌厲喊道,文安侯卻頭也不回,從大夫說過劉少陽不能生育之後,他竟一眼未瞧過所謂的嫡子。

  嫡子不嫡子的,文安侯冷笑,他自己便不是那當家主母所生,呵呵。

  侯夫人忽然全身發冷,她往身後一退,坐在椅子上,臥室里傳來劉少陽喊她的聲音,侯夫人卻沒有力氣站起來。

  她的兒子若是廢了,做不成未來的文安侯……不行,侯夫人重重握住拳頭,她還有個當貴妃的嫡女。

  她是文安侯嫡夫人,絕不能讓人奪去她的尊貴。

  第31章

  此後, 沈清原以為以文安侯府囂張的態度,必然會與將軍府大鬧一場, 這煙囂卻無聲無息熄滅了,一點兒火花都不曾有過,轉眼便快到年前,二十四掃塵日,二十六洗福祿, 老天爺總算給了好天氣。

  難得的艷陽天, 家家戶戶都把家裡的盆盆罐罐拿來來洗的洗曬的曬,從馬路這頭走到那頭,兩旁的人家院前廊後, 不約而同曬滿了從箱底搬出早落了灰的家底。東邊西邊各色的棉被大襖或是許久不曾穿過夏衣秋衫在支起的竹竿上隨風搖擺, 被陽光曬透的味道仿佛能讓人覺得一股暖意。

  將軍府自然也不會落下。

  一大早,所有的丫環下人就開始起來打掃, 從各個小院到主院裡,將軍府的每個人都需要動起手來,清掃各自的房間, 庭院之中,姑娘們有說有笑,嘰嘰喳喳帶著笑意的聲音里,年的氣氛越來越重。

  玄深在將軍府住了不久,他的房間裡東西少得多,滿打滿算,也不過一大一小的冬衣棉被而已, 連其他季節的衣物都不帶一件。

  穿裡面的衣服玄深都給洗了一遍,小寶就坐在他的邊上的小板凳上看著,有時也想湊過去,拿起自己的小衣服搓搓,被玄深的眼神一瞪,又乖乖地坐了回去。

  玄深的衣服一向都是自己洗的,這府里的下人都是一樣的。當然他洗得不好,打上皂莢粉後,搓個幾下,往往就拿去漂清,囫圇只過了個水。不過,洗小寶衣服的時候,玄深還是會細緻些,他的技術自然還是一般渣,但力氣是有的,和那些小姑娘一比,便是極大的優勢。有時他還得控制一下力度,否則會不小心把衣服撕破了。

  小寶乖順的坐在小板凳上,盯著玄深的臉目不轉睛。玄深搓著衣服,臉上卻有極淺淡的笑意,小寶心裡道,從前爹爹可是很少會笑的。

  小寶坐在凳子上沒一會兒便坐不住了,屁股七扭八扭,撲通便坐倒在地,玄深放下手裡的衣服,站起來,俯身將小寶抱起來。

  小寶站直了,也只到玄深的腰間,他踮起腳間,雙手努力夠到玄深,抱住玄深的腰。

  “??”玄深略帶羞澀又疑惑地看著小寶,對小寶突然的親昵有些不知所措。

  “以前凶凶的爹爹現在一點兒也不凶凶了!”小寶的腦袋胡亂在他的腰上亂蹭,小孩的聲音糯糯的,“小寶最喜歡爹爹,不凶凶的爹爹喜歡,凶凶的爹爹也喜歡,爹爹不要把小寶一個人丟下。”

  玄深不知所措,面上露出紅暈,他還是很難應付這種溫情,像個從沒見過世面的小孩一般,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大約知道自己從前對小寶必是冷淡的,但父子之間的情誼卻沒有因此割裂,小寶最黏糊的還是他。

  他雖不曾想起舊日時光,仍舊後悔於自己當初不曾多對小寶上心一點,後悔於不曾讓小寶像一般孩子一樣,得到該有的父愛,得到該有的童年。

  小寶的童年是如何的,他只在小寶隻言片語中得出。不能跟著父母,和寡居的老婦人獨住,沒有同齡人的陪伴,沒有長輩的愛撫,他覺得自己是個失職的父親。

  即便不曾有人指責過他這一點,他仍舊感覺到了,自己或許從前真的是個不合格的父親。

  因為不知名的原因流浪至此,小寶從不曾像一般小孩抱怨嬌氣,小寶和玄深待的最久的時光便是這段時間了。

  玄深俯下身,沾了水的手指,在小寶鼻尖颳了一下,猛然一涼,激得小寶往後一躲,又旋即咯咯笑了起來。剛剛走到小院的沈清不由停住,他朝身後的白竹示意,讓她安靜,兩人躲在牆後,不願打擾父子二人的溫馨。

  等裡面終於沒了動靜,他才裝作剛進來的模樣,打招呼。

  身後白竹抱了一床嶄新的被子,被子上繡的花紋,是白竹親手繡的,只是圖案卻好似孩童塗鴉一般。那的確是孩童塗鴉之作,沈清閒著沒事,教小寶寫字,小寶的耐心不足,寫得厭煩了,便在紙上畫起了小畫,還很是自戀地大加欣賞一番,在沈清面前尤其自豪。

  沈清看小寶尤其可樂,索性便叫了白竹,依著這塗鴉的畫面繡個被套出來,讓自戀地小寶好好欣賞一番自己的大作。白竹一看那胡亂塗得畫,腦袋一個頭疼,這要是繡出來,可真是砸了她白竹的招牌。

  罷罷罷,有什麼打緊的,白竹硬著頭皮,照著那四不像的畫,繡了被面,白竹實在看不過去沈清的惡趣味,還好心地給小寶的黑白畫配了彩線,最後拿出來的便是靛青的底色上幾隻肥肥的大白鵝和小黃鴨,只是那鵝和鴨,長得忒寒磣了些,照沈清的話道,便是得了抑鬱的老鵝和呆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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