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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灣區後,為她做媒的人像半月灣邊的海水,一潮接著一潮,前仆後繼,似乎永不會有止息,尤其到了周末,電話頻頻,她有時只好逃到孫叔叔家去。孫叔叔是羅家的世交,羅如萱既然到了灣區,羅母就托他照看獨女。逃到孫家也遠非上策,有時簡直就是自投羅網。孫太太也是個好事的人,以前幫著丈夫照顧生意,照顧孩子,後來孫先生的生意越來越大,大得她照顧不過來了,她索性也就不管了;孩子也越來越大,一樣大得不需要她操心了,她索性也省了心。羅如萱的出現,讓她歡喜得了不得:這個女孩兒一個人在美國,無依無靠,可不正是要自己疼愛照顧?她好生訝異,這清秀可人的姑娘至今還沒有男友!她的女兒比羅如萱還小五六歲,談男朋友倒像一日三餐,根本用不著老媽提醒。

  孫太太為羅如萱介紹的男孩子,個個都經過精挑細選。因為孫先生在矽谷華人商圈中屬於扛鼎之輩,往來無白丁,孫太太選中的男孩中,家境都是一流,本人也出類拔萃。羅如萱不便拂孫太太的好意,左支右絀一番,男孩們嗅出羅如萱的不情願,也沒有糾纏到底的。

  這次電話里,羅母還是沒忘了問約會的事兒,羅如萱嘆道:「人家為了公司里的事都煩死了,哪裡有心情!」

  羅母聽女兒訴說了眼前的困惑,問道:「你孫叔叔怎麼說呢?」

  「我還沒和他講。」

  羅母想好一串話,終究還是沒講出來,嘆口氣說:「你們大公司里的人,都是龍啊虎的,你媽不過是個守小店的,哪裡知道那麼許多。你還是問你孫叔叔吧。」

  羅如萱忽然想到了近日聽說的流言,問道:「聽說從前孫叔叔有追過你?」

  羅母雖然不知道女兒聽到的流言如何聲色並茂,但明白流言總比真相更讓人驚心動魄,只怕被歪曲得不成樣子,反成了瓊瑤的小說;女兒又心細無比,韌勁十足,賴總是賴不掉的,索性不打自招,將原委說了。

  原來孫叔叔和羅母本是青梅竹馬,而且一樣家道中落。那時的台灣年輕人其實比言情小說里的角色要含蓄得多,孫叔叔暗戀羅母,及至遠行服兵役之際,仍開不了口吐露心事。羅母在大學裡被一位富家子弟追得迫切,墮入愛河,孫叔叔也險些跟著跳了河──這是孫叔叔自己和羅如萱說的。

  那位富家子弟就是後來羅如萱的父親。孫叔叔服完兵役回來,見羅母家馨人樂,便也徹底死了心,臥薪嘗膽,四處打工攢錢,上夜校補英文,和當年許多失意的青年一樣,準備跨洋赴美,一闖新大陸。眼看錢攢得差不多了,忽聞羅母原本近乎十全十美的小家庭一夜之間變得一窮二白,他便小心翼翼地重又接近她,生怕和他向來不拘禮的羅母罵他有「鳩占雀巢」之心。不過,孫叔叔說,當時他愛羅母愛得「惡狠狠」,倒真不認為「鳩占雀巢」錯在了哪裡。

  安慰羅母之餘,孫叔叔聽說她想開個小店,自立養家,便不由分說,拿出了自己積攢的路費和到美國求發展的微末本金。羅母知道他家中一貧如洗,為攢這筆路費和本金,辛苦了多時,便說:「我若收下這筆錢,於你於我都大大的不利。於我,欠了你的情──我這人,欠了情便要報,但如今這個狀況,一時半會兒也報不了,難免憋在心裡難受,只怕一憋就要好多年,對健康不利;於你,少了這筆要緊的路費和本金,你去不了美國,即便勉強去了,也難有好發展。這種兩敗俱傷的事,我不干。」

  孫叔叔說不過她,少不得使盡渾身解數,想將那點錢塞給羅母,或是偷著往羅母的首飾盒裡藏,或是用匿名信專遞,總之最終還是被羅母拒絕。孫叔叔在羅母身邊又磨蹭了足有一年,見羅母毫無懈怠,自知拗不過,終於狠狠心離台赴美。

  羅母所述和孫叔叔告訴羅如萱的並無出入,連那段「於你於我」的話也絲毫不差,顯然兩人對那段往事都刻骨銘心。羅如萱聽母親再說一遍,仍感嘆不已,忍不住問道:「你那時為何不和孫叔叔好了,你不用再欠他人情,他也可以鳩占鵲巢?」

  「他是個有抱負有想法的人。當年去美國淘金的青年,大多是想法一起,拍腿就走,而他卻一邊打工攢錢,一邊讀大專,學英文,有備而去,到美國後才能少跌幾跤,做到現在這麼好。我若是接受他的好意,定會分了他的精力,專注了養家,反束縛了手腳。」羅母頓了頓,又說:「何況,我那時也好強,偏要自己養你,才不要人幫。」

  羅如萱笑道:「那是為什麼呀?」心裡卻早知母親要怎麼說。

  「好讓你事事都只聽我一個的。」羅母自己也笑了。

  羅如萱趁機說:「好啊,你自己當時那個樣子也不要人幫,現在倒整天勸我找男朋友,是不是雙重標準?」

  羅母又嘆口氣說:「不一回事的啦。」

  放下電話,羅如萱才發現母親並沒有回答自己關於公司里人際關係上的疑問,但她已心滿意足,覺得已從母親和孫叔叔的往事中找到了自己要的答案。

  之後的數日,羅如萱氣定神閒,一心埋在為拉姆茲讀碼糾錯中。拉姆茲近日來更有些魂不守舍。那日他如約到舊金山和FBI的人面談,出乎意料,被兩位警員拉去吃午飯。酒過三巡,一位警員忽然問:「你的右胳膊怎麼回事?怎麼看著彆扭?」拉姆茲說是大學裡因為打曲棍球受傷骨折過,如今靠搞電腦吃飯,整日敲鍵盤,有時還會痛。另一個警員問:「不是打槍震壞的吧?」原來據情報所說,賓拉登打靶震壞過胳膊肘,平時看不大出來,一吃飯就明顯地彆扭。吃罷飯,警員說:「本來我們基本上清查了你的身份,誰知又出了這麼個胳膊肘的問題,對你就不能掉以輕心了。這樣吧,你每個月到我們這裡來登記一下,要是不來,就是自找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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