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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功成身退,瀟灑隱泉林

  據說在張良當年的隱居處,現在有一座張良廟,坐落在一條山谷里。周圍山高林密,濃蔭如蓋。古代從秦國到巴蜀去的金牛古道,就從張良廟大門口經過,古道遺址旁立有石碑。張良廟迎門是一座磚砌牌樓,牌樓正中鑲有磚刻“漢張留侯祠”五個大字,為清道光甲申年蔡文瑾所題。張良廟歷經無數次重修,這幾個字不知道已是第幾次重修時的遺物。留侯是張良的封號,張良廟也叫留侯祠。留侯祠在留侯鎮,留侯鎮屬於留壩縣,這些地名均因張良而得名。其實,留侯之“留”不在此地,在江蘇省。

  在張良廟的牌樓右側,立有一塊石碑,上面刻的是“漢張良留侯辟穀處”。辟穀,“辟”,通“避”;“穀”,即五穀。避谷,即不吃五穀。據說這是中國古代的一種修養健身方法,修養期間只吃藥物,不吃五穀,做導引。

  《史記》、《漢書》中都說張良“多病”,“乃學導引輕身”,“不食谷”。張良隱居在這片深山老林里辟穀修煉,固然有身體長期多病的原因,更為本質的原因卻來自政治方面。其一,他曾為之傾家亡命的“復韓”理想已化作雲煙;其二,劉邦始終視他為“客”;其三,歷朝歷代君臣間“同患難易,共榮華難”的悲劇又將在新生的劉漢王朝內重演。

  以上種種,使他內心感到無比困惑和無奈。反正自己身體也不好,那就退吧,退為上策,退,堅決退!於是他以養病為名,閉門謝客,“杜門不出歲余”,可見他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後來雖然偶爾露面,也都是以重病號的姿態出現。例如,黥布發動叛亂,劉邦帶病親征,群臣“皆送至灞上”,張良也不得不來送行。“良疾,強起”,送至曲郵,他對劉邦說,按理我應該隨你出征,無奈我病得厲害。楚兵很是剽悍,你自己多加小心吧。

  張良的病是真病,不是假病。但張良需要這“病”,“病”是他的一塊心靈盾牌。托“病”躲避政治漩渦,借“病”消釋心中鬱結,稱“病”宣示難平憤懣,這些都是沉積在中國官場文化中的政治技巧之一,採用者不絕於史焉。

  劉邦對待蕭何和張良一親一疏,有一件事最能說明這一點。開國後,張良和蕭何兩人誰都沒有當上相國,這是一件咄咄怪事,其中大有奧妙。

  這說明,劉邦在處理這些敏感問題時,心是很細的,心計也是很鬼的。讓張良當相國,他不放心;讓蕭何當相國,又怕張良不服;撇下張良,怕是群臣都不會服氣,總之不太好辦。但有時候,不好辦的事也能變得好辦,劉邦找到的辦法是:不立相國。劉邦這點心思,哪裡瞞得過張良?好吧,看你劉邦如何動作。我先請個假,養幾天病再說。劉邦卻久久不願捅破這層紙,晾著,不急。時間一長,張良反倒覺得太沒意思。別人還以為是我張良盯著這個位子不肯讓步呢,好像顯得我張良不夠豁達似的,豈不低俗?

  古往今來,將相大臣們要想徹底擺脫地位、權力、名利的羈絆,難。但張良很快從中擺脫了出來,他主動為劉邦解開了這個扣子,再一次顯示出他的君子風骨。他利用最後一次隨劉邦出兵伐代的機會,出奇謀拿下了馬邑,順便勸說劉邦立蕭何為相國。

  至此,張良覺得平生無愧於己,無愧於人,便和劉邦做了一次告別談話。他從回顧自己的身世講起,一席話講得情真意切。他說:“家世相韓,及韓滅,不愛萬金之資,為韓報仇強秦,天下振動。今以三寸舌為帝者師,封萬戶,位列侯,此布衣之極,於良足矣。”最後,他向劉邦明確表示,“願棄人間事,欲從赤松子游耳”。赤松子是神話傳說中的“仙人”,他要跟隨赤松子求“仙”去了。就這樣,張良毅然決然告別了政治舞台,但話語中也不乏絲絲縷縷的傷感情調。

  劉邦對張良“用而不信、疑而不任”的態度,到死也沒有改變。

  劉邦討伐黥布叛亂時為流矢所中,返京途中箭傷發作,回宮後一病不起,太醫百般醫治,回天無術。劉邦自己也說,“命乃在天,雖扁鵲何益”,不願再治。呂后到榻前問話:“皇上歸天后,哪一天蕭相國也死了,誰能接替?”劉邦答:“曹參。”呂問:“其他人呢?”劉答:“王陵可用,但需陳平扶他一把。陳平心裡什麼都明白,卻難以獨當一面。”呂問:“還有誰能重用?”劉答:“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劉氏者必勃也,可令為太尉。”呂問:“還有誰?”劉答:“再往下我也不知道了。”

  呂后打破砂鍋問到底,問到最後也沒有從劉邦嘴裡問出張良的名字來。原因很簡單,劉邦壓根兒就不信任張良。其實,呂后倒是很想請張良再度出山的。劉邦死後,呂后強迫張良進食,並勸他說:“人生一世,如白駒之過隙,何自苦如此!”張良“不得已,強聽食”。但未見他為呂后做過什麼事,又活了六年才死。

  點 評

  張良廟內,保留的歷代碑刻很多。題刻的內容,都是讚頌張良“功成身退”、“急流勇退”的,也有一些讚頌他“智勇深沉”、“機諫得宜”、“高尚絕倫”等,溢美之詞,累世不絕。每一塊碑刻,都飽含著題刻者濃濃的情感寄託。許多人來此一游,每每被張良的事跡撩動情懷,引發感慨。細想起來,張良用如此方法迴避俗世煩惱,他的內心何嘗能徹底輕鬆?歸隱泉林看似瀟灑,其中的況味又有誰能真正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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