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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彌陀佛——”隨著一聲清亮的佛號,殿外進來一個出家的和尚,向著努爾哈赤合掌施禮道:“貧僧李喇嘛拜見汗王。”

  努爾哈赤問道:“袁崇煥給朕送來什麼禮物?”他見信使竟是個方外的僧人,覺得袁崇煥處事實在匪夷所思,大大出人意表。

  李喇嘛從貼身處取出一幅畫來,恭恭敬敬呈上。努爾哈赤展開一看,見上面工筆畫了寧遠城樓,樓旁一尊紅衣大炮,城下一座黃龍幕帳起火燃燒,一匹高頭大馬人立而起,地上四腳朝天地躺著一人,五彩龍紋的黃袍,亂蓬蓬的頭髮、鬍鬚,神情極為狼狽,赫然就是自己,畫腳下寫著兩行小字:“老將軍橫行天下已久,今日竟敗於我這後生小子之手,豈非天意?”

  努爾哈赤捶座大怒,喝道:“你這蠻子,辱朕太甚!”大叫一聲,倒在龍椅上。四大貝勒急忙上前扶起,看他背上的傷口鮮血迸流,將外衣浸透,忙將他抬到炕上歇息。努爾哈赤伏在炕上,兀自咬牙切齒道:“朕二十萬大軍,竟然攻不下一座小小的寧遠孤城!可恨可恨!”

  代善帶頭勸解道:“汗父息怒,身子要緊。”

  努爾哈赤疲憊又痛苦地閉上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一連躺了兩個多月,傷口漸漸癒合,想到自己中了袁崇煥的計策,氣得金瘡開裂,越發憤恨,病情剛剛好轉,就下令四大貝勒加緊整修舟車,試演火器,天涼以後,伺機攻打寧遠,必報前仇。

  轉眼到了七月,正值盛夏,天氣出奇炎熱,努爾哈赤背傷癒合未久,更是耐不得如此高溫,勉強熬了幾天,瀋陽依然籠蒸火烤一般,實在難以忍受,瘡口周圍竟又紅腫起來,只得命二貝勒阿敏護送著,前往清河湯泉避暑療養。誰知一路顛簸,飽受暑熱之苦,到了清河湯泉不到兩天,背上的傷口竟有些化膿。八月初一,二貝勒阿敏殺牛燒紙,祈禱神佑,絲毫不見效果。努爾哈赤也覺病勢危重,下令乘船順太子河返回瀋陽,命大福晉前來服侍。八月初七,阿巴亥自瀋陽匆匆趕到。

  夜色如水,星光燦爛。太子河上,燈火點點,一艘大木船在河中緩緩行進,木槳劃開河水的聲音極其輕柔,船頭卻戒備森嚴,站立著許多披甲持刀的侍衛,人人面色凝重。船艙中,努爾哈赤面色蒼白,氣虛體弱地側臥在床榻上,閉目養神。大福晉阿巴亥在一旁不停地用涼濕的手巾給他敷著身子,背上的瘡口不住地浸出腥臭的膿水,身上灼熱滾燙。不到一個月的光景,努爾哈赤已變得消瘦異常,赤裸的後背透出條條肋骨。他虛弱地噓了一口氣,阿巴亥知道他半邊身子已麻木了,忙起來扶他翻個身,見他臉上的痛苦之色減輕了不少,才小心地坐下,輕聲問道:“汗王,可是背上的傷疼得厲害?”

  “不疼,我只覺得燙,像有人拿火在烤……”

  阿巴亥心頭頓覺不祥,想必毒氣已漸漸散開了,她背轉身去,擦了擦淚水。努爾哈赤聲音微弱地問道:“到了……什麼地方?”

  “前面就是靉雞堡了,離瀋陽四十里。”

  “阿敏呢?”

  阿巴亥急忙將艙外的阿敏喊來,努爾哈赤不悅地看著他,鼻子哼了一聲,責問道:“你可給他們幾個送信了?他們怎……怎麼還不到?是不是朕的話沒人聽了?”

  阿敏跪下道:“汗王放心,奴才派人騎快馬趕往瀋陽,必不會耽擱!汗王再睡一會兒,大貝勒他們即刻就到了。”

  “朕……朕是怕見……不到他們了。”努爾哈赤大口喘著氣,說話斷斷續續,動了動手指,說道:“你去吧!”

  阿巴亥看著阿敏出艙,忍不住抽泣起來,哭道:“求汗王撐著點兒,不要胡思亂想,奴婢心裡慌得有些六神無主了!”

  努爾哈赤強打精神,抓住她的手道:“拉朕起來。”

  阿巴亥扶他慢慢坐起身來,努爾哈赤道:“給朕裝上一袋煙。”阿巴亥聽他想抽菸,以為病情有了轉機,忙將菸袋遞上,打火點燃。努爾哈赤吸了一小口,卻猛烈地咳嗽起來,突然兩眼圓睜,張嘴吐出一口鮮血。阿巴亥嚇得呆了,趕忙將他攬在懷裡,擦乾淨嘴角的血跡,忽覺他身上一陣冰涼,冷汗直流,氣若遊絲。她嚇得張口要喊阿敏,可連張了幾下,竟喊不出聲來。

  “不用喊他!”努爾哈赤聲音微弱,可依然有著往日的威嚴。

  二人在船艙中靜靜地坐著,艙外河水嘩嘩地奔流聲清晰可聞,河面上不時有船隻穿梭往來,閃爍的燈火透進艙中,稍縱即逝……良久,努爾哈赤的喘息有些均勻了,他凝視著阿巴亥,悲傷道:“朕縱橫關外數年,沒想到臨死竟這般寂寞,身邊沒個兒孫守著!朕叫他們來,他們竟不聽了。”

  阿巴亥聽他說得悽慘,眼裡又湧出淚來,撫慰道:“他們想必還沒接到汗王的旨意。”“你可知道,朕為什麼不再立太子?”

  “奴婢不敢亂猜。”阿巴亥聽了“太子”二字,登時想起了代善,想到自己一手拉著多爾袞,一手拉著多鐸,千辛萬苦地回到烏拉老家,在路上多鐸發冷發熱的,差點兒送了命……她心頭一陣酸楚,眼淚大滴滾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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