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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就被一拳打在腹部,那種程度的重擊根本在想像之外,歐陽只覺得眼前發黑,腿上瞬間就沒了力氣,一下子跪下去,喉嚨里有什麼酸苦的東西湧上來,沒緩過氣來,他背上又挨了兇狠的幾腳,而後被扯著領子提起來,照著臉揮了一拳。

  再接下去他已經意識模糊,只混亂地覺得劇烈的痛,身上到處都在挨打,無論怎麼躲都沒用。幾個人的拳頭和腳,好像還有利器,他已經不像一個人了,只是被亂踩著的一團血淋淋的肉而已。

  歐陽平生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連還手或者逃跑的自覺都沒有,一開始只能抱著頭,蜷在污水裡任他們拳打腳踢,後來連胳膊也動不了。

  最後一腳踩在胸口以後,四周終於安靜下來。歐陽一動也不能動,隱約能聽到一點東西,其它的什麼也感覺不到。

  “這回只是打招呼,人家叫我們給你留一口氣。你少再纏著肖玄,安分點,別不識相,不然下次可沒這麼簡單。”

  迷迷糊糊的,歐陽只覺得眼前灰暗,越來越暗,最後一點光也沒有。

  恍惚著再次意識清醒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雨都開始下大了,身上的傷口在水裡都浸得發腫,痛得讓他直哆嗦,但是沒辦法哆嗦,只能抽搐而已。

  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心想著該呼救,可是出不了聲。

  他本能想到打電話給鍾理,腦子可以緩慢思考,可是身上動不了,一喘氣,胸口就痛得像被刀扎,抽搐著喘了半天,拼命挪動一下,腿上那種要到骨髓里的疼痛讓他瞬間眼前都發黑,窒息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看見自己的手機摔在隔了十來步的地方,拼命想爬過去,卻只能在水裡一點點磨蹭,像條斷了腿的狗。

  手指碰到手機的時候意識也模糊了,只有一隻手能動,他抖抖索索撥了電話,幸好還可以用。

  他把頭貼上去,聽到那邊鍾理焦急的“你去那裡了”的詢問聲,想說話,但張嘴的時候滿口腔的黏稠液體,鼻子、嘴巴里都是血。

  “鍾、鍾理……”

  “好一點了嗎?”

  鍾理對他說這話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歐陽身上哪裡都不能動,只安靜躺著,看天花板。

  “你看我這個笨蛋,”看歐陽喉頭動了動,立刻露出痛苦的神色,鍾理反應過來地打了自己一下,“不該讓你費力說話的。”

  “……”

  “不過,沒關係,會好起來。”

  “……”

  “你的肋骨斷了五根,扎傷了肺部,所以喘氣會很痛。”

  “……”

  “胳膊還好,已經接上了。只是腿有點……要多一點時間。”

  “……”

  “那些內傷……你不要怕,慢慢調養會好起來的。”

  “……”

  “傷口你也不要擔心,會好的,應該不會有痕跡。”

  歐陽也知道他在撒謊,胸前是那麼深那麼大的幾道口子,一定會有疤。

  但是,又有什麼關係呢。

  “小聞,”鍾理坐在床邊,手放在他頭髮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是遇到歹徒?”

  歐陽沒出聲,他還戴著氧氣罩,也不能開口說話。

  “為什麼那麼晚還要出門,跑去那種奇怪的地方?”

  歐陽動了動眼睛,眼圈發紅的,表情有點像哭,但又像要笑。

  鍾理終究沒追問他,只是摸著他的頭,看他閉上眼睛,死了一樣地睡過去。

  等過了兩天,歐陽情況好了一點,不需要氧氣罩,鍾理陪著他一點點喝很稀的粥,小心翼翼,生怕再弄傷喉嚨。

  午後安安靜靜的,卻突然有了訪客。

  來訪的人鍾理也認識,歐陽一看到他,就瞪大眼睛,慢慢變得滿臉通紅,好像要說什麼,喉嚨卻被塞得滿滿的,一點聲音也出不來。

  “老師,我今天就要走了,”肖玄望著他,臉色也是疲乏的憔悴,但沒什麼表情,“所以來跟你說清楚。”

  歐陽只直直看著他。

  “你真是太笨了,早知道你這麼玩不起,我也不會找你了。”

  歐陽吃驚地看著他,肖玄卻不屑跟他對視一般,調轉眼光看窗外。

  “難道你真的想永遠跟我在一起嗎?蠢死了,男人跟男人怎麼可能長久啊?我是什麼人,你又是什麼人?你能左右我的人生嗎?”

  歐陽滿眼的眼淚。

  “你該知道我肯定是必須聯姻的吧?我要學我該學的東西,然後繼承肖家。我們可能有什麼交集嗎?不用說你也該知道,現在這樣只是玩玩就好,說什麼以後,難道能結婚嗎?我還沒成年,難道要跟你私奔嗎?

  “你就是太笨了,才會落到這種下場。”

  鍾理在他說到一半的時候就已經兩眼暴突,難以置信地憋得臉都紫了,要衝過去揍他,但跟著他來的兩個保鑣比鍾理還要高出一個頭以上,輕易就將鍾理反剪雙手壓著肩膀制住。

  “老師,從頭到尾,我都是騙你的,你看不出來嗎?”

  歐陽兩眼通紅,流著眼淚看他。

  “老師,你是成年人,年紀都這麼大了,怎麼連這點道理都不懂?”肖玄頓了一下,看著自己的手,“笑死人了。”

  歐陽說不出話來。

  肖玄終於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再見了,老師。”

  歐陽想著他的撒嬌,他的淘氣,他的溫存,卻不知道他冷硬起來原來是這個樣子。

  歐陽哭得眼睛都快睜不開,模糊一片裡隱約看見肖玄轉身走出房門,兩個保鑣跟著,逕自揚長而去。

  他從來都是這樣,別人說的,他都相信,別人說喜歡,他就以為是真的喜歡。

  像他這種才華平平的男人,真心話和台詞一般都分不清的,何況是那麼逼真的假話。

  現在才終於明白,可是代價也太大了。

  青春期的男孩子,都是欲望旺盛的,只是想要快感,如此而已。可他卻當成愛情來希冀。

  鍾理下班到了探望時間,照樣過來醫院。病床上的男人剛又動過手術,血色全無,這幾天他上上下下被切開太多次,手術雖然救了他的命,可是生氣還是一點點流失。

  聽到鍾理進去的動靜,歐陽有點費力地睜開眼睛,看見是他,灰色的臉上露出有點驚訝和欣慰的表情。

  “醒了?”鍾理抓抓頭,“傷口很痛吧?”

  歐陽看著他,做了個“沒有”的口型。

  “一定會好起來的,你不用怕。”

  歐陽配合地要做出笑容。他眼神已經很清醒,只是整個人精神黯淡,嘴唇發白,幹得裂開。

  “那個,錢的事情你也不用操心,有醫療保險,我也還有積蓄,實在不行,我還有朋友可以借呢。你只要放心養病就好了。”鍾理一邊安慰他一邊想著帳單。

  “沒事的,別擔心,身體最要緊,其它的事情你不要管,等病好了,什麼樣的日子咱們都能過。”

  歐陽一直望著他,那種抱歉又傷心的眼神弄得鍾理也有些難過。

  “唉,小聞啊。你瞞著我的那件事,以後就別放在心上了。同性戀就同性戀吧,咱們還是兄弟。”

  “……”

  “這個東西,也不是做壞事,對吧。這都是天生的。再說了,你又不害人。”

  “……”

  “我知道你是不好意思才不跟我說,換成我,我也不好開那個口。”

  “……”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瞞著我,我也不怪你。”

  歐陽紅著眼睛看鐘理,鍾理摸摸他的頭,又拉他的手,把他手握在自己粗大的掌心裡。

  鍾理說得沒有錯,什麼都會好起來的,時間能治療那麼多東西。他身體漸漸恢復,可以正常地吃喝,說話,動手寫字,連被打斷的腿也慢慢好起來,終於又可以走路,雖然不能太快。

  兩個人的照片全都燒掉,所有留著記憶的東西也都扔了,過去的那些事情,一把火好像就可以清得乾乾淨淨。

  可是,仍然清楚記得那人的樣子。

  翹起一邊嘴角壞笑的表情,淘氣地眯著眼睛耍賴的表情,噘起嘴巴撒嬌的表情。全部都記得。

  下雨天氣里腿總是酸痛,遇到梅雨時節,cháo氣重,歐陽每天都睡不好。腿痛得厲害,好像在不斷提醒他,曾經有過那樣一段事情。

  就算不去想,也沒法忘得掉。

  那個人已經烙在他的骨骼里,在他有生之年都會讓他痛,像他胸口的痕跡一樣,成了一塊疤。

  而這個時候的肖玄,可能已經完全忘記有過他這個人了,在那個小孩子的人生里,他最後只會變成一個模糊的過去的影子。

  戀愛是兩個人共同經歷的。可是對一個人來說這麼深刻的東西,為什麼對另一個人來說,隨隨便便就能擦得掉?

  可能人跟人是不一樣的吧。

  他怎麼也想不明白。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場戀愛,也許他做得不好,那麼笨,又軟弱,甚至不像個男人。

  可是他已經盡全力了。

  肖玄那麼不屑的東西,對他來說,卻是全部。

  他什麼都給出去了。

  歐陽沒有再教書,他的個人履歷那麼不光彩,不會有學校願意要他,公司的希望也渺茫,健康檢查的報告總讓對方大皺眉頭。

  碰過許多次釘子,歐陽就只能留在家裡,接一些報酬菲薄的翻譯來做,英文的人才太多,他除了文學、文化方面的東西之外,懂得並不多,實在算不得什麼。

  零散地賺著錢,積累經驗,靠鍾理的幫忙,兩人勉強過日子,一邊還要還債。

  鍾理從來都很熱心,也想幫歐陽介紹一些好的工作,但他朋友多是多,卻大多是玩地下音樂的,賣盜版光碟的,在夜吧里工作的,飆車的,跟歐陽能做的差了十萬八千里。

  後來終於有個能搭上邊的活,幫專門做盜版光碟的翻譯歐美一些小電影。歐陽不管怎麼說都是個正統的只讀聖賢書的斯文人,讓他做這個,鍾理有點不敢開口。

  哪知道一開口商量,歐陽什麼都沒多問,就接了下來。

  生活就是生活,體面什麼的已經不是他該考慮的事情,還有什麼資格清高呢。

  他已經跟以前不一樣,幾年前他還是有希望有熱情的人,能抱著一點憧憬。而現在只是個被磨掉許多東西,損害了健康,天天努力賺著吃飯的錢,默默過著日子的老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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