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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父說:主啊,你擦擦我的眼睛,讓我不要再流淚。

  她跟著重複了神父的話。

  劉和平對我們說:從那以後,直到今天,我再也沒有流過淚。也是從那時起,她成了一個虔誠的基督徒。

  我們問她:天堂是什麼樣子?

  她說:玉石門面黃金街,喝口涼水都不餓。

  由此可見,飢餓在她的心裡留下了多麼深重的傷痕。

  最後劉和平老人給我們唱了一首頌歌,她的嗓音沙啞,音調平淡,但她的歌聲卻流進了我們的心裡。

  她唱道:

  生命的河,喜悅的河,緩緩流進我的心窩,我要唱一首歌,一首天上的歌,天上的烏雲,心裡的憂傷,全都灑落……

  在赴重慶採訪的時候,我們在蔣介石的“黃山別墅”看到一幅歷史照片,照片上是一木頭做的紡車。通過說明,我們得知這架紡車是蔣委員長出訪印度時,甘地先生送給蔣夫人的。後來在史料中劉震雲了解到,蔣介石曾對當時的外交部長陳布雷說,他最羨慕兩個人,一個是甘地,一個是毛澤東。他說:他們兩人都可以成為一個純粹的民族主義者,而我卻不能。

  “黃山別墅”非常簡陋,和我們對國家領袖居所的想像大相逕庭。我對劉震雲說:看起來,中國的革命和反革命都很簡陋。

  他說:委員長也是災民。

  由此我想到另外一次採訪,那是我去參加開羅電影節,採訪小組也一同前往。

  《一聲嘆息》獲獎的當天晚上,電影節主席在著名的“米娜別墅”舉行酒會招待各國影人。那裡富麗堂皇,1943年,決定命運的“開羅會”曾在那裡舉行。我和劉震雲端著香檳酒在這座宮殿般奢華的別墅里穿行,可想而知,當時的委員長作為災民的領袖,與邱吉爾首相和羅斯福總統相晤於此地,其心情絕對沒有我和劉震雲這般輕鬆,受到的尊重和禮遇也不會比我們好。

  邱吉爾非常看不起我們的委員長,拒絕為華提供戰略物資的援助。羅斯福總統磨破了嘴皮子,才說服邱吉爾和蔣介石坐到一起。

  羅斯福對邱吉爾說:必須援助中國,以使他們留在戰爭中。您應該知道如果中國脫離戰爭,對美國公眾說來,會比對俄國脫離戰爭更為關心。中國人使150 萬日本軍隊陷在那裡。

  邱吉爾在他的回憶錄中寫道:關於中國那些冗長、複雜和瑣碎的情況,嚴重地打亂了英美參謀們的會談。

  我想,那些冗長、複雜和瑣碎的事情,一定包含著委員長對河南災情的陳述。

  劇本經過建立、推翻,再建立、再推翻,最終搭起了一個結實的架子。劉震雲經過兩年的不斷修改,完成了劇本的初步創作。凡是看過劇本的人,心靈無不為之所震撼。這期間,我也為這樣一部影片的問世建立起龐大的觀眾隊伍,用賀歲片的影響力初步完成了《溫故一九四二》投向市場的觀眾基礎。但我們仍不能急,還需要等待開船的最佳時機,這樣的一部影片如果處處都要妥協,即使拍出來也會失去它應有的意義。所以我的目光伸向它以後,又縮了回去。願上帝給我們信心和足夠的智慧,耐心地等待。衷心祈禱,“一九四二”在我們的有生之年得以溫故。

  夏天到了,我的身體已經徹底從亞健康狀態下擺脫出來,不僅能抽菸,而且能喝酒了,但拍電影的事卻陷入一籌莫展。這時,我又想起了多年前看過的一篇散文《老吳太太》。是旅美作家劉齊,根據自己的親身經歷,有感而發寫下的一篇情真意切的散文,很短,只有5000字,文筆樸素也幽默,卻散發出一種濃濃的感情,讓人讀了壯懷激烈。為了讓讀者對我的創作衝動有一個全面的了解,我把這篇散文收錄在這本書里,供大家閱讀。這裡就不再多說它的內容了。

  我買下這篇散文的電影改編權,同時請原作者劉齊擔任改編工作,又約了攝影師趙非和作者一起,3 個人討論改編方案,談了一個星期,開始大家都很衝動,越到後來,越覺得改編的難度非常之大,最後完全陷入編故事的狀態,直覺告訴我,這樣編下去,影片會很好看,但原來散文里的魂卻丟了,找不到了,所有嫁接上去的情節都像是裝上去的假肢,和原來自然生長的東西產生了強烈的排異,而原來的樹木又長不出新枝。這種情況讓我想起了張藝謀的《幸福時光》,在他拍攝前,“劇本論證中心”請我們幫忙論證,看了劇本之後,我找到張藝謀和王斌,把我的擔心告訴了他們。

  我說:這種人物關係過於獨特,乍看上去,非常有戲,但一落實到劇本上,處處顯得非常被動,處處都在為說圓了這麼一事拼命的編,編到後來已經完全喪失了它本來應該具有的那種自然生動,直奔著一種人為的、概念的,“人性”主題駛去。

  就像挖一鍬土,原本裡面應該有挖斷了的樹根、被切成半截的蚯蚓,還有裹著泥土的石頭子,抓一把潮濕的泥土,聞一聞還有一種孕育著生命的氣息。可現在的這鍬土,不是從地里挖出來的,是篩過了,又晾乾了,再把一些看似像樹根、蚯蚓一類的東西擺放在了裡面,是一鍬沒有生命的假土。

  《老吳太太》的改編就陷入了這樣一種局面,我們過於相信自己的聰明能夠解決所有的問題,但實際上我們永遠不可能把一盆文竹培養成一棵榕樹。這一發現令我大失所望,推倒重來又失去了創作衝動,所以當作者把劇本改編完成後,我幾乎失去了閱讀的勇氣。我得承認我是個非常感性的人,一旦感覺不爽,立刻移情別戀。

  《老吳太太》就此被打入冷宮。

  由此我也發現,有些文字只適合供讀者靜心地去閱讀,一旦把它翻譯成電影,驢唇不對馬嘴。

  時間到了9 月底,我的2002年還是一張白紙。雖然這期間我也監製了兩部電影《卡拉是條狗》和《關中刀客》,但我一直認為監製只是一個行政職務,與我個人的創作無關。

  這個時候,劉震雲寫完了一部長篇小說,懷著秋收的喜悅到我的工作室串門來了。

  劉震雲和我們工作室人都很熟,大家見面親如一家。弟兄們也都隨著我尊稱劉震云為“劉老師”。其中有兩個人見到劉老師的態度截然不同,一個叫中磊,一個叫小文。中磊每次見到劉老師,最大的樂趣就是招劉老師不痛快,說出的話沒有一句入劉老師的耳。

  中磊30歲剛出頭,人稱小帥哥,旗下擁有無數漂亮的女演員,電話一個接一個,每個電話在劉老師聽來都覺得非常曖昧,似有無窮耐人尋味的秘密,隨便說出一個都會令人激動不已。於是就會引出如下一番對話。

  比如中磊剛剛接完手機,一臉心滿意足的表情望著人到中年,好奇心強烈的劉老師。

  劉老師: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當然啦,你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

  中磊:那我就不回答吧。

  劉老師對這樣的結果早有準備,又問:是女的嗎?

  中磊答:我下了班不接男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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