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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站在門口有些感激地望著她,望著她紅團團的臉和肉嘟嘟渾圓的肩頭兒。

  她說你出去轉一轉?

  我說我去百貨大樓買牙膏。

  朝北走,她指著北邊的一條街道說,那兒有個春來超市,東西和大城市的超市一樣多。

  我就沿著她指的方向朝北走,到一個路口回身望一下,見杏兒的目光沒有追著我,一拐彎,我朝西邊的一條大街走去了。太陽當頂,光色和潤,秋天的樹葉還都綠旺旺在路邊的歪柳雜槐上(我想起了杏兒昨晚給我說的她家的泡桐樹,不僅啞然笑一下),有無數圓圓尖尖的亮光從樹冠上漏下來,像金片銀片鋪在路面上。這縣城有三條主街道,最前的街道兼著公路和運輸,中間的街道就是政府街,而這縣城最西山下的天堂街,不用說就是縣城的消費區域了。沿著東西橫穿這三條街道的一條街道走,轉眼工夫我就到了天堂街,就看到天堂街上的景況了,看到同那兩條街道和整個縣城別無二致的建築和完全不同的意味了。

  立在一個丁字路口上,身後是日常平白的街道和行人。有幾家修理汽車、摩托的,在路邊樹下叮叮噹噹地敲,把樹上飄掛的白色塑膠袋兒震得嘩嘩哩哩響。還有路邊的垃圾和廁所,在秋白里泛著一股春紅夏綠的酸腐味。然而在眼前,與水泥路面接壤的天堂街的青石大街上,粗一看,街兩邊是桶粗的法國梧桐樹,桐樹下的飯店、酒家、旅館、啤酒屋、洗腳房和髮廊、推拿、按摩啥兒的,和哪個城市的這些都異曲同工著,多得如同春天時耙耬山脈路邊上的糙。招牌上的字,一樣的五花八門,百家爭鳴,敢把一間小屋子的理髮店叫成髮廊大世界(大而無當),敢把一個小飯鋪叫成中國美食城(徒有虛名),敢把一個洗腳屋叫成是足行天下(譁眾取寵)。街道的路面雖然是青石磚鋪成的步行街(有點像京城王府井的步行街),還有路的兩邊上,一樣隨意地放著方形垃圾桶,可那桶里空空的,桶外卻堆著許多的垃圾和柴糙(這怎麼會是天堂街?)。我有些疑惑地站在路口上,像走錯了路樣四處打量著。這時候,馬路對面有家剛開門的理髮店裡,忽然就有個穿著艷麗的姑娘朝我走過來,到我面前上上下下打量我一會,說這位叔,你是從外地來的吧?

  我朝她點了一下頭。

  是到這街上吃飯還是來樂呵?

  我不置可否地望著她。

  跟我來吧。她朝我挑逗地笑一笑,說你來吧,我們這兒又安全,女孩兒們又漂亮。說著就往對面的理髮店裡走,很快地走到馬路對面又回頭望一下,發現我有些驚慌地站在原處沒有動,便隔著馬路大聲喚--

  過來呀,看不上了你可以再到別的店裡去。

  我被她的喚聲嚇住了。左右看了看,並沒看見有誰注意我,連身後修自行車的一個中年人離我只有幾米遠,聽見了也和沒有聽見一樣(是習以為常、見怪不怪嗎?),我便隔著馬路望著那瘦高個兒的姑娘說,哪兒有拉麵?我想吃一碗耙耬山脈有名的野菜拉麵去哪兒?

  她也懷疑地盯著我,你真的要吃麵?吃麵了你往前邊去,要樂呵了就到我們店裡來,不滿意不收你一分錢。說著看我果真要走時,她又往前追了一步解釋道,白天還可以給你打打折,不收你的房間費,也不收茶水費。水是城裡人愛喝的礦泉水,茶葉是最好的毛尖處女茶。

  .

  第51節:4.東門之(木分)(2)

  說,你真的不來樂呵呀?

  喚,不來你就白當男人了。傻蛋兒,你真的不來嗎?

  我只管朝前走,從我身後傳來她嬌嗔的聲音里,帶著玫瑰刺的紅顏色,追上來像針一樣扎著我。我不敢回頭看。我怕我一扭頭,她會拉著我把我拖到那門口畫了半裸女像的理髮店裡去。我腳下生風,走得快捷,可一邊走,又一邊忍不住要朝著路的兩邊望。路兩邊各樣的店鋪都已門扉大開,四腳朝天,正式營業。有人在飯店門口掃著地,有人在按摩屋的門外街邊擺著他們營業的GG牌。臨著午時的日光里,秋黃色溫暖明亮,質樸香艷,空氣里有著被水濕了的塵土味,也有一股從路兩邊飄過來的香水味。法國梧桐毛茸茸的葉片兒,被日光照得透明發亮,葉里的筋脈清清晰晰,像絲線樣在葉子裡穿來繞去。有一個不知是酒家的服務員,還是隔壁按摩室的小姐,塗著泛綠的口唇在路邊剪指甲,看見我後,她把她的綠唇努著朝我探一下,笑一笑,看我沒說話,就又剪著她的指甲了。

  我繼續朝著前邊走。

  原來各家店鋪的門前,都濃妝著一個、兩個站在那兒招攬生意、拉攏客人的小姑娘,像各家店前門口都擺著一盆、兩盆兒花。她們或站或坐,穿戴裸露,正大光明,見了誰都是一臉笑,都要努努嘴,都要親熱無比地說上幾句話。

  到一個專門賣南方菜的酒店前,有個穿著旗袍的細腰姑娘操著一口北方話,問我說--

  喂,杭州你去過沒?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你知道不知道?

  --過來吧,有吃有喝,還有蘇杭姑娘陪你玩。

  到了一個專門進行足療的店門口,他們的店前掛了大木牌,木牌上畫著一個大水盆,水盆里有著半盆水,還泡著一雙腳。就在那木板招牌下,坐著一個姑娘在那兒看報紙,見我過來時,她忙把報紙放下來。

  --洗腳嗎?

  --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外地人,風塵僕僕,精疲力竭。過來洗洗腳、按按穴位吧。

  --來不來?還按別的地方呀,你讓按哪兒,小姐就給你按哪兒。

  到了下一家的旅館前,有個小姐忽然過來攔到路中央。

  --住店嗎?

  --住下吧。小姐們一個都沒病,每天都洗澡,價格還合理,年齡都還不到20歲。

  到了一家麵館前,那兒明明是飯店,可有一個老闆娘已經四十幾歲了,卻生拉硬扯對我說,不光有面呀,還有別的好吃哩。

  --還有啥?

  --你想吃啥呀?想吃啥給你做啥,想玩啥給你找啥,有浪的,有騷的,還有一說話就臉色紅紅撲撲的。

  慢步疾腳,走過去這條街,我就像穿過一條長滿荊棘花卉的胡同樣,停下腳去看那路邊門口擺著的鮮花綠糙時,帶著柔刺兒的手就會朝你伸過來。你躲著那刺兒又朝前走了,那花卉濃烈的香味又會把你招過去。像招一隻蜂。像招一隻蝶。我走走停停,停停走走,這兒看一眼,那兒待一會,和這家門口的小姐說幾句,和那家門口的小姐說幾句,如同這裡鋤一糙,那裡折一枝的一個果農般。

  我到一家桑拿洗浴的店門前,問門口的小姐說,你們這兒會做耙耬麵條嗎?

  那小姐奇怪地望著我,說看你像是一個斯文人。

  到飯店門前時,門口的小姐連三趕四迎上來,我說你們這兒能不能洗澡呀?

  人家瞪一下眼,說你的樣子挺斯文,怎麼會不識一個字?

  我笑著,把我大學教授的工作證取出來給她看一看,那小姐不敢相信地盯著我,又審視一會工作證上的照片說,你真是大學教授呀?是教授進來吃飯吧,想吃什麼都讓廚師專門給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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