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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另一個聲音又從遙遠處響過來:你不能輸,不能就這麼倒下!你還年輕,年輕是需要磨鍊的,你得振作起來,咬著牙往前走,往前走!

  不久,河陽市批准了浙江大廈收購河化的方案,職工整體移交,債務整體承擔。一時之間,所有的傳聞都得到證實,人們這才信服,浙江人就是浙江人啊。

  與此同時,一封舉報信秘密從河陽寄出,信中歷數了夏鴻遠在河陽的種種劣跡,包括他在浙江人收購河化中收受巨額賄賂的事實。

  61

  五月的一個早晨,車光輝站在晴朗的天空下,凝望著陽光工程,心情無比激動。

  自從工程開工,他便被大片大片的讚譽包圍。就連老城裡人黃風,這次也慷慨地發出感嘆:“變了,變了啊。”老城裡人黃風的感嘆里,河建就像一面旗幟,高高飄揚在河陽城上空。截至目前,河建納稅已近一千萬,遙遙領先於其他企業,成了本年度的新貴。這樣的成績擱誰身上,都會光彩奪目。不久前,他已被市工會推選為全國勞動模範,如果不出意外,他將會成為繼陳天彪之後河陽城第二個獲此殊榮的人。

  廣場工程也有了重大進展,幾幢居民樓的釘子戶在他恩威並施下,一個個搬出舊宅,從根本上消除了不安定因素。為此市領導多方協調,又給他解決了一千萬貸款。

  河化大廈的拆除在多次論證後,已形成初步方案,這次拆除將採用目前國內最新的爆破技術,據說可以將灰塵控制在一千米內,爆炸飛出的碎塊控制在二百米範圍。

  車光輝對這些技術問題沒有興趣,到時會有專家到場,他只需做好配合工作就行。

  這一年的春季,應該有足夠的理由令車光輝激動。如果不是有兩件事破壞他的心境,這個春天可以稱得上完美。

  河酒集團的新項目被迫停了工。開春以後,項目進入關鍵期,車光輝和胡萬坤都想在春季拿下主體工程,時間就是金錢,就是效益。

  事情壞就壞在造假上。春節前,波寶酒的銷量大增,市場占有率急劇擴大,形勢非常樂觀。誰知僅僅一個春節,市場便直線下滑,價格也一路狂跌,由節前每瓶八十元跌到每瓶十元,就這,還賣不出去。

  假貨太厲害。車光輝畢竟不是專業做酒的,不知道造假的嚴重性。以為抓了三兒,再在電視上一曝光,事情就會朝他預想的方向發展。沒承想,媒體一報導終端便有了反應。難怪事後胡萬坤怪他,咋能曝光呢,你這是自己砸自己的牌子呀。我當了十年酒廠的老總,最怕什麼?不是造假,是媒體披露市場有假酒!車光輝若有所悟,可後悔已來不及。他到市場轉了一圈,仿佛一夜間,河陽城大小百貨店都擺上了波寶酒。尤其批發市場,到處都有人在做波寶酒生意。最低批發價已降到每瓶六元!再一看貨,他自己都分不清真假。

  什麼人造的呢?車光輝查了一星期,一點線索都沒。這時他才明白,三兒不過是條毛毛蟲,真正的造假者,來頭不小。遂一個電話,將三兒放了出來。

  好端端的一個牌子,說砸就給砸了。自籌資金一不到位,銀行的項目配套款一分也弄不出來。車光輝沒辦法,胡萬坤更是沒招,工程只能停工。

  胡萬坤求他,把陽光工程停下來,先建項目,等項目賺了錢,回頭再建陽光工程。這一次,車光輝說啥也不敢聽了,他無奈地跟胡萬坤說:“你饒了我吧,我給你做了十年義務銷酒員,這活我做累了,做怕了,實在做不了啦。”

  胡萬坤嘆口氣,傷感地說:“豈止你干累了,我早就想撂挑子不幹了,這活,真不是人幹的。”

  眼下,胡萬坤正活動著去政府機關,按他的話說,只要後半生有個著落,他就滿足了。看來,新項目又成了半拉子工程。

  另一件事,便是黃大丫。黃大丫自給家私店老闆打工後,慢慢開始疏遠他,前些日子竟把借他的錢還了!車光輝不拿,黃大丫放下便走,連多句話都不跟他說。這陣又聽那老闆把婚離了,跟黃大丫成雙入對地進進出出。車光輝一下急了,八成黃大丫真要嫁給她老闆?

  一想這事,車光輝的好心情全沒了。

  這一天,車光輝在貧民窟的工地上迎接了前來視察工程的省政協領導,當著省市領導面,他誇下海口,趕在國慶前一定要讓居民們搬進新居。一片掌聲中,他忽然看見放氣球的黃二丫沖他怪怪地笑。

  視察一結束,車光輝被林山拉到電視台。電視台打算給河建做一個專題片,腳本已搞好,林山請他過目。車光輝笑著說:“你就直說吧,得多少錢?”

  林山是個恥於談錢的人,一聽這話,變了臉說:“你幹嗎那麼俗,錢錢錢,跟你說多少次了,這叫贊助費。”車光輝道:“少跟我窮酸,你要能給我上省台,多少我也掏,上不了,一個子兒也甭想。”

  林山說,等你“五一”拿了獎,我保證讓省台在黃金時間播出。

  車光輝自信地笑笑,從包里掏出一串鑰匙,說:“富民花園三室兩廳,你也該給老婆有個交代了。”

  林山接過鑰匙,想了想,說:“要不,我給你打個借條吧。”

  車光輝呵呵一笑,什麼也沒再說,從容地離開了電視台。對他來說,一套樓房算得了什麼,每年從他手裡送出去的樓房、車子,他自己都記不清。不過給林山這套,他送得開心。

  車光輝當選全國勞動模範的消息是“五一”前一周在河陽城傳開的,幾乎是在同一天,老城裡人黃風才從爛鳥二丫口中聽說大丫跟車光輝的關係。

  黃風躺在床上,腦子裡像卷過龍捲風一樣,呼呼嘯嘯,費了很大勁才讓自己平靜下來。他木然地睜開眼,卻看到兩個巨大的問號又一次豎他眼前。

  這世界到底怎麼了?

  黃風久久地沉入巨大的迷惑中,他聽見一陣陣悽厲的尖嘯響過,那聲音從他胸腔里發出來,刺破黑夜,直奔雲霄而去。後來他筋疲力盡,身心像是在一場激烈的搏殺中受到重創。他覺得活不久了,他閉上眼,做好了離開這世界的準備。

  次日,老城裡人黃風意識到自己還有些事必須要做的時候,猛地跳下床,他覺得一刻也不能耽擱了,皮鞋也沒顧上擦,就直奔大丫家。一進門,就對正在梳妝的大丫說:“好不得呀,丫頭。這人可不能亂活……”

  大丫望一眼父親,她對父親一大早的造訪本來抱著漫不經心的態度,認為父親一定是來跟她談論爛鳥二丫的破事。這段日子,父親突然變得嘮嘮叨叨,仿佛二丫跟雷嘯的舊情復燃在他看來簡直是一件可歌可泣的事,動不動來跟她嘮叨半天。父親激動的神色常常讓她生出莫名的妒意。父親怎麼能夠只沉湎於二丫的幸福而對自己不聞不問呢?二丫換了那麼多男人最終仍能靠情歸雷嘯徹底贏得父親冷石一般的心,相比之下,自己豈不活得可憐活得無助活得沒有顏色!

  可是,可是父親居然叫了她聲“丫頭”。當那聲充滿磁性充滿滄桑的“丫頭”從父親冰冷的胸腔里發出時,大丫的心一下被軟化了。她顫悠悠地盯住父親,簡直不敢相信剛才那溫情四溢如長江水般波瀾壯闊的聲音是他發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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