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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波伏瓦:但你的生活——至少是戰後的生活——不完全是像你說的那樣 有條理、有規律。有時你並沒有在巴黎呆上九個月。有一年你在美國呆了四 個月,第二年在不是假期的時間你又在美國呆了一陣。你去古巴是在 2 月。

  1950 年我們在阿爾及利亞旅行然後在非洲,這大約是 4 月份。而這一年夏天 我們沒有度很長的假。我們的生活節奏比你說的更多變一些,更奇異一些。 而且我們還度復活節假。

  薩特:是這樣的。但這兒仍然保有九個月——三個月的框架。在這九個 月中有一些未曾料到的事情,但我仍然保持了九個月——三個月的劃分。即 使我在工作時期有一個旅行,它跟夏季假日旅行的意義不是完全相同的。

  波伏瓦:你說在你的記憶中九個月被縮成為一天。而你在巴黎的生活完 全是多樣化的。你把它說得太程序化。

  薩特:一天一天這是程序化的,每一天都有同樣的程序。我大約八點半 起床;九點半開始工作直到一點半——有人來看我時就工作到十二點半。然 後吃午飯,通常在“圓頂”。吃完午飯大約三點。三點到五點我去看望朋友。 五點到九點我在家工作。至少在我變瞎了——或者我幾乎看不清什麼,再不 能讀和寫——以前的這些年我的時間表就是這樣的。甚至現在,我也常坐在 我的椅子上,坐在書桌旁,寫很少一點點東西。我有時做做筆記,但我自己 再也看不清楚,而你讀給我聽。九點我同你或另外一個人——通常是你——

  —起吃晚飯。現在有時我們在你的房間吃晚飯。我們常去飯館,但現在我們 吃不完一塊餡餅或者你房間裡類似的食品,晚上我們談話或聽音樂。半夜時 分我上床睡覺。一天的日程就是這樣安排的。一天一天很少變化。我有些天 見到你的時間多一些,有時少一些。

  波伏瓦:你並不是總是跟同一個人一起吃午飯或度過一個晚上,但這有 一個較固定的程序——星期一,一個人;星期二,另一個人;星期三,第三 個人,等等。這樣一星期的程序多少是不變的。這很重要,因為這意味著相 對於你的九個月——三個月的劃分,你對每天和每星期的生活也有一個非常 詳細的程序。這是一個十分有規律的情況。為什麼是這樣一種程序?

  薩特:我不知道,但你不要忘記,這個時間表首先是一種形式。它的內 容僅僅依我而定。例如,如果我下午工作三個小時,這一星期的每一天就不 相同。

  波伏瓦:當然。就約會而言,人們想來看你,他們想知道你什麼時候有 空。如果你每一次都必得安排一個約會,這是太令人難解了。人們可能完全 不再信任你。我覺得你自己有些讓你同他人的關係中的惰性實踐方面給牽制 住了,我的意思是你從不改變你要去看的人們的時間。每個人都有些像這樣, 但我同人們的關係是較易變化的。就你而言,這特別是一種妨礙。

  薩特:是的,但在這種妨礙中強制性故因素是安排聚會的時間。而在聚 會中發生的事是常變的。

  波伏瓦:這是真的,有時我們晚上談話,有時我讀東西給你聽,有時我 們聽音樂。

  薩特:有些人是讓我經受了十分單調重複的一小時,又一個小時。 波伏瓦:這是說你常感到厭倦嗎? 薩特:確切地說不是這,但我認為事情本可以繃得更緊些。我們的生活 可能包含有一些重複之處。但這並不讓我厭倦。我可以樂於再次聽到同樣的 人說同樣一件事。不,這不讓我厭煩。但事實是時間通常太長,而當一個人 沒有足夠的時間去準備和實現他希望完成的活動時,時間又太短,這沒有足 夠時間或者是因為人們反對這個活動,或者是他遇到了困難。其次,當我有 一個令人愉快的時間而它不得不在十點鐘結束,因為我必須工作,這時間就 顯得太短。確切地說時間決不是它應該是的那個樣子,也就是說,時間決不 會確切地符合於某個確定的東西,既不超出也不缺乏。

  波伏瓦:有一段時間你常說“同鐘點對著幹”。這是在你手中有了非常 沉重的工作時,像寫《福樓拜》的時候或以前寫《辯證理性批判》的時候。 你有一種缺乏時間完成它的感覺,你不得不以一種幾乎是神經質的方式同鍾 點作鬥爭,順便說一下,這也是你服用科里特拉納的原因。

  薩特:寫《福樓拜》時這種感覺較少,寫《辯證理性批判》時這種感受 比較強烈。最後我還是沒有完成《辯證理性批判》。我寫了很長一部分,但 沒有發表,也沒有寫完。它可以作為這書的另一卷。進一步說,我同時間關 系的一個特點就是我沒有完成的這些書:我的小說,《存在與虛無》,《辯 證理性批判》,《福樓拜》,等等。這些書沒有完成也不是什麼很壞的事, 因為對它們感興趣的人們可以完成它們或者寫出同樣的作品來。但這是一個 事實:我常有一種恐慌或變化使我突然決定——一個令人不快的決定——就 此停止而不完成我正在寫的書。這很奇怪,因為我常常認為自己是十分沉著 自信的;我看待自己的書有些像看待我的外祖父寫的那些東西——作為閱讀 材料的書。起初你開始寫,最後你完成它。它們都寫得很嚴密。十歲時我想, 我寫的所有的書都有一個開頭和一個結尾,我要很認真地寫,把我應該說的 一切都寫進去,而現在我七十歲,回顧展現在我身後的東西,我看到有許多 書是我沒有完成的。

  波伏瓦:是不是因為你對未來設想得過於廣大?你在作這種未來的設想 時,另外一些東西纏住了你,引起了你的興趣,得到了你的注意,於是你放 棄了以前的計劃。

  薩特:我想是這樣的。我終止了長篇小說的寫作無疑是因為,那關於戰 時巴黎抵抗運動的最後一卷不再符合於第四共和國下的法國政治生活。我不 可能在經歷 1950 年的政治生活的同時又通過想像來重現我們在 1942 年和 1943 年度過的生活。我是面臨著一種困難,一個歷史學家也許有可能克服,

  但一個小說家卻不可能克服它。

  波伏瓦:我想其它一些未完成的書的情況也大致相同。你的計劃的時間 範圍太廣,你作計劃時沒有考慮到那些特別的情況會發生,而最後它們贏得 了時間,因為它們是處在現在的境況之中。

  薩特:《辯證理性批判》和《家庭的白痴》部分地關涉到現在;《家庭 的白痴》是開頭部分,《辯證理性批判》是結尾部分。這些部分給這兩部書 造成了某種損害。

  波伏瓦:你說了時間決不是完全正確的,它總是太短或太長。有沒有這 樣的時刻:你是放鬆的,你只是在閒逛或沉思,人同時間的關係不是緊張的? 薩特:這樣的時刻很多,每天都有。我坐在書桌旁寫作時我是緊張的。 這是一個緊張的時間,而我發現它很難維持長久。我感到在三個小時後我就 不能做我想做的工作。於是就有我稱作私人生活的那一部分時間,雖然事實 上它們跟其餘的部分一樣也是共有的,社會性的。我同你在一起時有時也安 排一些事情做做,然後時間又變得緊張起來,但像昨天晚上我們什麼都沒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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