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選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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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包藥粉並排放在桌子上,桑皮紙上纖維清晰可見。

  蜀王妃請來的大夫,背著藥箱進來,先給納蘭清羽請脈後,目光沉凝,挑起一指甲蓋的藥粉放在鼻端輕嗅,沉聲說道:「粉末是用幾種有毒的種子碾成粉末,裡面加了蠍子粉。沾到皮膚上,會灼熱,皮下潰爛,與納蘭小姐的症狀相同。」隨後,又指著蜀王妃撿到謝橋的那包藥粉,倒抽口氣,「這是斷腸散!」

  蜀王妃變了臉色,只覺得拿過藥粉的手火辣辣的疼,生怕藥粉有漏出來,慌忙衝到木架上擺放著的一盆子水淨手。

  謝橋勾唇道:「王妃拾到藥粉一直放在袖中麼?昨夜用完膳可有拿出來?這粉末包著不嚴實,你沒有放好,只怕會誤食。劑量小反應微小,等察覺出來的時候,已經……」

  蜀王妃瞳孔一緊。

  「穿腸爛肚。」謝橋紅唇輕啟,吐出令蜀王妃面色驟變的話。

  蜀王妃捂著肚子,仿佛真的隱隱作疼,氣急敗壞地說道:「你住嘴,你這惡毒的女人!毒藥隨身放著,誰相信你會沒有害人的心思?」越害怕,便越覺得身上肚子裡痛得厲害,咬緊牙根,定是她受了謝橋的蠱惑,眼神看向一旁的大夫。

  大夫點了點頭,解釋道:「這斷腸散濃度高,誤食一點點,都會發作。只是如郡王妃所言,時間早晚的區別。」

  蜀王妃臉上一片慘白,指著謝橋,對秦驀說道:「郡王,你瞧瞧,她如此心毒手狠!我不過惱她不願給我醫治,便多嘴一句羽兒比她貌美,不過一日,羽兒的臉被毀了!除了她,還有誰?」

  納蘭清羽雙手環膝,下巴抵在膝蓋上,聞言木訥的看謝橋一眼,眼淚豆大滴的滾落下來,並不像蜀王妃神色激動的指責。

  更令人心疼,憐惜。

  秦驀站在一旁,看一眼嘴角凝著一抹淡笑的謝橋,並不見慌亂之色,眼底閃過一絲笑痕,端坐在凳子上。

  謝橋抬高眉梢,指著桌子上的桑皮紙,冷聲道:「王妃僅憑這個藥包紙便一口咬定是我下毒。」

  「藥粉都是相同的桑皮紙,除了你與我來過這後院,不是你,是誰?」蜀王妃心口上下起伏,心裡恨得牙痒痒,她敢肯定,謝橋故意將斷腸散掉在地上,就是為了謀害她!

  卻沒有在自身上找過問題,她如果沒有不安好心,豈會掉入謝橋的坑裡?

  謝橋細長白皙的手指指著斷腸散的藥包,手指輕輕挑開,點著一角道:「為防招人陷害,我的藥包紙上都有特殊的標記。」

  蜀王妃一怔,湊過來看,便見到桑皮紙上有一片暗色的楓葉。怔忡的呆愣在遠處,她怎麼會想到謝橋會如此多的心眼,普通包裝的紙張,也弄這麼多的花樣!

  「你害人,自然不會留下把柄,藏在羽兒床鋪下的藥粉,不會用自己常用的東西。」蜀王妃冷聲道。

  謝橋微微一笑,笑意卻不達眼底,眸子裡一片冰封的冷意:「如王妃所言,我害人,為何還要留一包藥粉藏在床鋪下?灑在床褥上,留下證據,豈不是多此一舉!」似想起什麼,眸光微微一轉,冷聲說道:「我倒覺得這是一出賊喊抓賊的戲碼。畢竟,除了我,還有王妃也在後院呢,也有嫌疑。」

  「你休得胡說!」蜀王妃心中微微一顫,厲聲說道:「昨日裡我一直在廂房裡,如何去下毒?」

  「你並無病痛,為何藉故回後院?」謝橋毫不留情的戳穿,冷聲說道:「你故意刺激我,納蘭小姐比我有姿色,郡王會被她美色所惑,從我嘴中套話,作為今日的證據!」轉而,看向寒梅道:「你方才定是因為這句話,為懷疑我吧?納蘭小姐,已經請求嫁給榮親王世子,並不覬覦郡王,我為何還要害她?」

  寒梅點頭道:「正是如此。」

  蜀王妃一手撐在桌子上,目光緊緊盯著謝橋,竟無從反駁她的話。

  昨日她本就是裝的!

  納蘭清羽知道謝橋是大夫,聽聞她不舒服,定會將人請進來,所以便有她進後院的證據。

  卻沒有想到,正是如此,反倒使得她也沒有討到好!

  「我只是頭痛而已,許是吹風的緣故。」蜀王妃辯解道。

  「王妃乘坐馬車來納蘭府,如何吹風?」謝橋步步緊逼,咄咄逼人道:「昨日我進廂房,離開後院,寒梅一直跟在我的身邊,我根本沒有下手的機會。反而是王妃,獨自一人躺在廂房裡……姑且算你是吹風頭痛下不得床榻,那時候你身旁的婢女呢?她又在何處?」

  蜀王妃倏然一驚,她倒是忘記阿淺了!

  那時候的確不在廂房裡,而那時候她也並未吩咐阿淺動手!

  是拾到謝橋掉下來的藥粉後,突然計上心頭。

  想到此,蜀王妃一愣,猛然醒過神來,她這是被謝橋誘導,走進她布置的陷阱里了!

  寒梅猛然回想起來:「奴婢帶著郡王妃去後院的時候,並不見王妃身邊的丫鬟守在身邊。」

  謝橋心中冷笑,阿淺那時候自然不會跟在蜀王妃的身邊。來納蘭府中的時候,想必便聽了蜀王妃的吩咐,盯著她罷?所以,她故意讓暗衛弄出響動,引走阿淺。

  製造她不在場的證據,又有寒梅在場,揭發出來之後,便又多一條指向蜀王妃的有力證據!

  阿淺面色蒼白的跪在地上,無措的解釋道:「王妃,奴婢那時候見到有一道人影去往納蘭小姐的屋子,並不做多想,跟過去了!」後來並未見到人,只以為是幻覺,便沒有與蜀王妃說。

  誰知,正是因為疏漏,反而讓王妃被人揪住把柄,吃了敗仗!

  蜀王妃氣得兩眼發黑,之前若是還不確定的話,如今卻是愈發篤定她跳進謝橋設的局中!

  「阿淺不在,如何就能說是我?」蜀王妃努力的維持住臉上的笑容,看著謝橋的目光兇狠怨毒,恨不能將她生吞活剝!

  「為何?」謝橋眼底閃過一絲冷芒,踱步至她的面前。蜀王妃後退幾步,謝橋冷笑一聲,猛然拽住阿淺的手,舉起來。寬大的袖子滑落下去,手臂上密布的紅疹,與納蘭清羽身上如出一轍!

  阿淺驚慌的捂著手臂,掙扎著抽回手臂。

  蜀王妃的臉色青紫交錯,手死死抓著桌沿,方才穩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王妃,你可還有話要說?」謝橋目光冷冽,拿著錦帕擦拭抓著阿淺的手,勾唇笑道:「王妃倒是說了真話,你想要害納蘭小姐嫁禍我,所以故意說納蘭姑娘美貌動人激怒我之下說出難堪的話,讓你捏著把柄。」

  只是,誰挖坑埋住誰就各看本事了!

  蜀王妃一雙眸子幽邃如鬼火,陰森詭譎。

  越聽謝橋的話,越心驚肉跳,她在算計謝橋的時候,她何嘗不是在算計自己呢?

  納蘭清羽目光幽幽地看著蜀王妃,清泠泠的眸子裡,布滿憎恨。

  蜀王妃心頭一慌,咬緊牙根,怒斥著阿淺道:「賤蹄子!誰給你的膽子去害羽兒?」

  阿淺四肢發冷,蜀王妃這是放棄她,推出去頂項。

  她也不知道這藥如此霸道,不過沾染一點,即便她洗了幾遍,仍舊生出一大片紅疹。

  「奴……奴婢……」阿淺不想死,想要開脫。

  蜀王妃目光冰冷,緊盯著她,塗著蔻丹的尖利指甲,仿佛染血的利刃,攔腰掐斷繡帕上細細的蓮花莖幹。

  阿淺渾身一顫,仿佛看見她的爹娘的脖子被蜀王妃拿捏在手中。

  唇瓣幾乎給咬破,淚水順著灰白的面頰滾落,阿淺砰砰磕著頭:「饒命啊!王妃饒命!」

  「你太令我失望,我念你老實本份,提拔你,將你帶回京城。不想你卻包藏禍心,謀害羽兒,挑撥我與她之間的關係,而且還誤會郡王妃!簡直該死!」蜀王妃痛心疾首的怒斥,隨即,看向納蘭清羽:「羽兒,這賤婢交給你處置!」

  納蘭清羽一隻手捂著臉,看向一旁的秦驀,抿緊紅唇。良久,方才說道:「王妃看著辦罷。」想讓她做個惡人?心中冷笑,沒有經由她的授命,一個奴婢哪來的那麼大的膽子!

  她與謝橋之間的爭鬥與她無關,莫要將她牽扯進去。

  可她千不該萬不該,拿自己作筏子對付謝橋!

  蜀王妃臉一沉,納蘭清羽這是怨上她了!

  也不想想,她這麼不留餘力的針對謝橋是為了誰!

  她不就能夠如願嫁給秦驀?

  嫁給玉傾闌,心中嗤笑,她的小心思豈能瞞過她?

  可已經鬧到這個地步,她不給交代,難以脫身,沉聲道:「拖下去,杖斃。」

  阿淺雙目圓睜,眼裡透著絕望。想要不顧一切的喊冤,蜀王妃眼底濃重的威脅之意,到嘴的話吞咽進去。她進京的時候,她一家人便被蜀王妃提拔,若是她違背蜀王妃的心意,只怕家人也不得善終!

  阿淺被帶下去。

  蜀王妃臉上堆著笑容,討好納蘭清羽:「你看這樣可解氣?」

  納蘭清羽冷笑道:「王妃的心可安了?」

  蜀王妃臉上的笑容僵滯,垂落在身側的手緊攥成拳,她這是何意?

  暗指她在殺人滅口?

  謝橋臉上的笑意漸深,不知蜀王怎得就娶這樣一個女人。明明想要藉助眾人的勢力,卻偏偏一個個都給得最狠了。

  秦驀不是個傻的,便知道該如何做!

  天家最是無情,兔死狗烹的下場,比比皆是。

  協助這樣拎不清的人上位,便是將自己的命送到他們的手裡!

  蜀王妃絕非是不容他的!

  只怕,蜀王也並非表面那般和氣罷?

  不過形勢所迫!

  「蜀王妃,你肚子痛麼?」謝橋突然問道。

  蜀王妃不悅的看向謝橋,卻覺得肚子發痛,猛然記起,她極有可能中下斷腸散,嚇得面無人色。

  「看樣子是痛了,你得儘快解毒,否則,爛腸爛肚……」謝橋話音戛然而止。

  越是如此,蜀王妃越往謝橋引導的那處去想,渾身發軟。

  謝橋收回視線,對納蘭清羽道:「真相大白,納蘭小姐有什麼話要說?」

  納蘭清羽不想欠謝橋人情,可這張臉不能毀了。

  「嫂嫂,我的毒能治麼?」納蘭清羽語氣裡帶著顫意,她心裡害怕極了,只是事情沒有水落石出,她不能露怯,所以強忍著沒有吭聲插話。

  「能。」謝橋寫下一個藥方,示意明秀去醫館取藥,調製好告訴納蘭清羽如何用。

  納蘭清羽躺在榻上,謝橋用調製好的藥塗抹在她的臉上,只覺得一陣清涼,臉上的灼熱感被壓下去。

  待洗去之後,看著臉上紅疹顏色淡去,不再那麼密集恐怖,提著的心落下一半:「會留疤麼?」

  「不會。」謝橋慶幸道:「幸好你沒有抓破,否則,會有淡淡的印子。」

  納蘭清羽面色微紅,低垂著頭,輕聲說道:「我怕毀容,難受難忍的時候,也不讓自己抓。」抬眼看向秦驀,方才道:「驀哥哥,我不知蜀王妃心懷不軌。我初入京城,寄居在蜀王府,所以也請他們一道過來,哪裡知道……」

  「嗯,日後長點心。」秦驀目光落在忙碌的謝橋身上,劍眉微蹙,不是她,謝橋如何會被蜀王妃陷害?只是納蘭清羽遭受的罪,他不便斥責:「你在京中出事,我不好與你父親交代。」說罷,一揮手,一個人出現在屋子裡,「今後藍魁留在你身邊。」

  納蘭清羽想要拒絕,可秦驀根本就不是在與她商量,帶著謝橋逕自離開。

  馬車上,謝橋睨他一眼:「派人保護她,還是監視?」

  秦驀親昵的捏著她的鼻頭:「什麼都瞞不過你。」

  謝橋摸了摸鼻子,疲倦的靠在大迎枕上。

  明秀掀簾進來,跪坐在謝橋的腳邊,詢問道:「郡王妃,蜀王妃那個婢女應當知道是毒藥,為何如此不小心,沾染到手上,不去請大夫?她不醫治,只怕會整條手臂都會爛掉。」

  謝橋但笑不語,她早知蜀王妃會對她動手,可又摸不准蜀王妃會從哪一方面入手,便只好下個套,隨即安排人緊盯著蜀王妃與她身邊的人。自然也發現阿淺在作妖,暗衛弄出一點動靜,阿淺本就做賊心虛,定會手驚,慌亂間將藥粉塞在袖中,又記起這毒的霸道,藏在床褥下,匆匆離去。

  可她的手卻是沾上藥粉,想要去藥店,只怕蜀王妃不答應,她也不敢!

  稍有不慎,便會露出端倪。

  明秀似乎也想到了,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道:「郡王妃,您當真在王妃身上下毒了?」

  「嚇她的。」謝橋淡聲道。

  越是詭計使得得心應手的人,越是怕死,也更加相信她是真的下手了!

  暫時拿她沒有法子,折磨她還是手到擒來!

  「蜀王為何娶蜀王妃?」謝橋心中極為疑惑,她若是沒有記錯,蜀王妃娘家並無權勢,只是一個衰敗世家的嫡次女。

  「先帝屬意蜀王,又怕提前給他指婚權臣之女,於他不利。只是給他隨意指婚一個側妃,混淆視聽。正妃早已暗中訂下,只待他登基之後再封后,最後蜀王失勢,遠走封地,又斷了雙腿,明帝一道旨意將側妃扶正。」秦驀語氣淡薄,透著冷嘲。

  蜀王當時意氣風發,暗中揣摩出先帝心思之人,爭相將嫡女嫁給他。樹倒猢猻散,他失勢之後,都去捧明帝!

  那時候的蜀王,雄心壯志,經歷變故,性情大變,光明磊落之人,也與小人自成一類!

  謝橋恍然大悟,原來是先帝為他打算,卻不想,坑了蜀王。

  這蜀王也著實太過倒霉。

  拉攏秦驀與他為伍,卻也毀在拖他後腿的蜀王妃手上。

  明帝倒有幾分見識,將她扶正。

  「我要去淮陰侯府一趟,不回府了。」謝橋記起陳氏的相邀。

  「陪我用膳後再去。」秦驀吩咐車夫去酒樓。

  ——

  用完膳後,謝橋帶著明秀去往淮陰侯府。

  淮陰侯府,白牆黑瓦,漆黑的厚重大門,楠木金絲牌匾上,鐫刻著龍飛鳳舞的四個金色大字『淮陰侯府』,鐫刻著莊重與輝煌。

  婢女領著謝橋入內,亭台閣樓,樹木山石,不同於外面的肅穆,幽雅不俗。

  淮陰侯夫人坐在堂屋中,謝橋在她右手邊坐下,丫鬟捧上熱茶。

  謝橋接過,臉上笑容淺淡:「本該晚輩上門拜訪,不想瑣事纏身,耽誤到今日。」

  淮陰侯夫人臉上的笑意斂盡,眉目間染著淡淡的清愁,嘆聲道:「你是個命苦的孩子,大喜的日子,出這樣的事情。舅母也該上門去探訪,可又怕叨擾你,惹人閒話,便等到今日邀你過府來說會子話。」言語間,透著疼惜。

  謝橋笑了笑,並沒有接話,提及褚明衍與蘭陽之間的親事。

  「舅母也有煩心事,表哥他與蘭陽郡主的婚事拖許久,卻不想解除婚約了。」謝橋語氣帶著可惜。

  淮陰侯夫人臉上的笑容透著森冷之意,「幸好她退親,否則,便是結仇了!」雖然,早已是仇人!

  謝橋聽出淮陰侯夫人言辭間的恨意與厭惡。

  心裡轉念一想,淮陰侯府與鎮國公府是姻親,榮親王所做的事情,的確是令人生厭。

  只是,蘭陽到底是無辜,牽扯到上一輩的恩怨里。

  可被遷怒,也是人之常情。

  設身處地的想,她也無法接受嫁給仇人之子。

  只能感嘆命運。

  「舅母今日喚你來,是讓你看一看,哪家貴女合適。」淮陰侯夫人拿出幾幅畫卷,都是世家貴女。

  謝橋心領神會,她這是給褚明衍選妻。

  只是,為何要選她相看?

  倏然,謝橋心裡明白過來。想必,秦驀打算將納蘭清羽說給褚明衍,而陳氏她怕是聽到風聲。

  果真,畫像中,有納蘭清羽。

  謝橋緊了緊手心,陳氏在顧全她的臉面,若是她選了旁人,並未遂了秦驀的心意,怕會鬧得夫妻間失和。

  雖然是陳氏多想了,但是這份心意,她心領了。

  「舅母替表哥選妻,自然要選圓融的女子,也要表哥知心知意。」謝橋神色認真,語氣真摯:「夫妻和睦,性情相投,最重要!」

  陳氏從謝橋的臉上看不出半點違心虛假,心中微微一松,她是得知秦驀想要將納蘭清羽嫁給褚明衍,納蘭清羽的身世不錯,只是這女子她暗中相看過她的處事,並不適合褚明衍。可非要選她,也是可以。

  但是,謝橋的這一番,聽著人心裡十分舒服熨貼,值得讓人愛護她。

  「你覺得納蘭小姐如何?」陳氏選出納蘭清羽的畫像。

  謝橋中肯的點評道:「她的人,不適合表哥。她的身世,倒是有利。」

  陳氏臉上的笑意蔓延至眼底,笑道:「以你之意,並非合適的人選?」

  謝橋點頭,她心裡覺得蘭陽十分合適。

  可這話,卻是萬萬說不得。

  陳氏示意楊嬤嬤將畫像放在謝橋手邊的小几上,每幅畫上面都有身世簡介。

  謝橋自其中挑選出太傅之女陸貞兒,放在陳氏的面前。

  陳氏看後,連說幾聲好,她心中也是中意陸貞兒,可她想聽聽謝橋是如何看待。

  「太傅是帝師,備受皇上恩寵,可卻無實權,令人放心。但是太傅有兩女一子,一子娶妻錦衣衛指揮使之女,皇上心腹武將,且有實權。一女嫁給清河崔氏,百年世家,底蘊深厚。」最後四個字,咬音極重,陳氏聽出弦外之音,便又聽謝橋道:「她幾乎足不出戶,善女紅,家中上下都是她在打點,並無齷蹉腌臢之事發生。」

  這一點,顯出陸貞兒的手段與賢惠。

  陳氏不由得陷入沉思,她想過的謝橋都說到了,她沒有細想的,謝橋也點出來。捧著一杯熱茶,淺啜一口道:「崔家施善積德,朝中不臣曾受過他的恩惠。而且,他家三兒子……」說到這裡,陳氏停頓下來,不再言說。

  謝橋卻是在秦驀的書房裡見過有關崔氏的事,三老爺便是太傅嫡長女的夫婿,販賣軍械。

  突然間,謝橋品出一絲不同尋常來。

  陳氏給褚明衍挑選的女子,都是身世背景不俗的人。

  她的嫡次女褚明珠要嫁給太子,打算輔助太子麼?

  「舅母,您為何將表妹嫁給太子?」謝橋終於問出來,卻看見側門處盪出一抹碧色衣裙,一閃而逝。

  褚明珠?

  陳氏避重就輕道:「皇命難為。」

  謝橋眸光一閃,她這是不想答,也便不再問。

  陳氏撿著無關緊要的事問過謝橋,便遣人送她回去。

  謝橋站在門口,朝一旁望去,只見一道倩麗的身影,提著裙擺匆匆朝後院跑去。大約跑得太急,腳上的繡花鞋被踢出老遠,似乎愣了一下,身形一頓,單腳跳著趿著鞋子離開。

  這一幕,刻進謝橋的腦海中。回頭望著緊閉的大門,心中微微嘆息。

  步下石階,抬眼便見到手裡執著扇子,一身酒氣的褚明衍。

  一雙秋水般的桃花眼,瀲灩生波的看向謝橋,許是飲了酒,他的眸子比起平日裡更為清亮,透著訝異。

  「表妹來府中做客?不用晚膳再回去?」褚明衍展開扇子,臉上帶笑的看著謝橋。

  謝橋自然覺察到他的淡漠疏離,微微勾起嘴角道:「慶賀表哥得償所願。」

  褚明衍搖著扇子的手一頓,微微眯著眼眸,臉上笑意不變,映著眸子裡的熠熠光彩流露出一絲風流:「我記得,並未得罪表妹吧?」

  「表哥,這裡苦麼?」謝橋突然指著他的心口,微微笑道:「借酒澆愁愁更愁,未必就幾口黃湯下肚,心裡頭就痛快。」

  不待褚明衍答話,謝橋避開他離開。

  褚明衍垂著頭,站在台階上良久。斜陽將他的影子倒影在地上,長長的影子,孤單寂寥。

  側頭望著謝橋步上馬車,眸子裡似覆上一層薄紗,窺不透他眸子裡的情緒。嘴角勾勒出一絲玩味的笑,『啪』地合上扇子,大步進步。

  謝橋放下帘子,心中惆悵,她多嘴說這幾句又有什麼用?每個人都有自己堅守的原則與立場,他們即便相互喜歡,但是卻跨不過仇恨。

  即使成親,也終歸會是一對怨偶。

  只希望,蘭陽能夠早日看開。

  回到郡王府,半夏迎來道:「郡王妃,蘭陽郡主在花廳里等您。」

  謝橋挑眉,朝花廳而去。

  蘭陽依舊是一襲火紅如荼的紗裙,映照著她白皙的面色宛如雲蒸霞蔚,並不是她所想的鬱郁之色,反而很輕鬆。

  謝橋含笑走過去,在她的對面坐下,伸手替她斟一杯茶水:「你今日怎得有空來了?」

  「怎麼,不能來看你?」蘭陽嘴角微揚,端著茶杯放在鼻端輕嗅,一股子淡雅清香撲鼻,牛嚼牡丹般一口飲盡:「我給你報喜來著,快點想給我什麼東西添妝,一般的我可看不上眼。」

  『啪』地一聲,將大紅的請帖摔在桌子上。

  「恭喜我,我要成親了。」蘭陽擱下茶杯,臉上清淺的笑意,完全看不出她解除婚約,放棄心中所愛的傷懷。

  可她越是如此,謝橋卻越是擔心。

  她是心空了。

  所以無所謂。

  拿起桌子上的請帖,打開看見裡面映著的名字,手指微微一頓,意料之外,卻又在意料之中。

  柳自清。

  她的未婚夫。

  「想好了?」謝橋不安的詢問道。

  蘭陽看傻子一樣看著謝橋,拿過請帖道:「我沒有想好,名字寫不上來。我年紀這麼大了,父王發話,不養老姑娘,我再不嫁人,只怕要連容身之處都沒有。再說,這男人他嘴拙了點,卻深得我心,免得呱噪,吵得心煩。」

  謝橋默然無語。

  屋子裡的氣氛陡然沉悶,蘭陽白皙的手腕搖動,請帖扇出一絲清涼的風,心口的沉悶之氣,似乎得到紓解。

  良久,蘭陽突然低聲問道:「你今日去淮陰侯府,碰見他了麼?」

  謝橋嘴角微微扯著嘴角,垂目盯著杯中的茶葉,緩緩的沉在杯底,微微一動,又飄動起來。宛如人心,不碰不動,一觸碰便又生出浮想。

  「嗯。」謝橋不想回答,可又不想騙她,直言道:「遇見了。」

  蘭陽想問他還好麼?

  可話到嘴邊,又覺得自己賤!

  她解除婚約,褚明衍求之不得,自然會好得不得了。可想到她聽見的風聲,還是忍不住問道:「聽說,淮陰侯夫人在給他相看。」

  謝橋輕嘆一聲:「蘭陽,何必呢?」知道了,你又能如何?

  既然決定要放下,便不要再觸碰有關於他的一切!

  他好與壞,都不再與你有關!

  蘭陽眼圈驀然一紅,固執的看著謝橋:「你還沒有回答我。」

  謝橋見她如此,心中不忍說重話,到底也是可憐人。

  「太傅嫡次女,陸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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