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頁
沉默半晌。
“此事……我等皆不好受,但逝者已矣,人總是歸故土的好,江公子莫不願送她回鄉?”
江舞終於抬頭,紅著眼。
“要送她回去,也待我親手為她報了仇再走,”頓了頓,他又咬牙道,“倘若我無能,死在他手裡,你們就將我二人一起送回便是!”
沈憶風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半日。
“你們走吧,我送她就好。”
聞言,沈憶風看了看張潔,緩緩走了出去。
張潔又擔心又難受的看看江舞,終於一低頭,邁步也要走。
“你最好離開。”
她愣住。
“今日本是想跟你說這句話,卻害了她,”聲音麻木,已不再有往日的慡朗,“倘若我陪著她……”
終於,淚又流下。
“是我……”張潔喃喃道,“我讓她傷心,我害了她。”
“你不必,”江舞忽然抬頭看著她,目中滿是恨毒,“但我要親手為她報仇,便是死,我也要殺了他!”
他這是在提醒自己麼?張潔忽然感覺全身發抖。
燈下,曾經神采飛揚的臉上一片麻木。
那個人為什麼如此殘忍!
她心痛得快要窒息。
——該恨他?
走進武俠 - 36 - 第三十六章 索魂香
半夜,廊上燈火通明。
廳上人人正襟危坐,曹讓臉色通紅,顯然心中最是激動。
張潔木然望著門外,臉色略有些蒼白。
他就要來了?如果可能,他會將這裡所有人全殺死。
她停止再想,害怕會再心痛,卻又忍不住抓緊了鄭少凡的袖子。鄭少凡溫和的眼神立刻移過來,他微微一笑,亦不輕不重的握了下那隻小手,示意她安心。
見到他溫暖自信的笑,張潔稍稍放鬆了一點。
正在此時,一個人影提著劍緩緩走了進來。
.
“江二公子!”
眾人皆有不忍之色,田盈盈的事已人人盡知。
“舞兒,你怎的來了?”沈靜山一愣,回頭看看沈憶風。
沈憶風立刻低頭,面有慚愧之色。
江舞卻淡淡道:“我怎會不來。”
說完,他面無表情的坐下,目中還有紅絲,顯然一直守著田盈盈未眠。田盈盈的死已將他變成了一個滿心怨恨的人。
張潔又忍不住發起抖來。他已經殺了盈盈,今日又該怎樣見他?來到武林,她發現人的生命在這裡竟如此脆弱,而仇恨,卻無時無刻不在。
她擦擦眼睛,又擔心地看看旁邊的沈憶風,卻見他依舊一臉平和。
正巧沈憶風也扭頭看過來,二人目光相遇,立刻,眼前又出現了明淨如湖水般的笑。他看似文弱實際卻比誰都豁達,張潔咬了咬唇。
——今天,他會不會死在另外那個“他”的手裡?
似乎想起了什麼,張潔輕輕問他:“你們設埋伏了嗎?”
聲音雖小,可惜在這靜得連根針掉下都可以聽見的廳上,已不算悄悄話了。
不待沈憶風回答,曹讓已面露不屑之色,大聲道:“我等名門正派,怎會設埋伏。”
張潔低下頭不再說話,心想:當初路遙不就是被這些名門正派的埋伏給害了的嗎?她是現代的思維,始終很敬佩路遙夫妻那份堅貞的愛情,。
.
又是一片寂靜,隱隱傳來山風的颯颯聲,
“來了!”不知誰說了句。
張潔立刻望向門外,卻什麼也沒看到,她不解的望望鄭少凡。
鄭少凡卻與沈靜山對視了一眼,當先走出門外。張潔便也與眾人跟在後面往外走去。
寬敞的前庭,不知何時竟已站了十幾個人。
這十幾個人中,只有七個未著夜行衣,都穿著普通衣衫,有老有少,有俊有丑。而這七個人中張潔倒認得三個,當先那一個便是昊錦,左起第一個便是凌易,第三個身著藍衫的赫然是白雲深。
雲台山莊這邊人手卻也不少,鄭少凡與沈靜山不說,外加柳飛江舞等還有二十多個人,竟一時在人數上占了優勢。
然而,那些人絲毫沒有緊張之色,反倒平靜的看著眾人。曹讓等也凝神看著他們,都在想哪一個才是黑風。
張潔與鄭少凡、江舞三人卻知道,黑風並不在這裡面。
.
“昊堂主別來無恙?”溫和的聲音。
昊錦一笑,聲音洪亮:“多謝鄭盟主。”
“想必這便是貴教七位堂主了?”
“不錯。”
那七個人並不說話,只有昊錦在回答,還很熱情,倒像主人在向客人介紹一樣。
他二人客氣過後,曹讓終於忍不住了:“哪個是黑風!”
“憑你?”一個藍衣人笑了,“我已足夠。”
這藍衣人正是白雲深。
“黑風沒來?”曹讓聽出了言下之意,不由咬牙切齒,“他也怕死?”
昊錦冷笑一聲,根本不看他:“我十二堂主在此,何須教主親臨。”
聞言,張潔反而鬆了口氣。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擔心的是誰,是擔心鄭少凡,還是擔心沈憶風和江舞,或者——是他?不管如何,他沒來,雲台山莊存下來的希望更大。
眾人大半與黑風有仇恨,見他沒來,一時恨的、惋惜的各種表情皆現,卻也都鬆了口氣。
鄭少凡微微搖頭。
事情又豈會如此簡單!這些人都是黑血教中數一數二的高手,單是十二個堂主便有七個在此,其餘必定都守在莊外以防有人逃脫,黑風行事果然周密狠絕。
曹讓失望之下,怒道:“他明明已到此地,為何不叫他出來!”
“那就看你有無本事打敗我等,”回答的卻是昊錦,他目中精光閃爍,不再理會曹讓,只看著沈靜山道,“沈莊主到如今還不肯交出來?”
“老夫並無此物,”沈靜山嘆了口氣,問出了心裡久已埋藏的話,“貴教找上雲台,並非只為了寒玉簫吧?”
昊錦目光一閃:“清兒親口告訴說玉簫在雲台,難道有假?”
“清兒說在雲台?”沈靜山訝然。
“不錯,你以為鄭盟主在此,雲台便可以獨吞我教聖物?”
不單沈靜山吃驚,張潔等人也吃驚了,原來他們接走清娘還是為了追查寒玉簫,但清娘為什麼要誣陷雲台山莊?
倒是曹讓等人聽得莫名其妙,並不知他們口中的清兒是誰。
沈靜山乍被冤枉,也有些氣憤了:“不信便罷,老夫從未說謊!”
“從未說謊?”昊錦冷笑,“不錯,你向來只行卑鄙之事而已。”
“血口噴人!”曹讓忍不住怒道,“沈莊主一代大俠前輩,豈容你魔教之徒一派胡言。”
昊錦不答,只看著沈靜山嗤笑一聲。
沈靜山面色有些激動:“昊錦,老夫知你還對當年之事耿耿於懷,只是時過二十六年,那簫於我眾人也不過是件無用的玩物,老夫又何必騙你。”
“還想抵賴?當日你們讓那女人偷走聖物,如今卻說不在你手上,哈哈。”昊錦發出刺耳的笑聲。
其他人皆愣住,寒玉簫難道是被一個女人偷走的?他們並不知道當年路遙與沈姑娘之事的內幕。
沈靜山無言,面色略白。
“你以為有路教主替她隱瞞,我等便不知道是誰幹的麼,”昊錦正色道,“你還有何話說!”
沈靜山長長呼出一口氣:“不信便罷,老夫確實沒有。”
昊錦沉下臉待要開口,卻聽鄭少凡微笑道:“寒玉簫的確不在雲台,貴教如此大動干戈,倘若最後依然尋不到,卻不是白費了精神?”
“寧可錯殺一百,也要尋回本教聖物。何況我教懷疑玉簫在他手上有依據。”
曹讓怒道:“你們依據倒多,當初懷疑寒玉簫在我玉劍門莫也有依據?你們錯殺了何只一百!”
昊錦頭一揚,看來他是決意不講道理了。
.
“鄭公子真要與我教為敵?”
鄭少凡看了看張潔與柳飛,一笑:“鄭某不想與任何人為敵。”
“如此甚好,”昊錦也看看張潔,緩緩道,“那就請鄭公子帶著你的朋友遠離是非之地。”
鄭少凡緩緩搖頭:“既是是非之地,鄭某身為盟主,又豈能不在。”
“鄭盟主,老夫敬你武功不想與你為敵,倘若你定要阻撓老夫辦事,便是拼了命,老夫也只好認了。”
洪亮的聲音落下,他側身向後面的人揮了揮手。
這邊曹讓等人以為他們要上了,立刻有人拔刀抽劍戒備。
誰知他們並不動手,倒是先前嘲笑曹讓的白雲深說話了:“你們正道人不是講究單打獨鬥?聞鄭盟主武功蓋世,在下白雲深願領教盟主高招。”
眾人開始沒大注意他,如今一聽這名字,皆驚住。
這白雲深乃黑血教有名的堂主之一,他本是正道白門嫡傳弟子,卻在其妻死後反出師門投身魔教。待他成名後,竟一夜間又回去將白門之人全數殺死。
背棄師門的事歷來是江湖之大惡,為人不齒,因此場上已有人面露鄙夷之色。
然而,更多人面色凝重。
白雲深的武功他們是知道的,他只要能取勝,便向來不留活口。今日昊錦白雲深這樣的人物都來了,想必另外幾個堂主也必定非等閒之輩。
.
未等鄭少凡開口,曹讓已先諷刺道:“魔教幾時也講起規矩來了?”
白雲深聞言,並不生氣。
“在下願領教白堂主高招。”一直沉默不語的江舞忽然開口。
“舞兒!”沈靜山一驚。
“江舞!”
張潔也忍不住緊張地叫起來。
雖然她不知白雲深武功到底怎樣,但剛才聽沈靜山這擔心的語氣,想他又是黑血教堂主,一定不會差到哪裡去;而江舞經田盈盈之痛,精神一直不佳,要勝的可能性根本不大。何況,這兩人一個是自己的好朋友,一個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刀劍無眼……
她又著急地看看白雲深,希望他不要答應。
白雲深卻並不說話。
江舞拔劍上前一步,道:“江舞領教白堂主高招。”
白雲深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不行。”
倘若是別人說這話,必定讓人以為是在諷刺,然而自他口中說出,卻聽不出絲毫不屑之意,倒像是好心的勸告。
“那你們就連我一起殺了!”
說完,江舞揮劍便撲上去,沈靜山與鄭少凡不由露出擔憂之色。
.
二人已戰在一處。
幾招過後,鄭少凡等人暗暗讚嘆:江舞不愧是名門之後,縱然是悲憤至極,劍法也絲毫不亂,若非白雲深這樣的高手,必定難以相抗。
然而三十招後,鄭少凡與沈靜山對視一眼,皆有些擔憂。
白雲深終究不是普通高手,他雙掌對江舞的劍,依然有自如之態。
再過二十招,眾人臉色也有些變了。
江舞劍法已不如先前靈動,加上兩天一夜未眠,精神極差,這麼打下去必定危險萬分。而白雲深一旦出手便不留活口,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
然而,鄭少凡面上卻漸漸露出了微笑,沈靜山似乎也詫異無比。
果然,未出十招,江舞悶哼著噴出一口鮮血,前胸已然中掌,被震得直飛回來。
沈靜山順勢將他扶住。
“江二公子!”有人關切的聲音。
“江舞!”
張潔大驚。
昊錦看著張潔,冷冷道:“想不到白堂主如今也手軟了。”。
白雲深卻一聲不吭,對昊錦的諷刺並不反駁。
眾人顯然也看出來了,都驚訝無比——白雲深手上從不留情,為何今日倒放過了江舞?
張潔被昊錦看得渾身發毛,她心中有些疑惑:江舞被重傷,他竟然還說白雲深手軟?
“多謝。”沈靜山緩緩向白雲深拱了拱手。
他真的手下留情了。張潔感激地朝白雲深看去,卻見他依舊一臉不冷不熱的神情,似乎事不關己。
江舞努力直起身子,咬牙道:“你為何不殺我!”
“我殺了他們再殺你。”平靜的聲音。
“我看也如此!”卻是曹讓的冷笑,“當年為了個女子就背叛師門的敗類,還會心慈手軟不成!”
鄭少凡聞言立刻皺起眉來。
果然,曹讓的話正觸及白雲深心中隱痛,那平靜的臉色立刻一白。
“那我就先殺了你再殺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