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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娜塔莎的照片撕得粉碎,扔到學校後邊的河流里。破碎的娜塔莎順流而下,在一個小漩渦那兒團團旋轉著。他看到破碎的娜塔莎在旋轉中又圓滿起來,像美人魚一樣、赤裸裸地躥出水面,濕漉漉頭髮拖到臀部。她憂傷地歪著頭,脖子上滾著水珠,她的雙手托著辱房,鮮紅的辱頭像成熟的漿果,熟悉的、憂傷的民歌從河流中裊裊升起來。娜塔莎艾怨地看著上官金童。他聽到她清晰地說:“你好狠的心腸!”仿佛有一把刀子扎在上官金童的心臟上,他感到浪cháo般辱房的氣味把自己淹沒了……

  跟蹤而來的同學,遠遠地看到上官金童張開雙臂撲向河中,還聽到他大聲吆喝著什麼。他們有的跑向河邊,有的趕回學校喊人。

  上官金童沉下河底,看到娜塔莎像魚一樣在水糙間遊動著,他呼叫著她,一口水把他嗆昏了。

  上官金童睜開眼,發現自己已經躺在母親的炕上。他的腦子裡一片空白,耳朵里響著寒風吹過電線時發出的那種聲音。他試圖坐起來,被母親制止了。母親用奶瓶餵給他一些羊奶。他模模糊糊地記得,那隻老山羊已經死掉了,瓶里的羊奶來自何處呢?他感到腦子木木的,很不聽使喚,便疲乏地閉上了眼睛。恍惚中,他聽到母親跟大姐說起禳解的事。她們的聲音像從瓶子裡鑽出來的,很細,很遠。母親說:“他是中了邪。”大姐說:“什麼邪?”母親說:“我看是個狐狸做祟。”

  大姐道:“是不是那個寡婦?她生前頂著狐狸仙。”母親說:“仙家也是,單找我們金童,嗨,這才過了幾天好日子喲……”大姐說:“娘啊,這好日子我可是一天也熬不下去啦……那個半截鬼,快把我作踐死啦……他像狗一樣……可是他又不行……娘,我要是做出什麼事來,您可別罵我……”母親說:“我還能罵你什麼呢?”

  上官金童躺了兩天,腦子漸漸靈活了,娜塔莎的形象又時時刻刻地出現在眼前。他在瓦盆里洗臉,發現她在瓦盆里哭。他用鏡子照臉,看到她在鏡中笑。他閉上眼睛,就聽到她的喘息聲,甚至能感到她的柔軟的頭髮垂在自己臉上,她的溫暖的手在自己身上胡亂摸索著。上官魯氏被寶貝兒子的奇怪行為嚇得舉手無措,像個小孩子一樣,嚶嚶地哭著,跟著他轉來轉去。他的枯黃的臉倒映在水缸里,他說:“她在裡邊!”“誰?”上官魯氏問。“她。”“她是誰?”“娜塔莎!她不高興了。”她看到兒子的手伸進了水缸里。水缸里除了有水沒有任何東西,但兒子卻對著水缸神情激動地咕噥著她聽不懂的話。上官魯氏把他拖到一邊,用木蓋蓋住了水缸。但上官金童已經跪在瓦盆邊,對著瓦盆中的水神說神道。上官魯氏把瓦盆里的水潑掉,上官金童卻把臉貼在窗玻璃上,噘著嘴唇湊上去,好像要跟自己的影子親嘴。

  母親抱住上官金童,絕望地哭著:“兒啊,兒啊,你這是怎麼了呀!娘辛辛苦苦把你拉扯了這麼大,好不容易熬出了頭,沒想到你成了這模樣啊……”

  上官魯氏臉上掛著亮晶晶的淚珠,上官金童看到娜塔莎在淚珠里跳舞,從這個淚珠跳進那個淚珠。“她在這裡!”他痴痴地指著上官魯氏臉上的淚珠說,“你別跑,娜塔莎。”

  “她在哪兒?”上官魯氏問。

  “淚珠里。”上官金童說。

  上官魯氏慌忙擦掉淚水。上官金童又喊:“她跳到你眼睛裡去。”

  上官魯氏終於明白了,只要能照清人影的東西,就有娜塔莎在裡邊。她把所有的盛水的器具都加上了蓋子,把鏡子埋在地里,窗玻璃上貼上黑紙,並避免讓他看到眼睛。

  上官金童立即從黑色中看到了娜塔莎。他已從千方百計逃避娜塔莎的階段升級到瘋狂追逐娜塔莎,娜塔莎也從無處不在的階段退步到躲躲閃閃的階段。

  他對著幽暗的牆角喊:“娜塔莎,你聽我說——”他向牆角撲去,腦袋撞在牆上。

  娜塔莎鑽在柜子下邊的老鼠洞裡。他把臉貼在老鼠洞口,極力地想鑽進去,而且他確實感到自己鑽進了老鼠洞,在彎彎曲曲的地道里,他追逐著她,喊著:“娜塔莎,你不要跑,你為什麼要跑呢?”娜塔莎從另外的洞口鑽出來,消逝了。他四處尋找著,發現娜塔莎把身子拉得像紙一樣薄,緊緊地貼在牆上。他撲上去,雙手撫摸著牆壁,認為是在撫摸娜塔莎的臉。娜塔莎一彎腰,從他的腋窩下溜走了。

  娜塔莎鑽進了灶膛,抹得滿臉都是灰。他跪在灶前,伸手去擦她臉上的灰,他擦不掉娜塔莎的臉上的灰,卻把自己的臉抹得一道道黑。

  母親萬般無奈,磕頭下跪,終於請來了洗手多年的捉鬼大王馬山人。

  山人穿著黑袍子,披散著頭髮,赤著腳,腳上染著紅顏色,手持桃木劍,嘴裡嘟嘟噥噥,不知說些什麼。上官金童看到他,想起那些有關他的神奇傳說,就像喝了一大口酸醋,不覺精神一振,混亂的腦子裡閃開一條fèng,娜塔莎的影子暫時避開了。山人一臉紫皮,雙眼暴突,長相兇惡。他咽喉發炎,吭吭咳咳地吐著痰,像雞拉白痢一樣。他揮舞著桃木劍跳著古怪的舞蹈。跳一陣子,好像累了,便站在瓦盆旁,念動真言,往盆里噴一口水,然後雙手握劍,攪動盆里的水。攪一陣子,盆里的水果然有些發紅。然後他又跳起舞來。跳累了,又攪水。盆里的水紅得像血一樣了。他扔下劍,坐在地上喘氣。他把上官金童拖過來,說:“你看看盆里有什麼?”上官金童聞到盆里揮發出一股中藥的香味。他仔細凝視著盆中平靜如鏡的紅水。水中映出的臉讓他吃了一驚。他悲哀地想到,不久前還神采奕奕的上官金童變成了一個面容枯黃、—臉皺紋的醜八怪了。“看到什麼了?”山人在旁邊催問。娜塔莎沾滿污血的臉從盆底慢慢升起來,與他的臉重疊在一起。娜塔莎脫下裙子,指著美麗的辱房上流血的傷口,低聲罵道:“上官金童,你好狠的心啊!”“娜塔莎!”上官金童慘叫一聲,便把臉浸在瓦盆里。他聽到山人對母親和上官來弟說:“好了,好了,把他抬到屋裡去吧!”

  上官金童跳起來便與山人拼命。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攻擊他人。他膽大包天,攻擊的是一個跟魔鬼打交道的人。一切為了娜塔莎。他伸出左手揪住了山人下巴上的花白鬍子,死勁兒地往下拽著,把山人的嘴拽成一個橢圓形的黑洞。

  山人腥臭的口水流到他的手上。娜塔莎用手托著傷辱坐在山人舌頭上,用讚賞的目光看著他。他受到鼓舞,更加用力地往下拽著,而且把右手也附加上去。山人的身體痛苦地摺疊著,像中學地理課本上的獅身人面像。山人用木劍別彆扭扭地砍著上官金童的腿。為了娜塔莎,他感覺不到腿痛;痛也不鬆手,為了山人嘴巴里的娜塔莎。他想到了鬆手的可怕後果:娜塔莎被山人咀嚼成糊狀物,咽到肚子裡去被消化掉了。山人的腸胃多麼骯髒啊!這個濫施法術害死女人的惡魔!這個驅使可愛的小鬼為他推磨的魔頭!他能剪紙成鴿倒還有幾分可愛。他還能在一鍋水裡放上只紙船,然後坐著這船一夜之間到日本,第二天晚上返回來,帶回一筐日本產的優質柑桔送給他的岳父品嘗。這也有幾分可愛。這個法術通天的傢伙,你為什麼傷害娜塔莎?娜塔莎,趕快逃出來呀!他焦急地呼喚著。娜塔莎坐在山人舌根上,好像聾了耳朵。他感到山人的鬍子越來越滑溜。

  娜塔莎辱房上的鮮血流到山人鬍子上。他雙手不停地倒換著。血染紅了手。山人扔掉桃木劍,騰出雙手,揪住了上官金童的耳朵,使勁往兩邊拉開。他的嘴不由自主地咧開了。他聽到母親和大姐的驚叫聲。他死也不能放開山人的鬍子。

  他們倆在院子裡轉起圈子來了。母親和大姐也隨著他們轉起圈子來了。他的腳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妨礙了倒手的速度。山人利用這機會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背。他完全處於了劣勢。他的雙耳快要被山人連根拔出了,他的手背被山人啃到骨頭了。他痛苦地哀嚎了。他心中的痛苦勝過了皮肉之苦。他眼前一團模糊。他絕望地想到了娜塔莎。娜塔莎被山人吞了,正在被他的胃液腐蝕著。山人的帶刺的胃壁無情地揉搓著她。他的眼前由模糊變得像墨斗魚的肚子一樣烏黑了。

  外出打酒的孫不言悠進院子。他銳利的、富有軍事經驗的眼睛很快便分清了敵我、看清了形勢。他不慌不忙地摸出酒瓶放在西廂牆根。母親喊:“救救金童吧!”孫不言幾下子便悠到山人背後,掄起手中的小板凳,雙凳齊下。砍在山人繃得正緊的腿肚子上。山人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孫不言的小板凳飛揚起來,砍中了山人的雙臂,上官金童的雙耳得解放。孫不言的兩隻小板凳來了一個雙雷灌耳式,拍在山人的臉上。山人吐出了上官金童的手。山人在地上痛苦地翻滾著。他拄著桃木劍,緊閉著嘴。孫不言吼一聲,他就篩糠般哆嗦一陣。上官金童放聲大哭,他還要往山人身上撲。他想挖開山人的肚子,救出娜塔莎,但他的身體被母親和大姐死死抱住,山人繞過虎踞著的孫不言,飛快地逃走了。

  上官金童的神志漸漸清醒,但依然不能進食。母親找到區長,區長馬上派人去買來奶羊。上官金童躺在炕上,偶爾也下地閒逛。他的眼睛還是直呆呆的。

  想起娜塔莎托著流血辱房的形象,淚水就像箭一樣從他眼裡she出來。他懶得說話,只是偶爾自語幾句,見人來了,馬上就閉了嘴。

  一個陰霾的上午,上官金童仰面躺在炕上。剛剛為娜塔莎的傷辱流過淚,他感到鼻子堵塞,腦袋發昏,濃重的睡意襲來。這時候,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從來弟和啞巴房中傳來,驅散了他的睡意。他側耳諦聽著,累得耳朵嗡嗡響,也沒聽到別的動靜。他剛要閉眼,卻又傳來一聲尖叫,這一聲比上一聲拖得更長,也更加疹人。他感到心跳加快,頭皮發緊。好奇心驅使他悄悄地爬下炕,踮著腳尖走到東間房門邊,從門fèng里往炕上望去。他看到,脫掉衣服後的孫不言,像一隻漆黑的大蜘蛛,緊緊地箍住上官來弟細軟的腰肢。他的螞蚱一樣發達的嘴巴,噴吐著白沫,一會兒咬著來弟的左辱,一會兒咬著來弟的右辱。來弟的長長的脖子擱在炕沿上,腦袋後仰著,臉像白菜幫子一樣白。那兩隻上官金童在驢槽里見識過的豐辱,像兩個發黃的饅頭,軟塌塌地癱在肋骨上。她的辱頭上流著血。她的胸膛上、胳膊上布滿傷痕。原先光滑潔白的來弟,被孫不言整得像一條刮去鱗片的死魚。她那兩條長腿,一無遮掩地在炕上,像鏈枷一樣掄打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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