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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領導文藝的人看問題,他可以允許有一道縫,有道縫,作家就給他搞個洞,就是這樣的。搞得洞大了他就不幹了……說我們的方針政策是一貫的,但是一貫性表現在什麼地方?像我們收聽那個很遠的地方的收音機一樣,短波,是有個一貫的東西的,但是一會兒呢,聽不見了,一會兒‘哦’———聲音大了,突然叫喊一聲,聲音高得不得了……一個時候強調創作自由,一個時候強調……”

  王瑤的嗓音本就有些尖利,說到“哦”時,他似乎又很興奮地故意模仿了收音機變調的聲音,極富感染力。全場都微笑了起來。

  “這都是我私人聊天,我在班上不這樣講的,我在國內不這樣,國外也不這樣,我並不需要創造什麼事情。”這樣說時,王瑤的語氣有些感慨。

  在後來的追憶發言中,有王瑤的學生說,先生有他自己的世界,他的知識世界和情感世界都是完滿的。在他的世界裡,他有他的音容笑貌,所以能感染別人———儘管他的山西口音不好懂,有時甚至不知所云。

  當年他的同窗學友回憶,王瑤兄一直是快步走路,急口說話。他走起路來,口得口得作響。他講起話來,山西鄉音很重,內容像連珠炮般噴出,語音越說越高亢。當他快要發脾氣的時候,同時卻又流露出一股孩童般的真純。“這個境界很美麗,很高乘。他後來博得若干學生的崇拜,我想這是原因之一。當時我曾對另外的同學說,假如我是個女同學,我一定愛上這個人。”

  老友曾對王瑤下過一斷語:有名士氣。在西南聯大當學生時,上陳夢家先生開的《尚書》課,一次陳先生給王瑤寫了一個便條,稱他“王瑤賢弟”,他回信時也就當之無愧地稱起了“夢家兄”,還振振有詞地告訴同學:如果我是他的“賢弟”,他自然就是我的“仁兄”了。

  王瑤的弟子們眾口一詞,愛用“魏晉風度”來形容先生。他本人菸斗不離手,做派瀟灑自如。得意門生不會喝白酒,他直搖頭:“搞文學而不會喝酒,可惜,可惜!”他早年有一篇名文《文人與酒》,其中引杜甫詩“寬心應是酒,遣興莫過詩”,認定“酒中趣正是任真地酣暢所得的‘真’的境界,所得的歡樂”。

  王瑤自己引魯迅所言“清峻和通脫”來說明“魏晉風度”。在弟子們眼中,他機智的談鋒、詼諧的語言、豁達的氣度,以及極有特色的“王瑤之笑”,都可謂之“通脫”。然而,他的聊天又無所不談,無所顧忌,對於鄙夷的人和文,絲毫不淡化自己的鄙夷,徑直施以“青白眼”,此之謂“清峻”。

  王瑤曾為《清華紀念刊》寫過一篇“自我介紹”,在朋友、弟子圈中傳誦一時:“……邇來垂垂老矣,華發滿顛,齒轉黃黑,頗符‘顛倒黑白’之譏;而濃茗時啜,菸斗常銜,亦諳‘水深火熱’之味。惟鄉音未改,出語多諧,時乘單車橫衝直撞,似猶未失故態耳。”

  有人說,這段話的幽默與通達中暗含辛酸與倔強,只有聯繫著20世紀以來中國知識分子艱辛曲折的歷史道路,才能多少領悟這“三言兩語”背後複雜的內涵。“此言此語,當今學者中非王瑤莫為,卻很容易使我們想起魯迅。”

  王瑤的學生曾提及先生照片上的頭像輪廓,像50年代大家熟悉的蘇聯詩人,不過他的眼神是嚴厲深邃的,這讓學生覺得奇怪。王瑤彌留之際,不能說話,曾寫過一段話給女兒:“我苦於太清醒,分析了許多問題,自以為很深刻,但不必說,不如痴呆好!”

  王瑤:魏晉風度(2)

  這位學生懷疑,“不必說”其實是“不能說”,而他也終於明白了,先生照片上的眼神,是冷冷的、清醒的、專注的眼神,是在向內收斂自己的所見所思。

  金岳霖:斷裂的邏輯(1)

  金岳霖(1895-1984)字龍蓀,湖南長沙人,哲學家、邏輯學家。

  ????徐志摩這樣描述他那個研究邏輯的朋友金岳霖:“金先生的嗜好是撿起一根名詞的頭髮,耐心地拿在手裡給分。他可以暫時不吃飯,但這頭髮絲粗得怪討厭的,非給它劈開了不得舒服……”

  ????金岳霖主講邏輯學,有學生感到這門學問十分枯燥,便好奇地問他:你為什麼要搞邏輯?金教授答:“我覺得它很好玩。”

  ????西南聯大時,金岳霖曾開設一門選修課“符號邏輯”。對很多人來說,聽這門課如聽天書。因而每次上課,教室中只有零星幾個人。其中一個叫王浩的學生卻是例外,頗能懂得箇中奧妙。金岳霖經常會在講授過程中停下來,問道:“王浩,你以為如何?”於是,接下來的這堂課便成了他們師生二人的對話。

  ????王浩後來赴美留學,成為國際一流的邏輯學家。作為金岳霖最得意的學生,他感嘆,金先生的絕大部分文章和3本專著都完成於1948年年底以前。

  ????王浩寫過一篇《金岳霖先生的道路》,他認為:“金先生於1949年以前及以後追求了兩個很不相同的理想。這兩種理想在今天都值得推薦,值得追求。但我不以為一個人可以同時追求這樣一對難於兼得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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