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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相信阿萊說的一切。“

  扔下書,我從床上跳起來,拿下別在睡裙上的發卡,把長長的劉海夾在頭頂,踩著海綿墊,做起廣播體操,嘴裡還念念有詞的喊著一二三四。每當看完一本好書,都感覺自己需要發泄,廣播體操就是我發泄的方式,可惜,這次被無恥的打斷了。

  那是一個下腰的動作,我倒著張臉,從分成三角的雙腿中間,看見門悄無聲息的開了,然後是錯愕的服務員和嘴角抽動了一下的陳染。

  “呀!”一激動直起身子沒站穩狠狠的仰摔倒床下。

  …疼。

  “你怎麼不敲門啊。”我氣呼呼的趴在床上,陳染扔下包,無奈的看著我:“你是豬啊,我敲了半天你都不開,帶著服務員敲你也聽不見,只能編瞎話讓她開門了,帶著耳機開那麼大聲怨誰,不過您這根耳機線夠長的…”

  …我瞟著他轉身放下背包,忙把露出一角的書用被子蓋好。

  “你那天怎麼跑了?”

  “你睡著了我沒事情做嘛。”

  “那你看見我還讓那破車開了是怎麼回事?”他坐在床邊看著我。

  “你知道總存在一些無法解釋的事情…”

  “跟我裝逼沒好下場。”陳染掐住我的臉。

  吐字含糊不清的說:“我就是突然傷感了,想自己待著。”

  他鬆開手。

  我們靜止了好一會,他直視我,他總能面不改色的直視我,而我不行:“你餓嗎?我請你吃飯吧。”

  “不餓。”陳染躺在我身邊,一股他特有的味道隨著動作的風撲面而來,我說不上來是什麼,像是植物。他朝著天花板,我瞅著他的側臉,又轉過身去,背對著他:“那你講個故事吧。”

  “我想起了我小學的時候養的一隻鳥。有一天早上我在院子裡做廣播體操的時候,它從天上掉下來,掉在我右邊的地上。我把它拿起來,它好象沒受傷。我就把它扔起來讓它飛走,我原來放掉蜻蜓或者上螞蚱的時候就是這麼做的。然後它就又掉在了我右邊的地上。我只能又把它拿起來,它好象受傷了。我很害怕,就叫我媽媽。她從廚房跑出來,把它拿到屋裡去。然後我就繼續在院子裡做廣播體操。後來它沒死,媽媽就一直餵它小米吃。它每次吃的時候總會有一些粘在嘴邊上,結果有一次我早上起來去看它,它就死在那裡了。我問媽媽怎麼回事,她說她看到它嘴上粘著很多小米,就幫它拽了下來。然後我開始哭,我說是媽媽把它害死了。大概我說了很多很過激的話,媽媽後來受不了了,她生氣了,她問我,難道媽媽還不如一隻小鳥重要嗎?我聽後覺得我不對,我就不哭了,去院子裡繼續做廣播體操。”

  我笑起來,無聲的,我想我背著他,他並不能知道我笑了。

  “我又想起一個姑娘。幾天前我在廬山上終於打算拍一個沒有人的鏡頭時,她就晃進來了,穿著裙子,她是一個愛穿裙子的姑娘,我發現,我還發現她有一雙大眼睛,但不是雙眼皮,於是我就拍她了。這個姑娘好像愛說話,但不愛跟我說,她願意聽我唱歌,願意讓我親,她是個好姑娘,一日不見我就想起了她,可是成功的把她騙到我那我又睡著了,等我醒了她就不見了,這真讓人沮喪。她把我丟失多年的困意找回來了,沒追到她我就回去睡了三天覺,等我再見到她時她正在做廣播體操,和我小時候在院子裡做的一樣,但比我做的標準,我想她要不是有點矮就可以當領操員了。現在她躺在我旁邊,我可以看見她並沒有穿內衣。”

  “你討厭!”我爬起來一下子坐到他旁邊,掐住他的脖子,兩秒之後,突然伏下身子親吻他,可是當我碰到他的一剎那,又不知道怎麼辦了。

  他知道,他帶著我走到了吻的盡頭,他扶住我的脖頸,他反身壓住我無措的身體,他脫下我的衣服,他就在那個夏日的午後,用兩個沒頭沒尾的故事擁有了我。

  那是一個痛苦的過程,我感到害怕,走進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也許就像他說的,我是一個好姑娘,毫無怨言的陪他走過了一個看起來沒有盡頭的過程,以一個處女的身份。

  後來只知道他的汗水滴到我的鎖骨上,滑下了道軌跡,我失去力氣,昏睡過去。

  夢裡出現了許多小時候的事,放電影似的,夢見我養過的一隻小狗,它總是走過來找我玩,愛吃大白兔奶糖。

  “陳染…”有了知覺的時候,我喊出他的名字,因為昏睡之前我一直在喊這兩個字。

  屋裡靜靜的,我睜開失神的眼睛,床上只有我一個人,他給我洗了澡,換上乾淨的衣服,被子平整的蓋著我,床頭放著那本《晃晃悠悠》。

  他走了。這個念頭讓我忘記身體的酸痛下了床,跌跌撞撞的下了床,拿起錢包就跑了出去。

  腦子裡是空的,我愣愣的隨著車顛簸了兩個小時,迎接房東那個他已經離開的消息,果然。

  房間裡什麼都沒有了,我站在門口咬住嘴唇,微微發抖。

  “你是胡小姐吧?”房東問。

  “嗯。”

  房東拿出一個黑色的信封,我無言的接下。

  在公路旁站了很久,想起和他相處的那短暫的時光,想起那個瘋狂的午後,不知道為什麼泛起噁心,噁心的我真的蹲下去吐了,走過高速的汽車帶起的塵土把我弄得一團凌亂,噁心之後是恐懼,不知道從何而來的恐懼,他叫陳染,是北京一千萬人里的一個,他把我操了,然後跑了,用一封破信試圖打發我,不用想就知道信封的裝的是什麼鬼話,足夠讓我恨他。

  失神的買了瓶水,靠在不知道往哪裡的路標旁,太陽越來越黯淡,夕陽把我籠罩在黯淡的昏黃中。

  暈黃讓我的憤怒平靜了不少,莫名的想起他寫在照片後面那句話。

  又想起他…發泄的把瓶子往馬路中間一扔,很快過去一輛卡車,壓了過去,瓶子的蓋子飛了,水像血液一樣迸出來,讓我產生一種它被壓死的錯覺。

  這個錯覺讓我哭了。

  十六歲,夏天,傍晚,日落,我,白裙子,光著腳,高速公路旁,哭了。

  因為一個突然消失的人。

  坐火車離開九江時,我從恐懼中掙扎出來,擠過人群,找到自己的座位。

  南方的風景一點點退卻了,過長江時還是打開了那個黑色信封,並不是信,而是夕陽的照片,在陽光下它有了更多顏色,血紅變成了金黃和殷紅混成的漩渦。

  我把照片放在窄小的臥鋪上,一個中年人從過道經過,條件反she般的把照片翻過去。

  原來是新洗出的一張,因為寫了不同的話。

  “對自己來說,唯一的真實就是

  想到無止境

  無意義的死而活著

  見到行將衰微而燃燒起來

  只是為了沒有方向也沒有歸結的"感情"而活著

  ...

  要一件有決定意義的東西

  可是,那是什麼東西

  我也不清楚。”

  陳染,我笑起來,拿起相片,用中指和食指彈了一下。

  陳染。

  再倒倒信封。

  它已經空了。

  於是,我在那些話的下面,又寫下。

  天色漸晚,會有人來看我們嗎?

  惶惑

  第三章

  現在我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你,只有你一個人,而你對我一無所知,你正在尋歡作樂,什麼也不知道,或者正在跟人家嬉笑調情。我只有你,你從來也沒有認識過我,而我卻始終愛著你。

  ——題記

  回到北京已經是夏末,在家裡歇了兩天,媽媽和我講了許多她的道理,考中戲也就那麼作罷了,因為我無法勸說她放棄負責我的人生,我卻錯以為她可以負責我的人生。

  開學就是高二,學校生活忙忙碌碌的,好像一切都回到原點。那張照片夾在《晃晃悠悠》里,占據了書柜上並不特殊的位置,它們是一場夢,我還是姑娘時的一場夢,隨著陳染這個人,蒸發消失——要不是什麼東城高中新年聯誼晚會,我也只能這樣想。

  那是九七年到九八年的冬天,聯誼晚會要在二中辦,我就被委任去做晚會的統籌,東直門,二十二,二十五什麼的只出節目。其實我在學校混得並沒有這麼硬,完全是我姐和馮小胖的推波助瀾,他們才是學生會的實力派選手。我姐是我大爺的孩子,特漂亮,特瘋,我們都叫她容姐,馮小胖是我發小,叫馮實,小時候特胖,雖然長大了越扯越長在學校極其拉風,但我依舊沒改變這個稱呼的想法,因為他老叫我胡司令——關於這個,是小時候我當孩子王留下的,那時候馮小胖他們整天穿著褲衩拖著鼻涕在胡同里跟著我亂竄,讓我覺得胡司令這個頭銜足夠讓自己威震四方,就逼著他們叫了,很顯然,長大後我並不這麼認為。

  “哎,胡司令,您不怕得風濕啊?”馮小胖夾著球和那幫籃球隊的正巧路過,目睹我在寒風中穿著裙子在操場上指揮別人搭台的非人風範。

  “滾,得風濕也得謝謝你。”我還沒有從他把我推下火坑的怨念中走出來:“有沒有搞錯,搭個舞台就給一千五,打發叫花子呢,要不是我爸給我弄這點鋼材,都沒處哭去了,工人也請不起,你看他們也不會幹,我能不戳這兒看著嘛。”

  “不是跟你說去禮堂嘛。”

  “不稀罕。”

  “成,哥們幫你吧。”他跟那群男的一招呼,經我身邊又小聲說:“其實你穿裙子挺喇的。”

  我愣一秒,轉身瞪他:“馮實,操你大爺!”

  壯勞力果然和普通勞力不一樣,天還沒黑T台就搭好了,核算起來才花了五百多,剩下的請大家吃了頓飯,聽馮小胖說了一堆三八消息,什麼校長婚外戀,我姐又找一東直門帥哥,他家樓下那男的被二外退了,內容的玄奇程度隨著酒量不斷增加,直到半夜老先生才同意要走,臨走還和每個人擁抱大喊同志們再見。

  “看你那德性,離我遠點。”我嫌棄的推開馮實,本來好心扶著他,沒想到他直接打算不要重心了。

  “胡司令,你不能這麼沒階級感情。”他嘻皮笑臉的又把胳膊勾在我脖子上,跟狗熊一樣死沉死沉的,近來他滿嘴革命情懷不知道又看了什麼不該看的。

  “哎呀,煩不煩啊,臭胖子!”

  “我不胖啦,我還沒你重呢現在。”

  “滾!”

  和馮實從小鬧到大,幾乎每一天都惡言相加,可是,他比容姐更象親人,了解我的一切,並且無條件包容,我懷疑過每一個人,我憎恨過一切,但我自始至終都信任他,在我最難的時候也只求助於他。馮實和陳染都是稻糙,馮實救我的命,而陳染卻能把我壓垮。這就是為什麼有些人一輩子不能做朋友,而有些人只能做朋友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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