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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來自公社五所學校的師生在我校的小操場召開"現場會",肖滅資胸前戴上一朵大紅花站在主席台上,公社書記親手把那個金光閃閃的"紅衛兵"袖章別在他的左臂上......

  "紅衛兵"就這樣與我擦肩而過,第二年進入初中,按理能夠圓紅衛兵的夢,但那一年偉大領袖永垂不朽了,"紅衛兵"也隨之掃進了歷史的垃圾堆。自此我永遠與紅衛兵無緣,這是我前半生中最大的遺憾。

  (三)、一張舊畫像

  往事在記憶中一頁頁地模糊起來,但童年時代的記憶仍牢牢地銘刻在記憶的深層,並不因歲月的久遠而呈現些許裉色的跡象。這要感受謝偉大領袖毛主席,他老人家把中國人的想像力和創造力最大限度地調動出來,製造了一個又一個五彩繽紛的人間趣事。

  童年時代的農村是一窮二白的,今天的小青年很難想像七十年代的中國農村究竟貧窮到什麼地步。如果想得到些許較為清晰的印象,不妨到鄰近的北韓看看,或許能夠看到部分真實的圖景。今天的中國人不斷生活在溫飽之中,還有五花八門的節日來豐富他們的生活,除了端午、中秋、國慶、春節等中國的傳統節日外,還要享受情人節、聖誕節等頗具浪漫色彩的進口節日。我們的童年只有一個節日,那就是過大年,一斤豬頭肉鈍上十多斤白羅卜,散發的香氣一里之外都能夠聞到。一家七口人圍著一大鍋肥肉 燉羅卜,一個個吃得滿面紅光,那真是難以想像的人間美味。

  童年時代的春節除了餐桌上的食物不夠豐富外,節日的氣氛一點也不比九十年代遜色。群眾性的文娛活動有組織有計劃性地開展起來,民間藝人"依樣畫葫蘆"式的"革命樣板戲"走村串戶,給饑寒交煎的中國農民畫餅充飢,同時也極大地滿足了農家小孩好奇愛熱鬧的天性。

  基於貧窮得過份的緣故,節日的農家幾乎沒有什麼文化裝飾,不象今天的打工家族從廳屋到臥室貼滿了美人圖和風景畫。那時過年最大的變化就是把牆壁上的煤煙清掃乾淨,使之恢復本來的土黃色;其次把廳屋正上方牆壁上張貼的毛主席畫像隆重地取下來,然後把買來的新畫像隆重地張貼上去......無論你貧窮到什麼地步,哪怕一家五口共穿一條褲子(不是無聊的笑談),主席像是不能省的,這關係到你對偉大領袖忠於不忠於的問題,除非你不想要脖子上的那棵腦袋,因為不忠於毛主席就要"砸爛你的狗頭"(文革時期流得的批鬥口號)。換新畫像應該不成問題,大不了大年夜不吃豬頭肉;對舊主席像如何處置才是每個農家必須面對的頗為棘手的問題。

  至少在一九七一年以前,對舊主席像的處置還不成其為問題,換掉的舊東西"回歸大自然"屬情理中事。那時農民把換下的舊畫像隨手亂仍,連廁所、糞坑、垃圾堆也有主席的影子。童心泛濫的小孩子因為舊畫像紙質較硬,適合摺疊紙飛機紙輪船等玩具的緣故,就讓主席像"上天下水"。到了一九九一年的春節,因為一樁戲劇性的事件,這樣的好日子才一去不復反。

  一九九一年的大年三十,某村的兩兄弟一大早做完"早請示"(文革期間每個成年中國人每天睜開眼後做的第一件事:集中在毛主席像前給主席匯報思想),然後一同上茅廁,完事後哥哥把剛換下的舊主席像擦屁股。正在上中學的"紅衛兵"弟弟認為這是對偉大領袖的莫大侮辱,是"階級鬥爭的新動向"。懷著對偉大領袖的無限忠誠,這個"革命小將"連年飯也沒吃,餓著肚子跑到五公里我的區公所揭發了發生在他家裡的"反革命事件"。儘管這樣的事件是普遍性的,人民群眾或多或少都有用舊主席像擦屁股的經歷;但這樣的事件是認真不得的,一旦認真起來當事人註定吃不了兜著走;就象居住在深山裡的山民都有濫砍濫伐的經歷,可一旦認起真來,"破壞森林罪"足夠他蹲兩年大牢一樣。第二天,也就是一九七二年的大年初一,革命小將的哥哥被幾個"基幹民兵"用"蘇式衝鋒鎗"和"三八大蓋"押走了,在全公社游鬥了兩個月後,以"現行反革命罪"判了刑,押送一千公里外強迫勞教。

  革命小將的哥哥就這樣被"專政"了,但他的製造的陰影並沒有因為他的專政而消除,那些沒有被專政的農民,每年的春節都要被他留下的後遺症傷透腦筋。

  轉眼又到了一九九二年的臘月二十九,父親在廳屋的後牆隆重地張貼上新主席像後,一家人圍著那張剛換下的舊畫像開起了討論會。

  "把這張像給我吧,這紙做鞋樣好得很。"一向快人快語的"鐵姑娘"(文革期間對農村女青年的譽稱)姐姐率先提議。

  "你要死!七隊的張嬸不就是因為用主席像剪鞋樣,罰她戴'高帽子'(一個圓錐形的紙筒,外面寫有'打倒某某人'的大字)遊了一個月街。殺千刀的!糊塗油朦了心!"盛怒的父親啪地給了姐姐一記耳光。

  "還是我拿去卷紙菸吧......"不知進退的哥哥剛張了一半嘴,就被一記更重的耳光打回去了。

  "算了,別為一張破紙打這個打那個,還是我拿到屋後背人的地方燒掉爽事。"一直低頭抽旱菸的紅軍爺爺終於沉不住氣,拿起像起身要走。

  "不能燒,萬一給人看見咋辦?鄰村的王三不就是燒主席像讓人告發了,好端端的兩條褪給打瘸了一條。"父親把爺爺手中的舊畫像奪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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