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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冬見獨狼還這麼頑固,索性挑明了說:“你個蠢豬,讓人賣了都不知道,烏鴉咋死的,是讓他們逼著跳樓的!我看到頭來你跟烏鴉一個下場。”“你放屁!”獨狼突然紅了眼,好像面對的不是審訊他的警察,而是那些把事辦砸還要拿謊話蒙他的手下。

  “獨狼!”劉冬抬高聲音,“你清醒點好不,不要以為誰都可以給你這個機會,我是念你還有點孝心,算個人,才拉你一把的。要是把你交到三河公安手裡,你知道自己的下場嗎?”

  獨狼毫無懼色道:“不就一死嗎,有啥怕的,少拿這些嚇唬我。”

  “你個糊塗鬼,你死了當然不虧,死十次都活該,五羊婆呢,她都六十四了,難道你忍心讓她給你送終?”

  獨狼突然垂下頭,眼裡,泛起另一種東西。

  “還有你可憐的弟弟,難道你真相信他是偷了東西想跑,失足摔死的?笨啊,原以為你是聰明人,看來,你腦子裡儘是漿糊!”

  “你——?”獨狼頭次結巴了,張望著劉冬,眼神真有些恍惚。

  劉冬趁勢將二公子逼童百山害死烏鴉的事實告訴了獨狼。

  原來,獨狼到二公子手下做事後,五羊婆將烏鴉也送出貧窮的陳家堡,讓他跟著哥哥找口容易飯吃。獨狼絕不允許跟他相依為命在苦難中長大的弟弟也踩上這條道,暗中通過關係,將烏鴉安排到一家賓館當保安。誰知烏鴉不爭氣,沾上了偷的毛病,先後將賓館客人的五部手機還有六萬多現金偷走。事發後烏鴉被送進監獄,判了三年,本來關在省城二監,是二公子拖關係將他轉到吳水三監,也是老法子,烏鴉只關了兩年,便被釋放,一出來,便成了范大杆子的手下。有次范大杆子往童百山小庫房放貨,讓烏鴉望風。烏鴉雖是跟了范大杆子,但從不知道範大杆子乾的是販毒的勾當。那天他多了個心眼,偷偷跑庫房門前偷聽,結果知道了真相。烏鴉嚇壞了,他雖是愛貪點小便宜,但乾的都是小偷小摸的事,販毒這種殺頭的事,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

  烏鴉拔腿就跑,再也不敢跟著范大杆子享福了。腳步聲驚動了范大杆子跟童百山,追出來後,一看是烏鴉,兩人心裡便明白了。

  當夜,烏鴉被捆綁起來,本來范大杆子是想放他一馬的,只要他下死心繼續跟他干,范大杆子還是很喜歡他的,畢竟這傢伙人機靈,又會察言觀色,還特會侍候人,范大杆子有點捨不得他。誰知連問幾遍,烏鴉頭都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死也不答應繼續干。

  事兒報告到二公子那裡,二公子想了想,說:“讓他去吧,不過要做得乾淨,不能讓獨狼懷疑。”

  那天,童百山將烏鴉身上的繩子解開,賞了他一碟子滷肉,半瓶酒。吃飽喝足後,將他帶到一家剛剛封了頂的樓上,最後問他一句:“是干還是走?”烏鴉借著酒勁,理直氣壯說:“走。”

  話音剛落,便有幾個黑影從樓頂冒出來,一步步逼向烏鴉,烏鴉一看不妙,想奪路而逃,可這時哪還有路,如果說有,也是童百山早就給他想好的一條路:跳樓!

  烏鴉果然跳了樓。這小子,寧肯死也不願跟著販毒,可見他還是有點血性的。只是這血性用錯了地方,可惜了。

  獨狼的頭沉沉垂下去,臉上充斥著紫血。劉冬的話打碎了他的世界。的確,他從沒懷疑過弟弟的死,二公子告訴他弟弟是偷了東西想跑,失足摔下樓,沒拉到醫院就死了。他信。他怎能不信呢?難道二公子會騙他?

  半天后,他瘋狂地吼了一聲:“不——”

  李欣然花了將近一個禮拜的時間,將自己犯下的累累罪行寫了出來。之所以選擇寫,而不是說,是他不想在回憶的時候讓人打斷。回憶對於一個即將離開這個世界的人來說,是一種福,更是一種痛,生在吳水老山溝的李欣然在回憶中卻感受到另一種揪心。他這輩子,輝煌過、霸道過,雖說風裡浪里的,卻也體體面面活過不少日子,但現在,他卻想不起那些輝煌,想不起那些體面。能想起的,除了在老大父子面前的下作、膽戰心驚,再就是他跟劉玉英的愛。

  他愛過。死神的腳步越來越近時,李欣然終於醒悟,自己愛過。愛得那麼深切,那麼刻骨,那麼值得追憶。愛畢竟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東西,任何人都不想放棄。可是他放棄了。他原本是想娶她的,做夢都想,可怎麼又放棄了呢?李欣然好恍惚,往事真是不堪回首。他發自內心地寫道:“人其實是個物件,看你把他擺到啥地方,擺到廟裡他能成佛,擺到閻王殿他會成鬼,擺到屠案上,他便成了血淋淋的工具。”

  “我不知道自己是啥,如果生命真能重來一次,我寧願呆在山溝溝里,種一輩子莊稼。毀了兒子毀了祖宗,我這官當的,真是應驗了鄉下那句土話,到頭來成了個驢糞蛋子。”

  臭啊。

  李欣然詳細開了張清單,上面是老大父子交待他做過的事,他一件也沒忘掉。裡面竟然就有兩條人命!四個案犯被他們以證據不清或其他理由擅自放掉,六名服刑犯讓他們打通關節撈了出來。不只如此,在吳水很多工程項目上,他們還給童百山提供極為有力的條件,從中牟取私利達四百多萬元。

  “監獄是什麼?”李欣然寫道,“很多人眼裡,它是改造人教化人的地方,是拯救人靈魂的地方,是讓人重新做人的地方。可在老大父子眼裡,監獄是學堂,是培訓基地,是訓練營,他們從裡面發現‘人才’,物色對象,然後想法撈出來,讓其死心塌地為他們賣命。”

  另一張單子上,李欣然列出一長串名字,都是經他的手培養或提拔起來的各級幹部,其中一大半就在公檢法隊伍里。李欣然寫了很多,卻獨獨沒寫劉玉英。說不清為什麼,也許,劉玉英是他一個夢,他再也不忍打碎,就想揣著這個夢上路。

  是啊,上路。

  李欣然知道,那條路已擺在他面前,路盡頭,是黃泉,是徹底的解脫和了結。

  拿著這份沉甸甸的悔罪書,馬其鳴感慨萬端,當權力演變成私慾的利器,社會秩序便會遭到無恥的踐踏。罪與非罪之間,判定的標準誰說只有法律?如果執法者喜歡上罌粟,法律很可能變成另一種土壤,滋生罪惡的土壤!他拿起電話,跟佟副書記詳細匯報了一切。

  剛擱下電話,鍾檢察長跟高檢他們走了進來,鍾檢察長面帶喜色地說向本貴的事情基本調查清了,除了他在批捕與起訴上做下不少貓膩,還發現他不少經濟問題,受賄至少在四十萬以上。向本貴的情婦不是別人,正是童百山的表妹,突破口正是從她身上打開的。

  “現在怎麼辦?”鍾檢請示道。

  “馬上拘捕向本貴!另外,檢察院內部凡是涉嫌進去的,一個也不能放過!”馬其鳴的聲音里充滿了堅定。這個時候,稍微的遲疑都會帶來後患,是該到出重拳的時候了。

  這一天,三河市又經受了一次大地震,據事後匯報的數字,檢察院和法院共有十六人被帶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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