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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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公主幽幽醒轉過來,轉動著眼眸,並不見秦驀、謝橋的身影,視線落在一旁的瑾姨,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

  瑾姨記起謝橋的話,雙目紅腫,哽咽的說道:「主子,奴婢倒水餵您喝。」以前雖然知道長公主會死,已經接受這個事實,可這些時日她身體不見好轉,但是至少是活的。她們開始貪心,想要她活的更長久,已經下意識的屏蔽掉她會死的信息,自欺欺人。

  今日,謝橋戳破她們的奢望。

  長公主喉嚨乾澀,點了點頭。

  瑾姨斟一杯水,扶著長公主坐起來,腰間塞著大迎枕,端著水杯服侍她喝下幾口。

  「咳……咳咳……」長公主嗆得咳嗽。

  瑾姨慌忙放下水杯,替她拍背順氣。

  長公主緩過來,有氣無力的仰靠著迎枕,渾濁雙目緊盯著鮫紗幔帳。緩慢地說道:「他們,走了?」

  瑾姨頷首:「您昏過去,郡王妃給您扶脈之後,郡王帶著郡王妃離開。」

  長公主點了點頭,喘勻一口氣,苦笑道:「他厭棄我了……」

  瑾姨紅了眼眶,搖了搖頭,帶著哭腔道:「不會!郡王不會!」

  「你哭什麼?」長公主心中到底是意難平,瑾姨從來不在她跟前哭,如今哭的這麼厲害,想必是她大限將至了。

  瑾姨抹乾淚,不知該如何對她說,整理長公主裹在頭上的長巾。長巾鬆散開,她掉落的頭髮飄落在地上。頭上濃墨的頭髮,已經掉得能夠看見頭皮。

  「她說我快死了麼?」長公主想要笑,發出的聲音極為刺耳。

  秦驀說能夠讓她得償所願,可她最想要親眼看著明帝慘烈的下場!

  如今,只是還鎮國公一個清白。

  不夠!

  怎麼就夠了?

  還他們清白了,可是他們能夠活過來麼?

  不能!

  上百條人命,十五年後,換來一紙詔書。

  瑾姨細緻的替她重新裹好長巾,便見到百香進來。

  百香面色發白,大而圓的眸子裡,透著驚懼。木木呆呆地進來,見到長公主與瑾姨的一瞬間,『哇』地大哭出聲,「長公主,姥姥,阿香得知一件事,心裡頭害怕,不知該說不該說……」

  瑾姨心裡懷疑是百香透露口風,刺激到長公主。如今,聽她這麼一說,心下一驚,使眼色給她。

  「但說無妨。」

  百香視而不見,抽抽噎噎地垂頭說道:「長公主,奴婢聽說郡主……郡主她被人給害死。重五那天給人套進麻袋裡,生生用削尖的竹子刺死,死的時候眼睛都沒有閉上,身上都是血窟窿……」說到此處,百香頭皮發麻,禁不住打個冷顫。

  長公主一股肝火升騰而起,雙眼發直的盯著百香,聽著她訴說秦玉的慘狀,氣血翻湧,喉間噴吐出一口腥甜,手足抽搐。

  「郡主那日只見過郡王妃……」百香一口氣說出來,話未說完,液體灑在她的手背上,垂目望去,嚇得她立即噤聲,抬眼望去,只見長公主抽搐著軟軟癱在床榻上,雙目直直的望向她,沒有一絲光彩。

  「住嘴!你快住嘴!」瑾姨厲聲呵斥,顫抖著手替長公主擦拭嘴角的血污,輕輕拍著她的臉,顫聲說道:「主子,主子您醒醒……」

  長公主軟綿綿的仰躺在迎枕上,沒有任何的反應。

  瑾姨心驟然沉到谷底,手放在她的鼻息,本就進氣少出氣多,如今一點氣息都沒有!

  「來人啊!快請太醫!」瑾姨猛然收回手,將長公主抱在懷裡:「主子,您醒醒,快醒醒!」

  百香癱軟在地上,死了!

  她的目地是想要揭開謝橋的真面目,長公主得知謝橋心狠手辣,謀害郡主,她這樣的人嫁給郡王,會禍亂府邸。

  作為奴婢,她前兒個惹郡王不痛快,轉眼將這番話告知郡王,只怕會怪罪她用心險惡。

  所以,思來想去,她來找長公主,讓她給郡王提個醒兒,莫要被謝橋蒙蔽。

  哪知……哪知她聽不得這些,被她給刺激死了!

  郡王得知,一定不會饒過她!

  「姥姥,救我,救我——」百香跪爬到瑾姨的腳邊,希望她幫忙瞞下此事。

  瑾姨推開百香,厲聲說道:「早知你包藏禍心,我不該將你收留,撫養成人!」比起長公主,百香不值一提!

  「姥姥,我錯了!香兒知錯了!我只是想要長公主得知郡王妃的真面目,郡主是她害死的!哪裡知道,長公主受不住……」百香涕泗橫流,苦苦哀求道:「姥姥,您忍心郡王被郡王妃矇騙麼?您常常說郡王與郡主手足情深,如今,郡王妃害了郡主……對!對……是這樣!長公主是被郡王妃氣死的,一切都是她!」

  瑾姨心頭震驚,謝橋害死秦玉?

  怎麼可能?

  「你再敢胡言亂語,我將你押給郡王處置!」瑾姨掩不住心中的失望,不肯替她遮掩。為了掩蓋自己犯下的錯事,隨意攀咬郡王妃,若她還不知悔改,留在郡王府,只怕不得安寧!

  長公主便是如此,方才給她刺激死!

  「姥姥,我沒有半句假話,我發誓,若有半句不實,天打雷劈!」百香發了狠,秦驀砸在地上的那個坑,威懾住她。

  落在秦驀的手裡,她定會生不如死!

  瑾姨心中一震,百香最忌諱誓言,如今她起毒誓,想來是真的。

  若是真的……

  瑾姨擰緊手裡染血的錦帕,看著她目光堅定,不由得相信了:「你起來,當真如此,我必定是要與郡王說一聲。」

  百香心裡舒一口氣,磕頭道:「謝謝姥姥!」

  這時,謝橋被婢女請來,便見到瑾姨將百香攙扶起來。目光落在床榻上,鮮血噴灑在床褥與地上,長公主雙目發直的盯著百香所站的方向,顯然死前是看著她。

  上前要給長公主扶脈,瑾姨橫檔在床前,制止住:「郡王妃,老奴已經派人進宮請太醫,您先在一旁坐著。」

  得知謝橋對秦玉下毒手,她不敢讓謝橋接近長公主。

  「病人一點一滴地時間都極為寶貴,錯過黃金時間,便是大羅神仙也難以挽救。」謝橋面色冷沉,極為嚴肅的對瑾姨說這一番話,讓她自己斟酌衡量。

  瑾姨心裡掙扎,睨向一旁的百香,見她搖頭,便沒有鬆動:「郡王妃關心則亂,等太醫來後再看看。」

  謝橋眉頭緊擰,目光冷冽如寒霜,冷聲叱道:「我敬你是府中老人,給幾分臉面抬舉你,但是你莫要忘記自個的身份。」凌厲的掃過百香一眼,又道:「母親的病情我心中有數,不多說,至少還有四五日,她如今吐血而亡的原因,想必是出在你二人身上。」見百香心虛的低垂著頭,寒聲道:「百般阻擾我給母親治病,是何居心!」

  「郡王妃,老奴對長公主忠心耿耿,斷不會害她!」瑾姨慌忙道,觸及百香乞求的目光,咬緊牙根道:「百香……」

  「不是你,就是她了!」謝橋面色陡然一愣,厲聲道:「來人,將她拿下!」

  「郡王妃奴婢是冤枉的,姥姥,姥姥您與郡王妃解釋……」百香嚇得雙腿發軟,撲通跪在地上。

  瑾姨想要替百香求情,可謝橋不容置喙的堅決語氣,欲言又止。

  說來說去,她是個奴才。

  自持身份對謝橋指手畫腳,便是奴大欺主!

  謝橋害死郡主是一回事,百香拿此事做文章,刺激得長公主吐血身亡,又是另外一回事,她不能因為謝橋的狠毒,而包庇百香犯下的罪!

  藍玉鉗制住百香,將她拖下去。

  百香心頭慌亂,脫口而出道:「不是我害死長公主,是你!害死她的人是你!」

  謝橋嘴角凝著的笑容,透著淡淡的譏誚,並未理會她,而是越過瑾姨的身旁,給長公主扶脈。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原本還有一絲溫熱的手,如今已經冰涼。

  翻開她的眼瞼,扳開嘴巴,檢查一番後,確定長公主並未休克,真的死亡後,取下長公主腰後的迎枕,將她平放在床榻上。

  否則身子僵硬以後,她便躺不平。

  瑾姨看著謝橋一系列的動作,心頭髮冷,最後一絲希望破滅。撲通跪在床榻邊,緊緊握著長公主冰冷的手,一臉悔恨。

  今晨百香來透露消息時,她也不過是聽信傳言,被自己呵斥出去,就該對百香心生防備。

  一時疏漏,致使長公主在郡王大婚第一天身亡,旁人該如何議論?

  「將她關在柴房,等郡王回府處置!」謝橋清冷的眸子似寒冰碎雪,眼底的冷意,幾乎將百香冷凍成冰。

  百香緊緊咬著打顫的牙關,壓下心裡的恐懼,不甘的辯解道:「奴婢只是將郡主的死告訴長公主,莫要讓她被你蒙蔽。你若是沒有對郡主下毒手,長公主如何會死?她是被你給氣死!」

  謝橋微眯著眼,緊盯著百香,冷嘲道:「你向來在府邸,消息倒是靈通,主子都不知的事情,你先知曉!」

  她話中的深意,令百香心底發寒,連忙說道:「有人告訴我……」話未說完,被謝橋一口截斷:「這樣大的事情,不直接告訴郡王,為何會告訴你一個小小丫頭?」

  謝橋眼底的輕視與鄙夷,刺痛她的心口,脫口而出道:「因為我能夠接近長公主……」說到這裡,話音戛然而止,百香意識到,她被人利用了!

  謝橋看都不曾看她一眼,冷聲道:「帶下去!」不用想,定是受容嫣指使。

  除了她,還有誰?

  「不,不要,我被冤枉的!姥姥,救救我,救救我——」

  瑾姨別開頭,不看百香。

  百香心中惶懅,她不問自己是被誰指使麼?還未與謝橋談條件,已經被人已經被藍玉帶出院子,撞上匆匆而來的秦驀。百香掙扎撲倒在他的腳下喊冤:「郡王,奴婢是被冤枉的!郡王妃不問青紅皂白,將長公主的死,怪在奴婢的頭上。」

  秦驀朝後退幾步,避開百香抓他錦袍的手,目光冷沉,聽聞她的話,滿面陰霾:「你被誰冤枉?」

  百香並未聽到秦驀話語中透著的危險,急急解釋道:「郡王妃,是她,是她氣死長公主……啊……」話音未落,被秦驀一腳踢得甩出幾米遠,吐血一口鮮血,睜大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秦驀。

  秦驀語氣森寒,宛如自地獄中傳來:「依你之意,郡王妃謀害郡主,長公主得知,被活活氣死?」

  他都知道!

  為何不怒火滔天的抓拿謝橋問罪,反而將她踢成重傷?

  倏然,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百香四肢冰寒,隨著他步步逼近,朝後退去,喃喃道:「太子良娣!是太子良娣告訴奴婢!奴婢一時鬼迷心竅,所以,所以……」

  「看緊她!」秦驀聞言,腳步一轉,朝屋子裡而去。攏在袖中的手緊捏成拳,他知曉母親活不過幾日,她在新婚第一日薨,只怕外面會謠傳謝橋剋死母親的傳言。

  思及此,秦驀面色陰沉如水。

  踏進屋子,銳利的目光掃過屋子,落在一旁站著的謝橋身上,隨即,看向跪在床邊痛哭流涕的瑾姨。心一沉,心中的僥倖瞬間破滅!

  謝橋知道他在無聲的詢問,抿緊唇,點了點頭。

  秦驀袖中的拳頭咔嚓作響,饒是回來的路上做好準備,可他仍舊希望謝橋還有能力讓她緩上幾日,而她也束手無策!

  「郡王,主子她薨了,您看要如何安排?」瑾姨聽到動靜,滿面淚水的看向秦驀,悲慟的說道:「您看何時稟奏宮中?」

  秦驀面容冷峻的看著已經合上眼的長公主,緊緊的閉上眼,掩住滿目悲痛。

  「郡王——」瑾姨並未聽到秦驀的回應,預備重複一次,他倏然睜開眼,眼底乍現的冷光令她心頭髮涼,立即噤聲,不敢在多問。

  這時,宮中的太醫趕來。

  秦驀終於開口,薄唇輕啟道:「母親安好,太醫請回。」

  瑾姨猛然抬頭,難以置信的看向秦驀。

  他這是打算瞞下長公主死亡的消息麼?

  倏然間,瑾姨反應過來,目光陡然看向一旁的謝橋,他這是為了郡王妃!

  她頭一天進門,第二天長公主身亡,於她的名聲有礙!

  「郡王,您不能如此——」瑾姨的話還未說完,便被秦驀不耐的打斷:「母親固然重要,可活著的人更重要!母親向來疼痛我與玉兒,她定會理解我的決定!」

  瑾姨嘴角微動,終究是一言不發。

  主子的決定,哪裡是她一個奴才能夠置喙?

  到此時,心裡方才高看謝橋一眼。不禁替百香捏一把冷汗,她定然在院子裡遇見秦驀,依照她的性子,必然會告狀。

  謝橋眼睫微微一顫,他們能夠想到的問題,她自然能夠想到。只是,她沒有想到秦驀會為了她,瞞下長公主的死!

  他夾在她與長公主之間,必定是心裡下了很大的決心,選擇她!

  她很高興,但是容嫣將事情捅破,便是不會讓此事被平息,會鬧出更大的動靜。

  「郡王,你不必如此。孝道為先,你對我的心,我心中十分明白。此事捅破出去,只怕會引起更大的非議。」謝橋走到秦驀的身邊,手心包著他的拳頭說道:「只要你相信我,外面的言論,便無法傷害我。」

  她是與秦驀過日子,而非是他人。

  所以,她不在意。

  他處處為她著想,她自然也要替他分憂。

  不等秦驀開口,謝橋吩咐明秀去將太醫請進來。

  太醫背著藥箱進來,見到謝橋微微一怔,她確認過,便是沒有差錯。

  「勞煩太醫。」謝橋恭謹的說道。

  太醫心一沉,去替長公主診脈。少頃,面色凝重的說道:「請郡王節哀順變。」

  明秀將太醫送出去,不過片刻,宮中便傳來太后的口諭,請謝橋與秦驀進宮!

  兩人對望一眼,俱是在對方眼中看到徹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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