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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學生回到××學校時,吃過晚飯,就走到士平先生住處去,同士平先生談話。那來意是士平先生一望而知的,但士平先生,卻沒有料到蘿會同這個人下午在一處坐過那麼久。

  來到房中了,人不開口。士平先生因為有一點不大高興,也就不先開口。這學生到後才把話說出,問士平先生的戲,問劇本,問布景同燈光… 完全說得是不必說的費話,完全虛偽的支吾,士平先生有點不耐煩了,就說:“你今天氣色象好了一點。”

  這學生以為士平先生打趣他,這打趣充滿了一種可感的善意,他臉上有點發熱,自白的時候到了,就先鼓了勇氣,問士平先生:“士平先生,你把我的話同蘿小姐說過了?”

  士平先生說,“還沒有。”

  “一定說了。”

  “不,不,我忙得很!”

  稍稍沉默了一會兒。

  “我下午同她在百壽堂談了許久。我感謝先生,不知要怎麼樣報答。我要照到先生的言語做人,好好的使身體與靈魂同樣堅強起來,才能抵抗這一切當然的痛苦!”

  “你已經堅強了。”語氣中卻含有“你是個蠢豬!”

  “她太聰明了!她太懂事了!她勸我加入××,說先生也在內,同學也多在內。我口上沒有答應她,心裡卻承認這是應當的。”

  “… ”

  “我以為先生至少總隱隱約約的說過一些話了,我就請她許可讓我寫一個信。她答應我了。她給了我她的地址。我打量我在言語上所造成的過失,用文字來挽救,或者不至於十 分慘敗。”

  “… ”

  “我愛她,使我的血燃焦了。我是個無用的人,我自己原很明白。我不能在她面前象陳白先生那麼隨便。我覺得自己十分拘謹,因為極力的掙扎,凡是從我口裡說出的話,總還是不如現在到先生面前那麼方便自由。我愛她,所以我糊塗得象傻小子,我是不想在先生面前來說謊的。”

  “… ”

  “她不說話,我就又不免要想到‘死了死了’,我真是糊塗東西!”

  士平先生始終不能說出什麼,到這時,因為又聽到提及死了死了的話,使他十分憤怒,在心上自言自語的說,“你這東西要死就早早死去也好,你一點不明白事情,死了原是無足輕重!世界上象你這種蠢人已夠多了。”

  不過到後來,這中年人到底還是中年人,他居然作成十 分關心的神氣,問了學生許多話,才用一些非本意的話鼓勵了這學生一番,打發他睡覺去了。

  這學生到後又轉到陳白房中去,隱藏了自己的近來興奮,同陳白談了一些話,他從陳白處打聽了一些屬於蘿的事情,他一面問陳白一面還有了一點秘密的自得。陳白是無從料及這年輕人的秘密的,他把話談了半點鐘,離開了陳白,回到宿舍,電燈熄了,點上一枝蠟燭,寫那給蘿的信。 七 一個新角

  “蘿,今天星期,我去同士平先生商量你的事情。”舅父說這個話時,是星期早上的七點鐘。

  蘿正在喝茶,人坐在客廳廊下,想到另外一件事情。舅父因為見到她不做聲,於是又說:“我計算了一天,還是說明白,省得大家見面用虛偽面孔相對。我不再生士平先生的氣了,我想明白了,我不應當太過於自私。我願意你們幸福。”

  舅父說這個話時,雖然非常誠懇自然,但總不免現出一 點憂鬱。

  蘿搖搖頭,把眉微皺,“舅父,不行了。”

  “什麼不行?”

  “我不能嫁士平先生。”

  “你昨天不是還說你們互相戀愛嗎?”

  “但戀愛同結婚是兩件事。”

  “沒有這種理由,你不要太把這件事的幻想成分加濃了,這於你可不是幸福。”

  “我不打算嫁誰!”

  “你們又鬧翻了嗎?”

  “並沒鬧過。不過這件事昨天也同他說到了。我是不許任何人對我有這無理要求的。士平先生很懂事,當然會了解我這個理由。我現在還不是嫁人的時候。將來或者要同人結婚,也說不定,可是我不會同士平先生結婚的。凡是熟人我都不歡喜,我看得出愛我的人弱點,我為了自私,我要獨身下去。

  士平先生我不愛他了,因為先前我以為他年紀大一點,一定比陳白實在一點,可是昨天我就醒悟過來了。男子全是一樣的,都要不得。虛偽小氣,不可設想。”

  “當真這就是你的見解嗎!”

  “我從不想在舅父面前用謊話來自救。”

  “你為什麼要告我這件事?為什麼昨天說的同今天又完全不同了?”

  “我是對的,因為我不隱瞞到舅父。至於舅父在這事上失望。可不是我的過失。”

  舅父含著發愁的眼睛,瞅到蘿的臉部,覺得在這年青女子腦內活動的有種種不可解釋的神秘。

  他不再說什麼話,因為要說的話全是無用處的廢話。蘿還是往日樣子,活潑而又明艷,使舅父總永遠有點炫目,生出驚訝。舅父為她這件事計劃了許久,還以為已經在一種大量情形中,饒恕了甥女的行為,也原諒了士平先生的過失,正想應當如何在經濟方面,扣出一筆錢來為這兩人成立家庭,誰知兩天以來一切情形又完全不同了。他在這事上本來不甚贊同,可是到已經決定贊同時,卻聽到破裂的消息,這紳士,把心上的重心失去,一種固持的思想在腦中成長,他不想再參加任何主張任何意見了。

  因為舅父的狼狽,蘿只覺得好笑。每一個人的行為動機,都隱藏在自己方便的打算下,悲哀與快樂,也隨了這方便與否作為轉移。舅父的沉默,使蘿看得出自己與舅父衝突處,是些什麼事。

  她見到舅父那慘然不樂的樣子,不能不負一點把空氣緩和過來的責任,她說,“舅父,這事我要求你莫管倒好一點。

  你還是仍然做士平先生的老朋友,談談戲劇,談談經濟,兩人互相交換趣味是不錯的。你不必太為我操心了,凡是我的事,我知道處置我自己!我處置得不好,這苦惱是應當記在我名下的,我處置得好,我自然就幸福!你不要太關切我了,這是無益處的。”

  舅父說,“好吧,我一切不管了。我盡你去,可是你也不要把你的事拿來同我說。我非這樣自私不可,不然我的地位很不容易應付,我的情緒也受不了這樣折騰!”

  “舅父能夠不聞不問是好的。知道了,也能處之泰然坦然,保持到你的紳士身分——外表與心情,一切維持到安定,若能夠這樣,我倒又願意舅父每事都知道的。”

  “我做不成你所說的完全紳士,我還是不必知道好一點。

  到什麼時候一定要同誰訂婚時,再來告我一聲,就得了。”

  “舅父這話說得好象傷心得很!”

  “實在有一點兒傷心,但為了你的原故,我想就是這樣辦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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