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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吐故納新,棄舊圖新,以釜底抽薪的辦法徹底破除舊式觀念舊式制度,走依靠廣大民眾的道路來建立一個嶄新的社會,這或許是苦難深重的中國的真正出路。

  楊度正在沉思著。突然,孫中山的秘書興高采烈地走進客廳,揚起手中的一張紙說:“廣州急電,陳炯明下野,洪兆麟宣告脫離,並歡迎孫先生回粵!”

  李大釗和楊度一齊站起。孫中山從二樓書房出來,對著秘書高喊:“快去告訴夫人!”

  孫中山飛快地跑下樓梯,李大釗快步走上前,孫、李緊緊擁抱。孫中山激動地說:“我們勝利了!勝利了!”

  又轉過臉對楊度說:“皙子先生,今晚我們好好歡聚一下,為兩廣革命的勝利乾杯!”

  七 江亭三題《百字令》:卅年一夢,江山人物俱老

  孫中山於二月下旬回到廣州,就任南方政府大元帥,並組建了一個全新的大元帥大本營。李大釗先期回到北京。初夏,楊度也從蘇州回到北京,亦竹帶著孩子們繼續住在蘇州。楊鈞的夫人尹氏不服北方水土,楊度回京不久,他便帶著全家遷回長沙去了。李大釗常給楊度寄來一些報刊雜誌,也親自來過槐安胡同幾次。李大釗向楊度談了許多新觀點、新思想,楊度有的贊同,有的不贊同。對於“喚起民眾,依靠民眾”這一點,他是非常讚賞的,但他認為自己不適宜做這種事。他最合適做的,還是以曹錕的高等顧問的名義,往來於北京、保定、洛陽之間,為促成南北合作做一些事情,以不負中山特使的重任。

  楊度一廂情願地希望曹錕與孫中山合作,擁戴孫中山重做中華民國的總統,但直系軍閥的這個大頭領野心大得很,他要自己做總統,並不理睬他的高等顧問的一番苦心。

  一九二三年十月,曹錕在他的部屬吳佩孚、馮玉祥等人的支持下,通過倒掉張紹曾內閣、逼走總統黎元洪等一系列步驟,又用五千銀元一張選票的巨款賄賂了國會議員,終於如願以償當上了北京城裡的大總統。曹錕高標價碼,議員公開賣票,開創了民國成立以來總統選舉中最為醜惡的紀錄,成了中國政壇上最為骯髒的一筆交易。一時間,“賄選總統”、“豬仔議員”的罵聲遍於全國各地。曹錕當選的第二天,孫中山便在廣州通電全國聲討,並電告段祺瑞、張作霖,要他們響應南方政府的通電,一起討伐這個公開以金錢嘲弄民主的賄選總統。

  楊度對曹錕失望至極,也對五千銀元便可賣身的豬仔議員們失望至極。他憤然辭去高等顧問之職,夏壽田也不再做秘書長了,從保定來到北京,重新住進槐安胡同。

  曹錕以如此手段登上總統寶座,他在全國大小軍閥面前如何能有威望?這樣的中央政府,又如何能領導全國?中國的政局更加混亂了。

  曹錕的內閣一如過去所有的內閣一樣,變幻無常,一會兒是孫寶琦主閣,一會兒是顧維鈞主閣,一會兒又換成顏惠慶主閣。烏煙瘴氣的政壇,直讓所有關心國事的中國人氣沮。

  楊度與夏壽田蟄居槐安胡同,過著禮佛參禪、讀書著述的生活。

  夏壽田向來長於詞章,這時便全副心思潛於唐宋詩詞之中,自己也時有所作,藉以抒發他對國家的憂思,以及對他和叔姬之間純潔情誼的深切懷念。夏壽田與叔姬這種特殊友情,楊度在二十多年前便已知端倪。這些年來,眼見叔姬與代懿長期分居,他甚至動過撮合夏莊結合的念頭。但此事難度太大,牽涉面太廣,各方面都沒有譚嗣同那種衝決羅網的勇氣,無可奈何,只有讓他們這樣相思下去吧!

  夏壽田每有所作都給楊度看,一起斟酌吟詠,然後再端端正正地謄在水印花箋上,寄往南國,寄到同樣魂牽夢繞於愛情理想王國的叔姬的手裡。叔姬則總是在流著熱淚讀過十遍百遍後再和上一首兩首。北京的槐安胡同與湘潭的石塘鋪,就這樣彼此“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為天地人間上下古今再添一段綿綿無窮的男女情憾!

  楊度於讀佛經外,又添了一樁事情,那就是開始為中國通史的寫作收集資料,爬梳整理,思考研究。寫作這本書,是孫中山交給他的使命。調和孫曹既不可實現,寫好這本書應該是不難的。何況自己為帝王之學、君主立憲耗費了半生光陰,又出莊入佛,由佛悟禪,且負笈東瀛,涉獵歐美,更參預過朝政,遊說過諸侯,真正可以說得上博通古今,出入百家,學貫中西,遊歷四方,寫中國通史的資格,放眼天下,有誰能超得過自己!楊度決定用三五年的時間做這件事,以太史公為榜樣,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將自己一生的學問和閱歷、探索和追求都寫進這部皇皇巨著中去。恰好這時梁啓超也徹底離開政壇進入學界,當起清華大學國學導師來。無論是對佛學,還是對史學,梁氏都堪稱大師。於是,梁、楊這對亦敵亦友,在學術上又找到了共同點,常常在一起辨校史料,切磋學問。

  繪畫這門功課,楊度也沒丟掉。夏壽田懷念岳霜,似乎有種繼續亡妾事業的味道,他跟齊白石學畫的心情比楊度還要熾烈。遇到合適的時候,梅蘭芳常常會請他們去看他演的戲。梅蘭芳稟賦過人,又謙和好學,對於齊白石、楊度、夏壽田,他總是當作良師來看待,時時向他們請教,向他們學畫學詩。在楊度的眼中,梅蘭芳好比一隻麼鳳出現在京城梨園中。梅蘭芳三十歲生日時,他和齊、夏前去祝賀。齊白石送了一幅《梅蘭吐芳圖》、夏壽田填了一闋《一剪梅》作為壽禮。楊度則為忘年之交譜了一支《梅郎曲》:“早歲京華逐管弦,侯譚名在小楊前。光宣變後尋歌舞,又看梅郎十五年。”又為之作了一段長序:“予自前清癸巳始游京師,其時供奉名伶,以侯俊山、譚鑫培稱最,酒後閒談,皆能略敘宮廷瑣事。迄予戊申海外重歸,則二人已老,繼起得名者惟梅郎院華及吾家小樓耳,世變愈劇而歌曲愈新。今歲癸亥,距戊申十五年,距癸巳已三十年,梅郎於時年亦三十。當麼鳳初生之日,正士龍入洛之年,低徊往事,棖觸舊遊,作《梅郎曲》以壽之。”梅蘭芳接過這件禮物,甚是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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