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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王朝雖然積弱不振,但卻是士大夫的樂園。宋王朝社會異於唐王朝社會的是,門弟世家消滅。唐王朝末期和五代十國時代,那些跟盜匪沒有區別的所謂政府軍隊和將領,往往屠殺門弟世家,以奪取他們的財產,尊貴的門弟已失去有效的保護。同時,長期勞力缺乏,土地不能生產足夠的糧食以供養大批寄生分子,尊貴的世家也不得不被迫星散。宋王朝對封爵貴族也同樣嚴格防範,親王、附馬都沒有實權。所以國家統治階層全由士大夫充當。士大夫不但掌握了全部政權,而且掌握了全部的軍權,因為趙姓皇帝為了防止"陳橋式兵變",剝奪了武將的軍權,改由文官統率軍隊。宋王朝還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非進士出身不能擔任宰相部長級高級官員,你的出身再高貴,哪怕是皇親國戚也要受士大夫的領導。於是士大夫對政府有絕對的控制權,在社會上擁有至高無上的地位。

  士大夫在宋王朝如魚得水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宋王朝是中國歷史上唯一有言論自由的王朝(這種自由僅限於官僚),士大夫對他的言論所負的責任很輕。朝庭允許任何高級官員隨時可以向皇帝提出意見,或隨時對宰相以下提出批評抨擊,這對於以寫文章為主要學問的士大夫確然是一個好制度,使他們舞文弄墨的英雄伎倆有了用武之地。士大夫本應利用這種寬鬆環境來推進中國的民主政治和人權法案,但他們所受的儒家教育窒息了他們的靈性。他們不但沒有利用這個有利制度來促使中國政治現代化,相反隨時隨地對任何進步改革和他們所不知道的事物發表反對的言論,目的不在於把自己的意見付諸實施,只是希望他的文章能在皇帝心目中留下良好的印象。於是再小再無聊的事都會引起激烈的爭論。

  元帝國是士大夫的墳墓,蒙古政府取消了科舉制度,士大夫失去了作官的機會,在帝國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從最尊貴的階層一下子跌入到社會的最底層,連他們一向瞧不起的販夫走卒都可在他們面前表現優越感。因為這些人的社會地位比他們高。在蒙古政府為帝國人民劃分的社會等級中,士大夫屈居第九位,連娼妓也比他們高一個等級。在蒙古人心目中,娼妓能夠創造財富,是自食其力的勞動階級;而

  士大夫則是全靠他人養活的徹頭徹尾的寄生蟲,這對於在荒涼苦寒的沙漠地帶成長起來的以勞動為美德的強悍民族來說是不能容忍的。尤其讓蒙古人瞧不起的是:這個自以為高貴尊嚴的群體在淫威暴力的壓制下居然能夠出奇地忍辱負重,誰也沒有拿起武器造反,向執政府討回尊嚴,這樣的群體真是一個理想的奴役對象,不去虐待他們那才叫天理不容。無獨有偶,二十世紀中期,知識分子也被劃分為第九種人,還在前面加了一個"臭"字,簡稱為"臭老九"。臭老九不但不能當官,還被大批趕進牛棚,白天從事養豬掏糞等他們一向所不恥的最低賤的體力勞動,晚上則被他們一向羞於與之為伍的"泥腿子"批鬥(從精神上百般凌辱)。值得一提的是:臭老九最大的反抗行動是自殺。

  明清時期的士大夫有地位但沒有尊嚴,而失去尊嚴的人地位再高也是柱然。但士大夫並不在乎這些,只要能給他官做,人性的尊嚴可以暫時擱置一邊,為了尊嚴而失去官位在他們眼中才叫天大的傻事。明王朝的士大夫為了升官晉爵,竟然挖空心思給皇帝配春藥和爭先恐後向宦官諂媚。在清帝國各級政府,漢人官員(士大夫)見了滿人官員都要下跪。會議的時候,滿人官員昂然上座,漢人官員長跪在他們的身邊,滿洲人不開恩叫他們起來,士大夫不敢起來。有時滿洲人談的高興,忘記開恩,年老的士大夫跪的太久,竟然仆倒在地。但士大夫只要能夠當官如故,跪著辦公並不認為是一件不能忍受的待遇。士大夫不但沒有尊嚴,還沒有任何自由,言論和行動自由都沒有。朱元璋得天下後,士大夫連不當官的權利也被取消,一直受社會尊敬的"隱士"與大奸大惡的罪犯一樣被處極刑。如果你想辭官不干(士大夫很少幹這事),李仕魯則是典範,他在金鑾殿上表示堅決辭職,朱元璋認為看不起他這個皇帝,看不起皇帝的人就只有死路一條,並且是很悲慘地死去。

  本文的標題是《士大夫的悲哀》,但主題則是"知識分子的悲哀"。文章最初就是定的這個標題,但因害怕招來整個知識分子階層的普遍敵視,才改為現在的標題。讀者可以看到,我在文中一直努力迴避"知識分子"這個名詞,但仍不可避免地經常提到它。好在士大夫和知識分子是一個近義詞,我的初衷讀者應該體會得到。我在論述知識分子的悲哀時,並不是從整體上否認知識分子群體,也不承認其它的社會群體都比知識分子優越,就象《醜陋的美國人》這本書並不說明美國是世界上最差的國家一樣。我在文中只論述知識分子的劣根性,不能因此斷定知識分子身上就沒有可取的優勢。事實上知識分子的優勢是顯而易見的:如有學問,自制力強,有較高的道德情操,有責任感和使命感,頭腦較為清醒,不容易被愚弄等等。這些不是本文論述的範圍,本文的初衷是忠實地暴露知識分子自身的弱點,使知識分子能夠勇敢地面對自己的弱點,並進而戰勝這些弱點,使自己的能力和德行有更高的超越,真正成為社會最優秀的階級。知識分子只有從改正自己的不足著手,才能使歷史的悲劇不再重演。儘管我在文中專門說知識分子的"不是",但我在情感上是偏愛知識分子的,因為我自己就是一個知識分子,上述的弱點劣性我或多或少也沾染一些。我寫此文的用心和《醜陋的美國人》的作者一樣,他想使美國更強大我想使知識分子更優秀,並因此更受全社會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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