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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兒還在納悶,後面說話的矮個男人笑著指指農藥瓶,捂住肚子說:“這玩意能毒死你?靠!連個螞蟻都毒不死,你真傻逼呀。”

  三兒不服氣地問:“你咋知道?”

  矮個男人眼裡都笑出了淚,見三兒犟嘴,極其得意地說:“俺們造的俺們咋不知道?!”

  三兒就這樣奇蹟般活了下來,還跟兩個外鄉人成了莫逆。整日跟在外鄉人屁股後頭,干起了造假的營生。這是多麼好的一樁營生啊,一造一個準,啥好賣造啥。

  兩個外鄉人發現,河陽市場上“波寶酒”銷得奇猛,便跟三兒說,造一批吧,多好的機會呀,造了准發大財。三兒不敢,矮個男人罵:“靠,雞兒大點膽,還想發鷹的財,不干走人,還愁找不到合夥的?”三兒一聽又有點捨不得,商量著只造一批,脫手後再也不干。矮個男人陰笑著點點頭,心裡卻罵,有錢不掙,不窮才怪,孬種呀。

  紅紅說,如果聽了三兒的話,第一批脫手後洗手不干,三兒就不會出事。可外鄉人太貪,一連造了三批,這下惹出禍來了。造那麼多,酒廠能不知道嗎?紅紅口氣里充滿對外鄉人的怨恨,末了竟學外鄉人“靠”了一聲,“那兩個挨千刀的,聽到風聲連夜跑了,我們家三兒還傻呵呵給他們裝酒哩,你說冤不冤?”

  二丫也覺三兒有些冤,外鄉人跑了讓三兒當冤大頭,背黑鍋,這世道,越來越不講理了。怨歸怨,三兒還在號子裡,年也過不成,二丫就替三兒傷心起來。

  一連幾天,二丫跟著紅紅為三兒四處奔波。紅紅不愧是三兒的好姐姐,把自個在金昌掙的錢全拿出來,見人就打點。可現在的人心真黑,拿了錢不辦事,只說讓等。等什麼呀,再等黃花菜都涼了。二丫說:“這不是辦法,我聽說‘波寶酒’是讓包工頭子車光輝買斷的,要想救人,必須找車光輝。”紅紅愁眉道:“他那麼大個老闆,拿啥找?”

  二丫說:“丫兒在他家做保姆,讓丫兒先打聽打聽。”

  紅紅像是逮著了救命稻糙,忙拉二丫去找丫兒。

  這個年,黃丫兒簡直忙死了。從大年初一早起,黃丫兒就沒閒過。一撥接一撥的人呼啦啦來,呼啦啦走,沏茶,開飲料,端冷盤,斟酒,黃丫兒簡直成了酒店的服務員。她從沒見過,過年會有這麼多客人拜年,更沒想到,年還有這種過法。有錢人真是了不得呀,這些日子單從她手裡拿出去的飲料,足足能拉一卡車。來的人更是了不得,上至書記市長,下至建築隊幹活的,臉上清一色堆著笑。黃丫兒發現,再大的官到了車光輝家,都沒了架子,仿佛車光輝是個比官高一級的人物,尤其那些中不溜的官,臉上的笑幾乎比肉厚,可憐巴巴討好的樣子,丫兒都受不了。一個春節,唯一敢在車光輝家撒野的,是個叫林山的人。他穿得皺皺巴巴,皮鞋上落一層灰,頭像是一月沒洗,剛進門,丫兒還以為他是跑來跟車光輝找活乾的民工,沒理他。哪知這人一坐下,罵就出來了。“腐敗呀,腐敗,這哪是拜年,簡直是上海灘拜龍頭大哥。”此語一出,舉座皆驚。當時在座的是政協的人,聞聲全都停下吃喝,齊齊地拿眼望他,眼神就像看邸玉蘭一樣。他卻毫不在乎,拉過一把椅子,往眾人面前一坐,口出狂言道:“老車,你先歇著,讓我殺他一關。”便展開雞似的手指,“六呀”“八呀”過起關來。黃丫兒這才發現,別看這人窮餿餿的,殺起關來卻一往無前,政協那些頭頭,全讓他給唬住了,兩個秘書竟然吃了六個干零,想賴一拳,林山恥笑道:“輸了就喝,和我林某人划拳,豈容一個賴字。”

  政協老少八人,居然無一人能贏他,讓他殺了個“紅”關。“頭”們面子上過不去,纏著要他再過一關,想復仇。他點了煙,狂妄至極地說:“再過也是白搭,這河陽城,贏我林某的,還沒見過呢,你等乖乖認輸吧。”把人家氣的,個個摩拳擦掌,打架似的不放過他。

  丫兒看的直樂,她心裡是氣這些人的,說不清為啥,但就是氣。一看有人替她出了惡氣,一下跑到林山前,又是敬煙又是遞飲料。林山看她一眼,道:“這娃,這娃是個好娃。給車某人扛長工,可惜了。”

  一句話把她羞的。

  人去樓空,丫兒便想起前子。原想過年他一定會來的,哪想……

  他一定是把我忘了,車家的少爺,啥事做不出來。

  丫兒忽然傷心起來,心裡鹹鹹的,老有淚水要湧出來。她忍著,自己勸自己,不就一個破前子嘛,有啥了不起。可不頂用,越勸心裡越想,越想心裡越亂,那個亂喲,能把人亂死。

  丫兒決定不幹了,過完年就走。促使她做出這個決定的不只是前子,還有劉素珍。一提劉素珍,丫兒心裡的氣就來了。

  大年初一起,車家來的客人陰差陽錯給丫兒發起了壓歲錢,一發就是好幾張,錯把她當成車家人了。丫兒不敢拿,雙手躲背後,想說我是保姆,又噎著說不出。客人趁機把錢塞她兜里。客人一走,劉素珍審賊似的盯住她,鼻子裡冷冷哼一聲。丫兒明白是為壓歲錢的事,掏出錢,一股腦兒塞給劉素珍。車光輝在邊上不滿了:“幹啥,這是幹啥?那是給丫兒的壓歲錢,你要什麼要?”

  劉素珍恨恨剜一眼車光輝,拿上錢上樓了,邊走邊故意把屁股扭得吱吱響。丫兒心裡罵:“小心扭爛!你個守財奴,黃臉婆!”

  車光輝從皮夾里掏出一沓子錢,要給丫兒。丫兒偏不拿,頂嘴道:“我窮,我沒見過錢,以後你在門口貼張告示,告訴人家我是保姆,要發就直接發她手裡,甭拿我當猴耍,當賊防。”

  丫兒一氣說了許多,車光輝不知該咋哄她,怕她一耍性子不做了。以前用了五個保姆,都沒超過三個月,一甩袖頭走了。車光輝捨不得丫兒,硬是把錢塞給了她。

  丫兒不是心疼錢,她是氣不過劉素珍那眼神。她甚至想,讓前子去新疆,定是守財奴的主意,她是怕我跟前子好呢。哼,你個藥婆娘,白伺候你了。丫兒想起大丫,忽然惡作劇地笑笑,讓你人財兩空,看你還妖魔不妖魔!

  夜裡丫兒聽見兩口子吵架的聲音,吵得好兇,好像又提到壓歲錢的事。丫兒心裡嘆道:“遲早讓錢害死呢,沒見過這種人,錢比命還重要。”

  第二天起,只要客人給,丫兒一律大大方方收下,還甜甜地說聲謝。客人走後,丫兒故意把錢掏出來,當著劉素珍的面點一遍,復又裝進兜里,看都不看劉素珍一眼。

  這是丫兒到車家做保姆唯一衝撞劉素珍的一件事。後來丫兒覺得過分,想找個機會把錢給她。沒想劉素珍突然病倒了,又是燒又是吐,一合上眼就說夢話,嚇得車光輝連夜把她送進醫院。

  二丫和紅紅進門的時候,丫兒剛送走幾位客人。客人是鄉下來的幾個小包工頭,一聽劉素珍住院,茶也沒喝就趕著去醫院。

  看見二丫,丫兒喜上眉梢,一氣拿出很多好吃的,讓二丫和紅紅吃。二丫看她儼然像個小主人,擔心道:“在人家做事,得懂點規矩,不能人家給個拐棍,就往上爬。”丫兒不屑道:“沒事,這點主我還是做得的。”二丫道:“這家可不比文爺爺家,你還是規矩點。”丫兒笑道:“知道,看你,婆婆媽媽的,一來就訓人。哎,大姐那邊咋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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