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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道一點辦法都沒有?"曉鷗在一條簡訊中問老劉。老劉當然知道她指的"辦法"是什麼。

  "警方和法院都沒辦法。"過一會老劉又跟了條微信:"你是不是聽到什麼了?"

  曉鷗聽著老劉的微信,眼睛仍然看著八米之外的段凱文。老劉什麼都落伍,辦公室還用七十年代的保溫杯,外套和褲子的式樣直接以八十年代風貌跨入新世紀;更新和使用信息革命新產品卻勇做先驅,可以跟曉鷗的兒子成同代人。微信剛發明,老劉就成了它的第一批使用者。

  "聽到一點傳聞。"曉鷗看著脫下運動夾克的段凱文給老劉發出信息。

  "什麼傳聞?"老劉問道。

  "說段在媽閣冒出來了。"

  "你看見他了?"

  "沒有。"曉鷗盯著穿短袖高爾夫衫的段下了一大注。她看不清那一注是多少萬。被段推上去的一堆籌碼如同一部攻占敵城的坦克。段這個坦克手不想活了,要壯烈了。曉鷗暫時擱下跟老劉的通信,氣都不出地看著八米之外的段凱文,準確說是看著他的大半個後腦勺。段凱文的後腦勺非常飽滿,不像許多北方農家子弟那樣扁平還有童年生癤生瘡落下的疤痕。後腦勺里滿噹噹地儲存著五十多年的記憶,最多的一定是有關那個此刻正中風的膠東姑娘的。膠東姑娘當時看著他清華大學的校徽,就像看著皇族的爵徽。她看了那麼久,似乎校徽比他的臉更有表情。她以為這枚校徽就是她一生衣食無憂的保障。飽滿的後腦勺微微一仰,荷倌翻開一張決定性的牌。廣西疊碼仔嘴裡蹦出個親熱的髒字。

  段總又贏了。

  為了膠東姑娘贏的。為了她託付給他的一生,他不能輸。夜裡十一點半,他贏了賭廳一千二百萬。廣西疊碼仔過來扶他,他沒有拒絕。腿坐麻了,還是腿比他人先老,曉鷗判斷不出。

  曉鷗拖著老貓再次進入中控室。從監視屏幕上看到廣西人扶著段走進休息室,為他拿了一塊三明治。段坐下來,頭仰靠在椅背上,大口暢飲礦泉水。似乎是處在死戰間歇的休憩中,看上去不僅悲壯而且浪漫。

  一瓶礦泉水喝完,又是一瓶。兩瓶冰鎮礦泉才把段救過來。又是五分鐘過去,段恢復了常態,開始向廣西人布置什麼,廣西人為難地微笑,頻頻搖頭。但不久廣西人似乎從命了,開始急促地打簡訊,發簡訊,段走出休息室,在走廊上不耐煩地等待著。過了一會兒,廣西人發出去的簡訊收到了回復,他回到段的身邊,兩人更加投入地交談起來。

  老貓把元旦留在貴賓廳,刺探廣西人和段凱文的行動和談話內容。此刻從監視屏幕上看到元旦站在離段和廣西人不遠的地方,手裡拿著一大盤水果,吃得很貪。很快元旦的信息發過來,抱怨說廣西人和段總說話聲音太輕,害得他一個字都聽不見。

  老貓立刻撥了個電話過去:"笨蛋!還吃楊桃、菠蘿呢?!嚼起來聲音多大!那麼多水分,連吃帶喝,你現在放個響屁自己都聽不見!笨!"

  監視屏中的元旦趕緊把水果放下,又往段身邊湊近一點。段和廣西人的二人會議卻圓滿結束了,擦著元旦走過去,似乎一個重大決議已經產生。另一個監視屏幕是迎著二人的,能看出廣西人有些神不守舍,而段的樣子是橫下了心。什麼決策讓他橫下了心?曉鷗被越來越曲折的懸疑劇吸引得忘我了,緊盯著屏幕,唯一的念頭就是它可別斷片。

  走廊里走了十多米,段停下來,回過頭看了一眼身後。失蹤日子過多了,本能地反跟蹤。這一回頭絕對必要,因為他馬上判斷出自己身後有尾巴:元旦跟他對視了半秒鐘,小特務一般轉身往回走,裝著忘了什麼東西。但無論如何,元旦的一閃即逝讓段改變了二人會議剛產生的決策,因為他和廣西人走到最大的貴賓廳門口,廣西人往裡跨了一步,發現段總徑直向走廊盡頭的電梯間走去,愣了一陣,叫喊著追上去。從監視屏幕看廣西人的口型,他大概是叫:"段總!段總您去哪裡啊?"

  有一幅屏幕上出現了段凱文,在對廣西人解釋著什麼,廣西人似乎沒有被說服,但打算在執行命令中加強理解。

  段和廣西人剛進電梯,屏幕上出現了用短跑速度追過來的元旦,被電梯徐徐關上的門阻截了,眼巴巴地看著顯示燈顯示著電梯載著暫時脫險的追擊目標穩健上行。

  老貓從監視屏前面站起,同時給出他的判斷:段凱文回房間睡覺去了。

  曉鷗覺得未必。元旦的特務行動讓段凱文加強了防範,擔心自己逍遙的失蹤日子過到頭,臨時回房間避一避。

  "趁他沒把碼子兌換,再把贏的錢轉移,你必須現在到他房間裡去堵住他。我跟你一塊去。"老貓說,毫無商量。

  曉鷗知道老貓在理。這個討回債務的時機千載難逢。段凱文是個有本事的男人,天生的創業者。是否在他消失的兩年中又創了一份產業都難說。一個不備讓他把錢匯走,曉鷗暗淡的經濟前景會持續暗淡。

  "段凱文是不會收手的。"她說。

  "你怎麼知道?"

  "我怎麼會不知道?這幾年我對他很了解。"

  段在休息室與廣西人談了什麼她大致清楚:他要榨取這場好運勢的每一點利益,趁著欲墜而不墜的積木大廈未倒之前再攀幾個新高,因此他向廣西人提出玩"拖"的建議。廣西人千般猶豫之後同意了他。廣西人猶豫不是因為賭性不夠,而是因為他看見這一晚段老闆如何得手,鬼使神差地總是押對地方,似有神助地大把贏錢,他不敢和這樣運勢過旺的人拼。不過段最後說服了他。段知道業內有"分吃"的玩法,"多叫幾個熟人,分吃我這份貨唄。"段一定是這樣給這個經驗不足的廣西佬支招的。這就是為什麼廣西人花了十幾分鐘發手機簡訊:他在找分吃段總的同行。

  段凱文怎麼可能不玩"拖"呢?他玩賭不玩"拖"等於蓋房不蓋摩天大廈。這就是曉鷗對他的了解。她是憑這深層了解反向地結構段的懸疑故事的。一道疑難算式,反方向破解,也許會有突破。因此她沒有跟老貓一塊離開銀河。她現在回家反正也錯過了兒子的上床時間。她反向結構的段的行為很快會給她線索。她又進入中控室,跟值夜班的兩個小伙子閒扯,扯熟了,她請他們看見這個人--她出示手機上段的一張中景相片--就叫醒她。然後她蜷身躺在一張三人沙發上。暫時的停戰,大家都要抓緊時間宿營。

  段凱文在凌晨三點出來了。廣西人剛從午夜的短暫午睡中醒來,比不睡更迷糊。段卻不然,鏡片後面的兩隻眼睛比任何時候都更有瞄準性。他擺脫了小特務,可以干一番大舉措了。貴賓廳的人比午夜前少了一些,正是拉開膀子一搏的好時候。他端坐到一個秀氣文弱的年輕男荷倌面前,拿出幾個碎籌碼,讓他飛牌。他盯著一張張翻開的牌,盯了十幾副。在椅子上挪了挪,把自己進一步擱穩、擱舒服,輕輕將兩個袖口往後抖一抖。一個正式的開始。不成功,便成仁,他向荷倌做了個要牌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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