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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滴淚水順著馬林的臉頰流了下來,他不知道自己這是咋了,他不能也不應該在秋菊這樣的女人面前流淚。他恨不能打自己兩個耳光。

  秋菊說:魯大心狠手黑,到時候你一定要當心才是。

  馬林點了點頭。他握槍的手有些抖,此時他覺得臘月二十三的正午有些太晚了,太漫長了,讓他等得心焦。

  他站了起來,他想自己在秋菊這兒呆的時間太長了,他應該走了。可他的雙腿卻無法邁出。

  他終於說:你不走不行麼?

  秋菊搖了搖頭。

  馬林又說:你真的要走,我也不攔你,我會給你帶夠你一輩子的花銷。

  她說:不!

  接下來,兩人都沉默了,他們都在想著各自的心事。

  不知過了多久,她說:她好麼?

  他怔了一下,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待反應過來後說:城裡人,嬌貴。

  她不語了,低頭又想了想說:今晚俺給你做一床狗皮褥子吧,這不比城裡,寒氣大。

  他沒點頭,也沒有搖頭,望著她。

  她低下頭又說:她有身子了,幾個月了?

  他答:快六個月了。

  她說:莫讓她亂動,怕傷了胎氣。

  說完,她吁了口長氣。

  他說:那我就走了,啥時候走,告訴我一聲。

  說完他真的轉過身。

  這時她叫一聲:哎——

  他立住了,回身望她,她以前就是這麼叫他。他望著她。她把他留在炕上的那份休書拿了起來,認真地看了幾眼,他知道她不認識那些字,但她還是看了,每一眼都看得極認真。

  半晌,她說:過一會兒俺做一點糊糊,把它貼到老楊樹上去。

  他說:不,不用,錢先生會把話傳出去的。

  她吁了口氣,沉重地把那份休書舉了,悠悠地說:還是貼出去好,讓靠山屯的人都知道,從現在起,俺秋菊再也不是馬家的人了。

  馬林逃跑似的離開了下屋,當他關上門時,秋菊的哭聲潮水似的從門縫裡流瀉出來。馬林背靠著門,在那兒茫然無措地立了一會兒。

  他聽見細草說:娘,娘,你咋了,咋了?

  馬林的心疼了一下,又疼了一下。

  ·5·

  絕命快槍手

  10

  太陽偏西的時候,秋菊把休書貼到了老楊樹上。這是馬林不願看到的一幕。

  此時,靠山屯仿佛死了。家家戶戶仍門窗緊閉,街上一個行人也沒有。一隻發情的母狗衝著老楊樹上那張休書憤憤不平地叫著,瘋子耿蓮不知在什麼地方喊:來呀,你們都來干我呀。

  細草已經醒了,他站在下屋的門前衝著雪地撒尿,小雞雞一抖一抖的。撒完尿的細草就看到了楊梅已堆完的雪人,那個雪人仍舊頭小肚子大,怪物似的立在那兒。細草走過去,繞著怪物似的雪人走了兩圈,他說:咦——咦——

  楊梅彎下腰看細草。

  細草說:這雪人是你麼?

  楊梅笑了笑,沒有說話。

  細草又說:你從哪兒來,我咋不認識你。

  楊梅仍彎著腰說:你叫什麼?

  細草說:我叫細草,俺娘給起的。

  楊梅不笑了,愣愣地望著細草。

  馬占山仍坐在地窖的石頭上,陰森古怪地朝這面看。只要他的視線里出現細草的身影,他的目光便陰森得怕人。

  當初魯大放回秋菊和細草時,魯大沖馬占山說了一番話。

  魯大當時就用那隻陰森古怪的獨眼望著馬占山。

  魯大說:老東西你聽好,秋菊是馬林的女人,今兒個我送回來了,你對她咋樣我管不著,細草可是我的兒子,要是細草有一絲半點差錯,你老東西的命可就沒了。

  當時馬占山就是坐在地窖口的石頭上聽魯大那一番話的。

  他沒有說話,卻在拼命地喘。

  魯大又說:老東西,我和你兒子的仇是你死我活,我不想把你咋樣,要是現在要你的老命也就是我吹口氣的事。魯大說完,吹了吹舉到面前的槍口。

  馬占山閉上了眼睛,他在心裡說:白菜爛了,土豆也爛了。

  魯大又說:秋菊是馬林的女人,是殺是休那是你兒子的事,在馬林沒回來以前,秋菊還在你這吃,在你這住,要是在你兒子回來前,秋菊不在了,我會找你要人,你聽好啦。馬占山的心裡又說:都爛了。

  魯大說完這話,便帶人走了。魯大走時在他腳前扔了兩塊銀元,他盯著那兩塊銀元好久,後來把銀元飛快地拾了,鑽進了地窖里。

  從那以後,他不再和秋菊說一句話了,陰森地望著秋菊娘倆。

  秋菊回來不久的一天,給他跪下來,跪得地久天長,剛開始秋菊不說話,只是用淚洗面。最後秋菊說:爹,俺對不住你,對不住馬林。

  馬占山又在心裡說:都他媽的爛了。

  秋菊說:爹,你殺了俺吧。

  馬占山拼命地喘著。

  秋菊又說:爹,你殺了俺,俺心裡會好過些。

  馬占山在這之前是閉著眼睛的,這時睜開眼睛說:以後你不要叫我爹了,我承受不起。

  從那以後,秋菊果然再沒有叫過馬占山一聲爹。秋菊像從前一樣,屋裡屋外地忙碌,洗衣、做飯、餵豬、餵雞。

  每天做好飯菜她總要給馬占山盛好,送到馬占山房間裡去,馬占山扭過頭不望她。馬占山拒絕著秋菊,卻不拒絕秋菊的飯菜,他總是把秋菊送來的飯菜吃個精光,然後呼哧呼哧地走到田地間做活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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