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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不待沈清詢問,玄深忽然道:“我不是故意打她們的,我……”

  玄深垂著頭卻不再接著說下去。

  “我知道的。”沈清道,“趙姨娘的話,你切莫放在心上。”

  玄深沉默,小寶似乎能感覺到玄深的沉默,緊緊地抓住玄深的手。

  “沈清。”玄深忽然抬頭喊。

  沈清一臉茫然,而且這似乎是玄深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我能叫你沒名字嗎?”玄深看著他。

  “當然可以了。”沈清笑笑,若是玄深現在叫他夫人,才叫他尷尬呢。

  “沈清……”玄深又道,這一遍聲音更大了。

  這是他第一次喊沈清的名字。趙姨娘的某些話忽然讓玄深混沌的腦子裡有一個清晰的概念。沈清是陸沉陸將軍的夫人,和他玄深,一個不知名姓的人,本不是一路人。

  從來殊途,如何同歸。

  第12章

  加班趕製的十萬冬衣冬被基本完成,沈清檢查過質量之後,便交由青州轉運使儘快轉運到北川邊關軍營。

  那天上午,青州城門,數十輛馬車齊齊並發,駿馬馳車,旌旗飄飛,無數青州百姓前來相送。

  十萬冬衣冬被,針針線線都是青州百姓連夜fèng制而來。針腳細密里,藏著許多思念。父子兄弟,親朋好友,慈母手中線,春閨夢裡人。

  秋風蒼勁,沈清站在這人群之中與轉運官寒暄道別,玄深隱在他的背後,表情不明,情緒不明。

  除開這些冬衣冬被,沈清也另外置備了些東西,專門用一輛馬車送過去。隨車稍去的,還有沈清的家信。

  那是昨夜沈清在書房裡秉燭而寫的,當時玄深正悄悄地站在窗台前。

  沈清寫寫塗塗了很久,斟酌字詞,揣摩語氣。昏黃的燭光將他的影子印在牆上,跳動的火苗閃閃爍爍。

  玄深走路向來沒有丁點兒聲音,他靠在那窗台的牆上,靜靜聽著。天地間仿佛只有他的呼吸聲在耳。一炷香過去,玄深聽到裡面推開椅子的動靜,便迅速將身影隱入黑夜之中。

  燭火吹熄,沈清離開。玄深趁著無人從窗台跳了進去,點亮燭台。

  那桌上只用鎮紙壓著一封信。那封信玄深只看了信封。

  信封上也只三個字。

  予陸沉。

  玄深只看了這一眼,便脫身離開。

  陸沉,他在府里待了快一月,也知道陸沉是誰。府里的主人,沈清的夫君。那趙姨娘的瘋言瘋語在玄深渾噩的腦子裡種下了一顆種子。玄深覺得自己開始嫉妒了。

  玄深意識到如果陸沉回來,那麼沈清還會對他們父子那樣好嗎?

  這是他第一次真正看到這個名字,然而卻熟悉地像在冥冥中曾見過一般。

  玄深其實說傻也沒有傻透,他的腦子似乎只是暫時被一層濃霧蒙蔽住,隨著時間慢慢轉移,玄深的思維其實在變清晰。只是這清晰也是時有時無,有時的他是清楚的,但大多數的時候,仿佛回到了玄深自己也不曾記起的幼時。

  然而他的腦子仿佛就是被漿糊裹住,越是重要的東西越是想不起來,有時候努力去想,反而頭疼得炸起來,嚇得小寶慌張地抱住玄深的腦袋。

  等玄深冷靜下來,一閃而過的東西卻像喝斷了片一樣,在腦海之中完全存不住丁點印象。

  雁過無痕,水波依舊。

  “小寶,我們從前住在哪裡的?”玄深忽然問。他開始對自己的從前好奇,對自己已經遺忘的過去好奇。

  小寶摸摸自己的腦袋,他的記性也不好,沈清叔叔問,爹爹也問。可是爹爹什麼都忘記了,好可憐,小寶抱住玄深:“我們住的地方有牛羊哦,爹爹會騎馬。啊,還有阿嫲,爹爹以前不喜歡小寶,都是阿嫲抱小寶的。”小寶說到這裡,扁了扁嘴巴。

  爹爹以前從不抱抱他,凶凶的,也一點兒不喜歡小寶。可是小寶還是很喜歡爹爹,想要爹爹抱抱!

  “爹爹抱抱小寶,小寶乖。”玄深摸摸小寶稀疏的頭髮,日日混沌的腦袋,忽然想要撥開雲霧。只是這雲霧,太厚重,他完全解不開。

  他依舊置身於濃霧之中。

  城門口。

  “玄深?”沈清拍玄深的肩膀,“想什麼呢,這麼入迷?”

  “……”玄深抬起頭,與沈清對視,他從沈清的瞳孔中看見自己的臉,玄深覺得自己這張臉也很陌生,不自覺摸了摸。

  西風吹動檐前的燈籠搖晃,掛起的銅鈴叮鈴作響,他的袍角翻飛,青絲因風交纏。

  玄深凝視著沈清:“我是不是從前見過你?”

  “嗯?”沈清想了想,笑道“你也許見過我,但我肯定沒見過你。”

  玄深疑惑。

  “沒什麼,回去吧,這裡風大。”沈清轉身道。如果我曾經見過你,一定不會忘記你。

  玄深自然不會知道。

  陰雲密布,風雨欲來,霜糙萋萋。北川軍營,燈火時明時滅,巡視的士兵臉上露出濃重的憂慮。

  將軍營帳,案下燃著火盆,案上點著一盞油燈,身被盔甲頭戴羅剎面具的陸將軍,剪著燈花。

  他的影子映在營帳的幕布前,宛若鬼魅。

  陸將軍的副將趙莊半垂著頭立在案前。

  “將軍,這……”

  “你出去吧。”今夜的將軍似乎十分不悅,聲音中帶著一絲急躁。

  “遵命。”趙莊按下不語,作揖告退。

  離開營帳的趙莊才露出的面色的沉重,守在營帳前的都尉走上前道:“如何?”

  趙莊揮了揮手,道“沒什麼。”

  “將軍這次可真久才回來,好在最近沒什麼戰事,不然要是延誤軍情怎麼辦?”

  趙莊邊走邊說:“雖然將軍定期會離開軍營,但這次的確久了。這可都比得上幾年前那次,差點我就上報朝廷說將軍失蹤了。”

  都尉拍了拍趙莊的肩膀:“趙副將,我就說你多擔心了吧。我們吶,早就習慣了。”

  趙莊也覺得自己多疑了,這兩年邊關安穩著,可能將軍放鬆了些吧:“對了,夫人寄來的冬衣冬被大概多久才到?”

  “不日便到。”都尉拈著手指算了算日期,回答。

  “那就好。等這批衣物到了,我們戰士們也能早點穿上新衣服,蓋上新被子。我聽說這次的冬衣冬被要比往年的質量要好很多,這次可就暖和了。”趙莊開懷。夫人可真是福星降臨。

  兩人的身影越走越遠,隱入無邊的黑暗之中。

  這漠北的夜,依舊冰冷。

  第13章

  十一月中旬,青州知府杜仲又上門拜訪將軍府。

  這一次,他為清河水而來。

  “夫人,我細細思量過多次,清河水利一定要重修。”杜仲對此志在必行,前面數任未做成的事,他杜仲今日必要完成。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盛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他杜仲寒窗苦讀二十載,學成賣與帝王家,不是為了十萬雪花銀的。他胸有史公之志,心懷子美之憂,心中裝得是這千千萬萬的百姓子民,是如何讓他治下的一方土地安居樂業。

  杜仲再拜稽首,沈清意料不及,這可是最重的跪拜禮,他可受不起,沈清快快扶起對方,請之上座。

  “請知府莫折煞我了。”沈清說道,“我身居青州,也算是青州子民,這青州也是我未來數十年將要生活的地方,自然也想要它變好。這不僅是為別人,也是為自己。但請杜知府莫要再多禮了。”

  青州地形西高東低,西面有西山高高聳起,聳入雲峰,清河發源於此,從青州一路向東,匯入長江,中間經過了大片平原。

  清河上游,水流一路湍急,其勢迅猛,一路從西山上帶下許多泥沙碎石,清河九曲,河道彎曲,又加之進入青州之後,經過大片平原良田,地勢開始低緩,水流緩慢,從西山上帶下的泥沙碎石便在此沉積,淤塞河道,造成極大安全隱患。一旦雨水充足年份,極易決堤。

  而往年的做法常常是不斷加高堤壩,此法治標不治本,堤壩一年年增高,河道的泥沙一天天堆積,水患之危一日日增加,如今的堤壩已經加高到了一個危險的數字,一旦決堤,淹沒青州數十萬人家和萬傾良田,岌岌可危。

  多年來的青州知府也不是沒有想過要改變這一情況,可一是工程浩大,難以掌握,一旦變故,動輒殃民;二是資金人力,僅憑他們無法調控,朝廷又無法給出足夠的補助;三是缺少能治理的人才,能治水者,少之又少,能比大禹李冰者,世間又得幾何。

  能做的就只能是加高加固大堤,卻不能從根本治理河水,徹底杜絕水患。

  “此次治水,朝廷能不能給予青州幫助不說,但有夫人和將軍府的支持,治水便有了第一步的保障。如今最大的困難是要找到能夠治理的人。”杜仲深鎖眉頭,這正是最難辦的事。他相信資金與人力,沈清定會幫助於他,有將軍府的支持,事半功倍。

  但是要到哪裡去找這個人呢?

  “我聽說李冰一氏學其祖宗之法,後人時有對水利深有造詣者。杜知府不妨從這裡入手。”沈清沉思了一會兒,對杜仲道。這個消息沈清並不確定可靠不可靠,他也是到這古代來,才聽說有這李冰後人的事。

  現代社會的說法是,李冰只有兩個女兒,所謂兒子則為杜撰,但在這個朝代,有李冰後人帶著全族隱居山林的故事。更時常有人出來說,曾偶遇李冰後人等等,諸多逸事。

  因為不確定,沈清道:“但此事,我也不能確定真假,知府便從兩條路出發好了,一面尋求天下有能者,縱使萬金亦要覓得賢才,一面再找人尋李冰後人。知府覺得如何?”

  杜知府摸著鬍子道:“那便依夫人所言。”青州雨季在梅雨季節的五月和暴雨頻繁的六七月份,春季則常常有春旱,因此清河重修必要在五月梅雨季節發生之前才行。

  “杜某一定竭盡全力,辦好此事。”杜知府說完,便告辭。

  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沈清看著杜仲匆匆的背影,有些敬佩這樣一個看似糙莽漢子實際卻心有大志的人。這份為官為民之志,沈清自認為做不到。他所做的,只是儘自己綿薄之力,給更多一點的人,一點念想罷了。

  他是現代人,沒有古人保家衛國憂國憂民之心,在現代也不過是普通人而已。他只是從末世走來,見慣人情冷暖、生死離別之後,仍舊對生命抱有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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