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驚聞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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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納蘭清羽情急之下答應去賠禮道歉,可真正要去之際,心中猶豫不前。

  她是天之驕女,邊城之時,做過不少事,他們吞咽苦果,無人敢將她如何。更遑論捅破到她爹爹的面前!

  爹爹如何寵愛她,都看在眼底,他們全然不信,爹爹會捨得訓斥她,還給他們公道!

  可卻不知,她爹爹眼底容不得沙子!

  她做的事,都是背著他。

  「爹爹,我傷勢好了,再登門給他們道歉。」納蘭清羽手搭在受傷的腿上,面色蒼白,兩行清淚落霞,啜泣道:「太醫說我的腿今後好不了了,成一個殘廢。」

  納蘭述銳利望向她纏繞紗布的腿,捏緊手指,心中如何不心疼?放在手心疼寵長大的女兒,手指破塊皮,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嬌嬌女,如今變成此番模樣,其中的痛苦可想而知。

  冷硬的心,早在見到她傷痕累累的模樣,便已經軟了。

  可他如何不知,納蘭清羽在此時道出腿傷,便是想要他心軟,饒過她一回。倘若此次放過她,雷聲大雨點小,便不會真正得到教訓。

  「咎由自取!」納蘭述狠下心腸,冷聲說道:「因果循環,你這般模樣,也是因為你做下的孽債,怨不得人。」

  納蘭清羽怔愣住,呆滯地望向納蘭述,他面容冷酷,毫無往昔慈祥和藹之色。

  「待你傷好,有何誠意?」納蘭述命人抬滑竿進來,扶著她坐進去,抬到定國將軍府。

  齊氏得聞納蘭述帶著納蘭清羽上門,不由一怔,兩府之間並無交情。

  定國將軍道:「將人請進來。」

  管家面色古怪道:「納蘭將軍帶著納蘭小姐登門道歉,就在門口,請少將軍與少將軍夫人前往門口。」

  定國將軍詫異,不知納蘭述要做什麼,吩咐人去請鄭遠修。沉吟片刻,前往大門口。

  齊氏緊跟著而去。

  納蘭述並不要求納蘭清羽進去,他便是要在眾人面前道歉,讓她記憶深刻,日後不敢輕易再犯。

  屢次犯事之人,便是付出的代價太少。

  關上門和解,於她來說不痛不癢。

  納蘭清羽緊緊攥著手心,行人紛紛停駐腳步觀望,甚至有趕路的馬車停下來,原本蒼白的臉色,一片煞白。

  她願意來,其中有一個原因,便是齊氏與沈氏不和,爹爹還未述職,如今仍舊是鎮西大將軍,沈氏與孩子無礙,定國將軍定會念在父親的情面上,不予計較。

  哪知,她的爹爹,將她的麵皮,徹徹底底撕下來丟在地上!

  為難她的不是外人,而是她的至親!

  納蘭清羽心冷地同時,胸腔湧上恨意,導致這一切的是謝橋!

  若非她設局引她入局,也不會被揭發,哪裡會受此屈辱?

  府門打開,定國將軍邁步而來,寒暄道:「納蘭兄何時回京?進府小坐片刻。」

  納蘭述愧疚的說道:「鄭兄,我今日帶這孽障上門賠罪。不知府上少將軍夫人可還好?」

  定國將軍並不知沈氏在莊子上發生的事情,只是從齊氏口中得知,沈氏肚子裡的孩子早產,許不是早產,而是根本就不是鄭家的子孫,不過找的一個藉口,說是早產而已!

  可看納蘭述這架勢,似乎沈氏早產與納蘭清羽有關。

  「一切安好。」定國將軍對門第並不看重,沈氏賢惠,他倒覺得比一般世家之女會持家。可齊氏對她的身份,頗有微詞。

  本就對她的話半信半疑,如今,更是確定齊氏偏聽偏信。

  納蘭述點了點頭,心中稍定。

  這時,鄭遠修自府內出來,目光陰戾的掃過納蘭清羽,拱手朝納蘭述見禮。

  「賢侄,羽兒今日登門給你賠罪,你要如何罰她,請便。」納蘭述見到鄭遠修,示意納蘭清羽道歉。

  納蘭清羽聽到周邊紛紛議論聲,指骨泛白。鄭遠修出來的一瞬,她清晰見到他眼中的凜冽煞氣,心中泛著寒氣。接到納蘭述的眼神,納蘭清羽怯了。

  定國將軍如納蘭清羽所想,沈氏母子並無大礙,他們真心實意上門賠罪,自然不會真的讓他們如何做。何況,都是同僚,抬頭不見低頭見,不能太過份,忙道:「納蘭兄,許是其中有誤會。令嬡已經知曉做錯,就此算了。」

  納蘭清羽聞言,心中舒一口氣。

  鄭遠修面色漆黑如墨,掉下山崖都未死,倒是命大。冷聲道:「如何能就此算了?孩子如今還不知能不能養成!如果不是她,香兒不會早產,也不會同我和離!」

  納蘭述心中一驚,倒沒有想到事情比他所想要嚴重,竟因為這孽障要和離!

  「不知賢侄媳婦在何處?」納蘭述覺得他的老臉,被納蘭清羽丟盡。

  「郡王府。」鄭遠修冷笑幾聲,對納蘭清羽道:「你最好祈禱香兒不與我和離,孩子平安無事,否則,我不會善罷甘休!」

  納蘭清羽臉色發白,她就知道,他們不會如此輕易放過她!

  「爹爹,你看……」

  「閉嘴!就是要你這條命,你也不冤!」納蘭述呵斥道。

  納蘭清羽被吼地一愣,便聽鄭遠修詭譎地說道:「伯父言重了,我們都因她飽受折磨,她死了,豈不是便宜她了?」

  「遠兒!」定國將軍喝斥一聲,轉而對納蘭述道:「納蘭兄,遠兒他憂心孩子,一時說話過激,莫要往心裡去。」

  齊氏瞪鄭遠修一眼,為一個賤女人,開罪納蘭述作甚?

  齊氏臉上帶著笑,「正是,不是何大事,將軍莫要放在心上。只是小姑娘家玩鬧,沈氏身子嬌受不住,怨不得人。」

  鄭遠修眼底如覆薄霜,氣急攻心,拂袖道:「你給香兒賠罪,她願意回將軍府,此事就此揭過。她若不肯回,你給我等著!」

  納蘭清羽面色微變,沈氏要與他和離,與她何干?

  若非他偏向齊氏,沈氏會與他和離?

  張口欲言,觸及納蘭述陰沉的面容,閉口不語。

  納蘭述點了點頭:「你隨我去郡王府。」

  「爹爹,沈氏不會回來。要和他和離,那全都是鄭遠修自己造成!」鄭遠修陰冷如毒蛇的目光令她心中害怕,她知道,他不會放過她!可是,她也不會讓髒水潑在身上,指著齊氏道:「將軍夫人搶走孩子,沈氏擔憂孩子受冷,請求將軍夫人將孩子還給她,將軍夫人不肯。沈氏求他幫忙,鄭遠修偏袒著他母親。這也便罷了,將軍夫人要將沈氏的孩子摔死。他們之間隔閡如此之深,我哪有法子讓沈氏不和離?」

  此話一出,一片死寂。

  鄭遠修雙目欲裂,不敢想那一幕,謝橋的人沒有接到孩子,只怕當場被摔死!

  定國將軍倏然看向齊氏,眉頭緊擰,她心狠手毒,連一個孩子都不放過?

  齊氏心中慌了,張口結舌道:「那是一個野種,留著作甚?讓將軍府蒙羞麼?」越說越覺得自己是對的,便理直氣壯來:「她親口承認,並不是我冤枉她。」眼中厭惡之色毫不掩飾,尖刻道:「她要和離便和離?她偷人,那是要浸豬籠,你給她一紙休書!不過一介商戶,你求著她,愈發蹬鼻子上臉!」

  鄭遠修沉聲道:「你肯將孩子還她,她何至於心冷,以此激你?」

  定國將軍厲聲道:「都閉嘴!」家醜不可外揚!

  面色沉冷,睨一眼四周,眾人驚愕的神情,指指點點,交頭接耳,目光愈發冷冽。

  「老爺……」齊氏最怕的人,便是鄭裕德。他動動眉,就能夠知道他要做什麼。

  「你容不下沈氏,連你的孫兒也能下此毒手!」鄭裕德沉聲說道:「你立即去郡王府,將沈氏接回來。」

  齊氏拉不下臉,「老爺,我……」

  「接不回來,你也莫要回來!」鄭裕德已經無心應付納蘭述,頷首,拂袖進府。

  齊氏望著鄭裕德離去的背影,滿心怒火。

  納蘭述斜眼瞅著納蘭清羽,又看一眼齊氏,覺得事情複雜了。

  「和離不和離與你無關,你害沈氏是事實,你給她道歉。」納蘭述馭下嚴厲,對待納蘭清羽亦是如此,更加護犢子。鄭遠修方才那一言,分明是將罪責都推脫到納蘭清羽身上,冷笑道:「沈氏原諒你,此事就此作罷。至於鄭遠修,他若不饒你,為父給你做主!」

  納蘭清羽心中稍稍鬆一口氣,乖順的點頭。

  一行人去往郡王府。

  ——

  沈氏抱著瘦弱的孩子,坐在墊著褥子的杌子上。眉眼柔和,手指放在他小小的手心,給他抓握住,臉上露出溫柔的笑。

  這幾日,皺巴巴的臉,長得很飽滿了。因為早產緣故,小小一點,並沒有別的孩子大。

  她嫂嫂生的孩子,她見過,她的寶兒卻是不及。

  「寶兒,你要堅強,不要讓娘親擔心。」沈氏輕柔道。

  冰月含笑道:「那是自然,小公子一日比一日長得好,如今沒有再發熱,身體慢慢好起來,會長很快。」

  沈氏很擔心,憂心忡忡道:「嫂嫂生月兒的時候,她眼睛能夠睜開。寶兒如今好些天,他眼睛不曾睜開,會不會有問題?」

  「小姐,您別多想,郡王妃說過,每個孩子不同,有的孩子睜眼遲。小公子許是生的早,比旁人要遲一些。」冰月忽而記起來,手指摸了摸寶兒的柔嫩的臉頰:「有一日夜裡,奴婢瞧見小公子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用不著兩日,便能睜開了。」

  聞言,沈氏心中稍安。

  懷中的孩子,突然哭起來。

  沈氏手足無措,抱著站起來哄。孩子在懷裡拱來拱去,張開嘴往懷裡湊。

  「小姐,小公子餓了。」冰月連忙抱著孩子去找乳母。

  這時,外頭的婢女進來通傳道:「沈夫人,外面有人找您,奴婢帶到偏廳,您要不要見?」

  「是誰?」沈氏蹙眉,她生子,娘家人還不知曉。斷不會是娘家來人,她又無幾個知交,想不透會是誰。

  「納蘭將軍。」

  沈氏一怔,納蘭述找她作甚?心中琢磨不透,沉吟道:「帶路。」

  偏廳里,納蘭清羽目光虛無的望著庭院裡隨風飄揚的枝葉,宛如她此刻的心境,可以大事化小,爹爹卻如此認真,令她顏面掃地。不出明日,京城裡便人盡皆知,她心腸歹毒。

  只怕,人家未必領情。

  忽而,看見與謝橋並肩而來的人,納蘭清羽撫摸上自己的脖子,那一夜的記憶紛沓而至,突然之間,一股窒息感席捲而來,難以呼吸。

  他冰冷的眼,滿身殺氣,無情的話語,化作利刃在她心口一刀一刀劃破,血肉模糊,鮮血淋漓。仿佛難以承受,直不起腰來。

  他是她深藏在心底的摯愛,可他卻為他心愛之人,要她的性命!

  她從未想過,如此冷情冷血的人,他生命里,除了她,不會在有別的女人。

  直到見到他望著謝橋的眼神,幡然醒悟,她於他不過是恩師之女,鄰家妹妹。可謝橋哪一點如她?激起她心中的不甘,以至她入魔,嗔痴癲狂,做的事情全部偏離她的計劃,才會輸的如此慘烈!

  納蘭清羽示意寒梅攙扶著她,目光緊緊盯著那道墨色身影,明明夜色深沉,她卻清晰的見到他眸子裡蘊含著縱容、寵溺,那是她從不曾見過的神情,那樣的柔和。

  她突然間,覺得自己的身子宛如風中翩飛的落葉,搖搖欲墜。

  「小姐!」寒梅站在納蘭清羽的身後扶住她搖晃的身體。

  沈氏進來,一眼看見齊氏與鄭遠修,直接忽略,看向一旁的納蘭述與納蘭清羽,眉一皺,詢問道:「不知將軍尋我有何事?」

  納蘭清羽已經夠難堪,她自心底看不上沈氏,她要向沈氏道歉,自然不會要爹爹在她面前放低姿態。

  「沈夫人,我為莊子裡一事給你賠罪。」納蘭清羽丟了丑,為告訴納蘭述她真的知錯,拖著受傷的腿,深深彎腰給她賠禮。

  沈氏立即後退,避開她行的大禮。

  納蘭清羽面色微微發白,望著沈氏,眸子裡的神色卻顯得頗為詭異。在沈氏來不及開口的時候,雙膝跪地:「如此,沈夫人可願原諒我?」攏在寬大袖擺中的手緊捏成拳,這一跪地,她似乎聽到尊嚴崩塌的聲響。

  沈氏面色一沉,納蘭清羽如何是來給她賠罪?她是打著賠罪的幌子,將她逼到絕境!

  她本就無礙,他們誠心賠罪,她若明事理,該大度接受。可方才納蘭清羽行大禮,緊接著跪在地上,將她從有理的位置推到無理的處境之中!

  果真,納蘭述的面色微微一變。

  沈氏並未錯過納蘭清羽跪下的一瞬,撇向納蘭述那一記眼神,心中瞭然,只怕納蘭清羽心不甘情不願罷!

  「納蘭小姐,你這是要折煞我!」沈氏避開她,並未說原諒,也不曾扶她起來。轉而對納蘭述道:「將軍,事情都已經過去,我與寶兒無礙,您不必如此興師動眾。」

  納蘭清羽嘴角的笑凝固,臉色僵硬。

  沈氏她不該大度,扶她起來?

  可沈氏卻是卻當沒有看見一般,她這一跪,沈氏不表態,也不好起身,否則便讓沈氏扭轉形式,她的算盤要落空。受傷的腿跪久了,便如針扎刺,疼痛難忍。

  納蘭述聽聞沈氏的話,也覺得納蘭清羽這一舉動,像在逼迫沈氏,不妥當。

  沈氏的態度,他看在眼中,許是因納蘭清羽的作為而動怒,他也不便喚她起身。

  「她賠罪是應該的。」納蘭述坐在一旁,看一眼納蘭清羽額間滲出的冷汗,移開視線,落在別處進門的秦驀身上。看到他身邊容貌並不出色的謝橋,頗感意外。

  納蘭清羽背脊僵硬,她之所以如此,還有另一層意思,便是想要在秦驀進來之前,給沈氏賠罪,這樣他也不會瞧見自己的狼狽之態。

  可如今,情況更加尷尬難堪。

  齊氏見到跪在地上的納蘭清羽,仿佛看見她自己給沈氏賠罪,會是怎樣的情景。捧著熱茶的手,緊了緊。

  「沈香惠,納蘭小姐如此誠心給你賠禮,你當真不計較,為何不將她扶起來?」齊氏冷聲質問道。

  沈氏心中冷笑,做一個好人太難,規矩行事,被人設計,吃了暗虧,不能夠計較,還要大度的笑著說她無事,不必記掛在心上。

  當她真的有事,早已沒有命在!

  沈氏覺得很累,賢妻良母,這幾個字,讓她受太多太多的委屈。她並非良善之人,也並非大度之人,別人反倒覺得她好欺負,並不將她的好放在眼裡。所以,何必裝賢良大度?

  她的寶兒經受的苦,令她醒悟,不為自己,也要為孩子改變!

  沈氏並不回答她的話,毫不留情地說道:「將軍夫人來此不會是與納蘭小姐一樣,給我賠罪?」

  齊氏心口一滯。

  鄭遠修看著齊氏突變的面色,想說是一家人,何必如此說傷情分的話。轉念記起納蘭清羽的那句話,「香兒,母親怎麼能給你一個小輩賠罪?她來是看看你們母子可安好。」

  沈氏冷笑一聲,不想與他多費口舌:「你來是送和離書?現在給我罷。」

  鄭遠修心中鈍痛,她是鐵了心要和離?「我不會與你和離,你打消這份心思!」

  沈氏這一回,連看他一眼都不願,拂了拂裙擺上的拂塵,在納蘭述邊上落座,挑眉說道:「將軍夫人既然是來道歉,趕緊的,我等下要照顧孩子,沒空。」

  齊氏緊咬著牙關,臉頰急劇的抽動,面色青獰,「賤人,你也配!」

  沈氏渾不在意,對一旁的冰月說道:「你回去告訴將軍,將軍夫人身份高貴,我身份卑微,受不起她的賠罪。」

  「香兒!」鄭遠修眉頭緊皺,看著沈氏的目光頗為陌生,仿佛不是他所認識的溫柔婉約,通情達理的沈香惠,「你向來賢良大度,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不給自己留退路!」

  「鄭遠修,我該跪下來磕謝你們留我們母子一命?她險些殺了我的孩子,道歉不覺得應該麼?留退路?我變成這樣都是你們逼的!狗屁的賢良大度,我在給自己留活路!」沈氏情緒激動,她與齊氏同住屋檐近四年,如何不知她的稟性?她是死是活,豈會來探望?

  納蘭清羽來給她賠罪,鄭遠修與齊氏一同來,定是納蘭清羽之前去定國將軍府。恐怕鄭裕德已經知道莊子上齊氏幹的事,勒令她前來!

  鄭遠修雙目赤紅,原來在她心裡,他是如此不明事理之人?

  他只是認為齊氏是長輩,他們做晚輩該尊敬。

  想要解釋,可喉嚨似被一直無形的大手掐住,吐不出一個字。

  齊氏體內氣血翻湧,死死瞪著沈香惠,她竟然敢!

  「冰月,杵著作甚?還不快去!」沈氏說罷,站起身,打算離開。

  齊氏眼底閃過怨恨,可看沈氏絲毫不肯退讓,眼見冰月走出門口,心一橫,眼一閉道:「我給你道歉!」

  沈氏腳步頓住,整好以暇等著齊氏道歉。

  齊氏看著她這副模樣,心裡窩火,恨不得撕爛她那副小人得志的臉。

  「我不該摔孩子。」齊氏從咽喉深處擠出來,面色青白,她給一個商戶女低頭,且是她一直不曾放在眼底的人!

  「你說什麼?」沈氏眉梢微抬,眼底含著一絲笑意:「聲音大一點。」

  齊氏氣得渾身如糠篩,臉色陡然一沉,張嘴欲罵,可看著往外走的冰月,生生咽下這一口惡氣,咬牙切齒,一字一頓道:「對不起!」

  沈氏嘴角微微上揚:「不必客氣,我不過是與你說笑罷了,竟未想到你與我一介小輩較真。」

  一股腥甜湧上齊氏喉間,面色漲紫,恨不得將沈氏生吞活剝!

  鄭遠修看著沈氏羞辱他母親,手指根根收緊,無可奈何。

  「少將軍,是個男人爽快點,磨磨唧唧,怪讓人瞧不起。我們互看生厭,你儘快寫下和離書。」沈氏說罷,不再多看他們一眼,目光落在納蘭清羽身上,只見她身形搖搖欲墜,一副痛得要暈過去的模樣,嘴角一勾:「郡王妃,你給納蘭小姐看看,她身子似乎不好,要昏倒了。」

  跪下了,想要起來,沒那麼簡單!

  納蘭清羽一個激靈,瞥一眼坐在秦驀身旁的謝橋,臉上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我沒事,汗水落在眼底眼花。」受傷的腿痛到麻木,她毫不懷疑,這樣跪下去,會徹底廢了!

  眼見沈氏與齊氏對仗,忽略她,借著體弱裝昏,哪知被沈氏看穿!

  「不是便好,暈倒過去,便是我的罪過了。」沈氏淡淡地說道,對謝橋說道:「我先去見寶兒。」

  「好。」謝橋點頭。

  沈氏快步出去,清新空氣吸入肺腑,吐出體內濁氣,只覺得渾身都輕鬆暢快起來。

  她不再想要與鄭遠修的婚姻,過往加諸在她身上的枷鎖卸去,竟有重生之感!

  「香兒。」鄭遠修追出來,喚住站在月影下的沈氏。快步走過來,大掌搭在她的肩膀上,沈氏觸電般躲開,滿眼厭惡之色,不加掩飾。刺痛他的雙眼:「香兒,我可以見孩子麼?」

  「不能!」沈氏冷笑道:「鄭遠修,你的孩子早已被你母親給摔死,寶兒是我一個人的孩子。你沒有資格見他!」

  鄭遠修眼底布滿痛苦之色,他若知那一夜不曾幫她要回孩子,她如此決絕,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會淪落到和離的地步,定會站在她這一邊。

  「鄭遠修,你是吃定我離不開你,不敢與你和離,所以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忽視我的感受。」沈氏深吸一口氣,臉上露出一抹蒼白的笑:「你與你母親一樣,瞧不起我的出身,嫁給你,是我高攀了,定會緊緊抱著你這顆大樹罷?」

  鄭遠修語塞,潛意識裡,他的確這麼想過沈氏。所以娶衛如雪的時候,才會那麼輕易將她貶妻為妾。

  「你錯了,我從來不屑嫁入高門。我只是認為你是可信之人,值得我託付後半生,所以不顧一切嫁給你,可惜我錯了!嫁給你,我從來沒有開心,帶著面具,我不再是我,太累太累。」許是真的覆水難收,關係走到盡頭,沈氏將自己內心的話說出來。

  「香兒,我愛你。我是做錯了,但是我已經悔改。」鄭遠修啞聲說道,原來這一樁婚事,於她來說是這樣的痛苦。「你為何不早與我說?不會了,今後再也不會了,我們搬出將軍府……」

  「是你!讓我如此痛苦的人,一直都是你!你母親,我敬重她是你的母親,謙讓她,孝敬她,與我生活的一直不是她,她如何能夠傷害我?」沈氏仰頭望著天空,將湧入眼眶的濕意逼回去,冷聲說道:「你若當真愛我,放手罷。」

  「香兒……」鄭遠修抓握住沈香惠的手,沈氏大力的掙開,頭也不回的離開。

  齊氏追著鄭遠修出來,站在門口,將他們的對話盡數聽去,看著沈氏離開的身影,冷哼一聲:「遠兒,這樣的媳婦你還要?嫁入鄭家這麼痛苦,你便成全她!」心中記恨著沈氏讓她顏面掃地,休了也好,眼不見為淨!

  鄭遠修望著沈氏纖瘦的身影消失在轉角,滿臉痛苦之色,冷聲說道:「母親,看著我妻離子散,你開心了?」

  齊氏皺眉,「遠兒,你說的這話是何意?」

  「我的事,你今後莫要再插手。否則,莫怪兒子不孝順!」鄭遠修丟下這句話,大步離開,他不會和離,她就算死,也是要葬入鄭家祖墳!

  齊氏氣得雙眼發黑,緊掐著掌心的指甲齊齊斷裂。

  ——

  屋子裡,秦驀坐在太師椅里,斟一杯茶,抬手放在謝橋手中。

  漆黑的眸子,幽深地睨一眼跪在地上的納蘭清羽。

  秦驀低沉的問道:「恩師,今夜住在郡王府?」

  「回納蘭府。」納蘭述沉聲說道:「明日要去一趟桂雲村。」納蘭清羽做的事情,他這老臉無處擱,哪裡好繼續在郡王府住下?

  納蘭清羽眼睫一顫,便聽到納蘭述道:「孽障,還不快起來!」

  寒梅立即攙扶著納蘭清羽起身,只見她淡藍色的裙裾上暈染一團鮮紅。

  納蘭清羽只覺得這雙腿不是她自己的,整個人靠在寒梅身上。

  納蘭述粗濃的眉頭緊蹙,看向謝橋道:「不知郡王妃能否給小女醫治?」

  謝橋指腹摩挲細潤茶杯,聞言,側頭凝望著身旁的秦驀,他嘴角勾勒彎弧,縱容地笑望她。放下茶杯道:「傷口崩裂,尋常大夫可以包紮。」

  納蘭清羽掩不住心裡的失望,爹爹開口的那一瞬,她心裡閃過希翼,謝橋會念在他的情面上,會給她醫治,指不定她的腿可以康復如前。

  納蘭述卻是聽出她的弦外之意,也不強求,嘆道:「改日我做東,請你們夫妻二人一同用膳。」不再自稱『為師』。

  秦驀應允下來。

  納蘭述起身,秦驀相送到門口,駐足道:「她少不更事,你莫與她一般見識,日後做錯事,只管教訓她。」

  秦驀淡淡『嗯』一聲。

  納蘭述與納蘭清羽離開後,謝橋挑眉,揶揄道:「我不救,是不是太不給你面子?」

  秦驀斜睨她一眼,揉了揉她頭頂,「高興了?」

  二人並肩往無字樓而去,謝橋踩著踩著影子,搖頭道:「只怕鄭遠修不會甘心。」側頭,含笑道:「沈氏的和離書何時給我拿回來?」

  「明日我得去軍營,回來再給你。」秦驀看到沈氏與鄭遠修之間鬧到如此地步,心中也不由反省。靜靜看著謝橋踮著腳尖踩著影子的身影,眉心印出幾道摺子,只怕她會比沈氏更決絕。

  謝橋似乎窺出他心中所想,轉身,面向他,退著走道:「別多想,你不是他,我也並非沈氏,不會淪落到這一地步。」踩到石子,踉蹌一下,秦驀抓著她的手臂,目光黑沉:「小心走路。」

  謝橋撇嘴道:「退著走路有利於脊椎矯正。」

  「強詞奪理。」

  謝橋挑眉,一副我強詞奪理,你能將我如何的模樣。

  秦驀狹長漆黑的眸子靜靜地看著她,帶著寬容,又透著對待愛人地溫柔。她臉上恬淡的笑容,使他心底一片安寧靜謐。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後,站在無字樓門前,秦驀停頓住腳步。

  謝橋一怔,疑惑看向他。

  秦驀微涼的指腹拂過她臉頰上沾染的一點暗色,緩緩俯身在她額間輕輕印下一吻:「快去睡吧。」

  「你要出府?」

  「嗯,去軍營,明日下午回來。」秦驀低聲道。

  「好。」謝橋突然踮起腳尖,在他嘴角印下一吻,叮囑道:「莫要忙到很晚。」

  秦驀只是撫摸著她如緞的黑髮,笑而不語。

  謝橋知道他定是沒有聽到心裡去,望著他離開的身影,直至看不見,方才進屋。

  「郡王妃,您回來了,用膳了麼?」明秀詢問道。

  謝橋搖頭:「給我熬一碗粥。」隨即,突然想起一事:「郡王還未用晚膳?」她記得與他約定一同用膳,後來被太后請進宮。

  「不知,奴婢進府的時候,郡王不在府里。怕您受太后刁難,找了藍星,方知郡王去了軍營。」屋子裡爐子上溫著小米粥,端來遞給謝橋:「郡王去的及時麼?」

  謝橋怔愣住,定是軍營有緊急事,若無事,他不會留宿在軍營。

  「明秀,日後郡王在軍營,莫要找他。」謝橋目光落在屏風上他掛著的袍子,袍擺刮破一塊綢子,取下來,望著桌子上擺著的針線簍子,突然覺得她沒有學女紅,倒也是一樁遺憾事。

  她曾見人在破口處,繡圖案,可她就會最簡單的縫補!

  「半夏,繡花難麼?」謝橋詢問端著熱水進來的半夏,「不要很難,很簡單的那種。」指著袍子的破洞,「我想繡個圖,你覺得什麼圖案合適?」

  半夏耿直道:「什麼都不合適。」

  「……」

  她被半夏看扁了,她對女紅之類,向來不感興趣。若是下定決心去學,應該也過得去。

  「你教我繡海水圖。」謝橋央求著半夏。

  半夏忠言相勸:「郡王妃,您學繡花,倒不如給郡王做一件裘衣,奴婢給您裁剪,您只管縫起來。」

  「也行。」謝橋說做就做,當即去庫房翻找她的陪嫁,找出一匹布,又翻出秦驀的裘衣比劃。

  屋中的燭火,天蒙蒙亮的時候,方才熄滅。

  謝橋一個晚上,也只是縫好一隻袖子。睡前擔心秦驀突然回來,藏在箱籠最深處,打著哈欠,安心睡去。

  ——

  晨曦破曉,秋高氣爽。

  沈家來人,探望沈氏。

  沈氏坐在太師椅上,看著對面的兩位嫂嫂,額角突突跳起來,心裡升騰著不好的預感。

  她住在郡王府,未曾與娘家人說過。兩位嫂嫂,無利不起早,一大早來探望她,只是關心她生子,根本不可能!

  定是鄭遠修或者齊氏去過沈府!

  「惠兒,你也真是的,生子這樣大的喜事兒,也不知會爹娘。妹夫回府告知,我們還會被蒙在鼓裡不知曉。」大嫂朱氏甩著帕子埋怨道。

  果真是如她所料,沈氏笑道:「孩子早產,一直不大好,我怕爹娘擔心,便沒有派人報喜。」

  朱氏面色稍霽,端著茶品淺啜一口,微微皺眉,似乎茶不合口味,推到一旁,「這便好,我們也放寬心,不然以為你與妹夫鬧不愉快呢。」

  沈氏垂目,擺弄著長長的指甲,心想是該修剪了。

  二嫂王氏掩嘴笑道:「可不是,爹娘瞧見妹夫一人登門,還以為你出事了,聽妹夫的話後,心中自然是替你歡喜,可又想這樣大的事兒為何不第一時間告訴我們,過好些時日再來?心裡放心不下,派人一打聽,你不住在將軍府,便猜你夫妻二人不和睦。」

  沈氏眉眼都不抬一下,心中冷笑,總算是說到整點兒上了。

  大嫂勸說道:「惠兒,嫂嫂是過來人,夫妻之間吵吵嘴,那是常事,我瞧著妹夫一心待你,這一點極為難得,聽說你懷孕的時候,他都不曾去過妾侍的屋子裡,可見他是真的看重你。我們不過是商戶,能嫁進那樣的人家,前世修來的福分,你不可任性。」

  沈氏緘默不語。

  朱氏連忙給王氏使眼色,王氏語重心長道:「和離後,吃虧的終歸是女人。妹夫那樣的身份,想要嫁給他的人何其多?你不一樣,帶著孩子,又是和離之人,難以再找一個可以託付之人。」

  「可不是?惠兒,嫂嫂們豈會害你?俗話說的好,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別聽旁人的閒話。」朱氏意味深長道。

  沈氏聽著她們兩一唱一和,心中苦澀,不甚在意道:「和離後,我不會再嫁人。」

  朱氏、王氏齊齊變色,她當真是打算和離!

  二人面面相覷,沈香惠頗得公婆喜愛,她回府,日後那家產定是少不得她一份。

  鄭遠修來府里,明著請他們幫忙勸說沈香惠打消和離的念頭,暗地裡卻隱含威脅之意,他們和離之後,鄭遠修給他們的好處都會盡數收回。

  那怎麼可以!

  當初鄭遠修給他們周旋得來的鋪子,地段好,卻是虧損狀態,他們經營之後方才返利。全都收回,那是在他們身上刮肉。

  朱氏唉聲嘆氣道:「惠兒,你說,這些年嫂嫂待你如何?」

  「極好。」沈氏心漸漸沉到谷底,朱氏對她好,念在鄭遠修的情面上,她和離回去,恐怕不會再給她好臉色。

  「爹娘待你如何?」

  沈氏沒有再說話,爹娘並未重男輕女,視她如掌上明珠,即便嫁出去,與兩個哥哥之間,他們有的,也不曾少了她那一份。

  正是如此,她有不少私房,即便和離,也足夠支撐她很好的生活。

  所以,她才會義無反顧的和離。

  王氏苦口婆心,繼續勸說道:「你和離之後,爹娘定會放心不下你,你忍心他們年事已高,為你操心?」

  沈氏無心與她們周旋,含笑道:「嫂嫂,你們來是看孩子的罷?」

  朱氏、王氏一怔,神色不自然,訕訕地說道:「你瞧,一味擔心你的事,倒是忘了看望小外甥。」

  冰月極有眼色,將乳母喚出來。

  乳母抱著孩子出來,朱氏、王氏紛紛將備好的賀禮遞給沈氏。

  沈氏望著手裡兩套金飾,分量十足,為了勸服她,倒是下了血本,交給冰月叮囑她收好。

  朱氏並不抱,站在一旁逗弄一下道:「瞧這眉眼,倒是與妹夫一個模子刻出來。」

  「可不是?日後定會與他父親一般,丰神俊朗,建功立業。」王氏誇讚道,心裡卻暗嘆,沈氏能夠嫁進將軍府,當真是燒高香,可她卻不是一個惜福之人。兒子都生下來,鬧著和離。天下間,那個男人不納妾?「惠兒,你不為自己想,也要替孩子打算。」

  沈氏伸手抱著孩子,孩子的眉眼與她有幾分相似,只有那一張嘴像鄭遠修。對朱氏與王氏道:「嫂嫂已經看過孩子,若無事,天色不早,此處並非將軍府,我便不留你們。」

  朱氏見她下逐客令,面色一變,耐住性子問道:「惠兒,你給我們一句話,嫂嫂也好向爹娘交代。」

  「我心意已決。」沈氏面然倦色,抱起孩子,起身朝內室走去,站在珠簾處道:「嫂嫂莫要再勸了,告訴爹娘,不必為我擔心。」

  朱氏見沈氏如此不知好歹,心中氣急,也知她脾性向來便倔,多說無益。咬牙道:「我們走!」

  王氏雖無朱氏精明,可也知沈氏和離,會對他們造成多大的損失,眼見朱氏放棄勸說,心中雖不甘,也只好先回去好好籌謀一番,看沈氏如何才會回心轉意。

  二人一走,沈氏逗弄著孩子,淺淺笑道:「寶兒,我們娘倆一定會好好地。」脫離將軍府,她的兒子也能夠有精彩的人生。

  冰月也深知朱氏、王氏的脾性,無功而返,怕是會鬧的不安生:「小姐,大少夫人、二少夫人,只怕他們會逼迫老爺與夫人來勸說您。」

  沈氏笑了笑,並未做聲。

  她心中已經做好打算,爹娘來勸說,她便將心中打算說出來。二位嫂嫂代表著她哥哥的態度,沈府定是不歡迎她。和離之後,她不會回府居住,在沈府不遠處相看一座宅子買下來。

  若是……鄭遠修不肯罷休,她極有可能會離開京城。

  她低估朱氏與王氏的能耐,原以為她們會如冰月所言,可並沒有想過,會驚聞噩耗。

  沈氏正在用膳,沈府便又來了人,丫鬟臉色蒼白,跪在地上道:「大小姐,夫人她上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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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淚奔,煙兒打算一萬二,孩子太吵鬧了,就一萬一了,希望明天煙兒繼續打雞血,更新辣麼多,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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