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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殿中,宦官退到一旁,小聲提醒他,「世子,見過陛下。」

  他立刻拜倒,口呼萬歲。

  「這就是晉王的長子?」皇帝笑著說道,「倒和晉王一模一樣,年少就如此知禮,起來吧。」

  韜玉跪謝後才緩緩站起。皇帝又賜了座,他謹慎地坐了半邊,這才抬頭望了一眼。皇帝身著夾紗常服,坐在御座前,姿態隨意,唇畔含著一抹雲淡風輕的笑意,更襯得他雍然俊雅。韜玉心道:這就是父親的三弟,不禁暗自唏噓。

  他從懂事起就聽過多種宮闈傳聞,對皇帝的熟悉程度幾乎不下於自己的父親,他本是先帝的第三子,年少時就封做齊王。後來逢後家作亂,太子被廢,這才竄起。先帝臨終前,將晉王封藩,留下詔書扶他登基。這位本來已與皇位無緣的皇子才僥倖得了帝位。

  韜玉從這些信息中分辨不出這位皇帝的一絲長處,他的經歷通常與僥倖、幸運等詞聯繫在一起。偏偏就是這樣,把他文韜武略的父親遠遠地排擠出皇城,晉王王府的下人們談論,將這一切歸咎於天命。韜玉時常好奇,如今得見聖顏,又為遠在晉陽的父親抱屈不已。

  韜玉低頭不語,睿繹饒有興趣地注視了他片刻,才又開口道:「太原長史在奏章里說當地商旅野次,無復盜賊,囫圇常空,外戶不閉,昇平堪比京城,看來晉王賢能主政,並沒有閒著。」

  韜玉心中一悸,額上冒出汗來,重新拜倒在地,說道:「父王兢兢業業,不敢有負皇恩,地方政令並非完全父王之功,太守長史居功至偉。」

  睿繹笑著一擺手,「今日是叔侄敘話,不涉國事,不必這樣拘禮。」一旁的宦官趕緊上前扶起韜玉,笑道:「世子不用緊張,就算說錯一兩句也不妨事,陛下不會怪罪。」韜玉應聲點頭,心中卻更加謹言慎行。

  睿繹問過一兩句晉陽的境況,又轉而問課業問題。韜玉來之前就得了吩咐,十分學問只敢顯露七成,稍涉政事,答得異常平庸,京中隨意挑出一個貴族少年,恐怕都答得比他更有見地。

  韜玉回答的空當,趁機抬頭看睿繹的臉色。只見他笑容和煦,似乎半點不在意,心又緩緩放下。剛才那一句詰問仿佛只是他一時興起之作。

  據韜玉所知,皇帝與先帝的性子截然不同,他生性跳脫風流,對待事物沒有常性,後宮妃子的得寵像走馬觀花一般的輪轉,從即位到如今四年,宰相也換了兩個。宮內宮外的人都摸不清他的喜好,這一點一直為人所詬病。朝中眾臣也覺得納悶:當初兩位皇子相比,晉王果決,似乎與先帝更有幾分相似,為何先帝最後選擇的確實齊王?

  大概是因為玉太妃……韜玉驟然起了這個念頭,卻不敢再想下去。

  睿繹問了幾句後,剛起頭的興致已經淡了,露出一絲意興闌珊來。宦官識得眼色,便提醒時辰晚了。韜玉見狀也鬆了口氣,御前答話費神費力,只不過一個時辰,他背脊上已起了汗,難受不已,正想藉故退下。此時從閣外跑來一個宦官,直接來到御前,低聲向皇帝說了幾句。

  韜玉見睿繹探究的目光從自己身上掃過,就知事情與自己相關。果然睿繹道:「太妃想要見你。」

  韜玉心中咯噔一響,應諾了一聲。他原以為是宦官帶他前去,誰知睿繹轉到閣後,須臾便換了一身衣裳出來,竟是親自帶他前去。韜玉受寵若驚,亦步亦趨地跟隨在後。一路上,睿繹沉默不語,隨行宦官也不敢出聲,繞過宸湖,遠遠瞧見幾株銀杏,茵茵華蓋掩著朱牆碧瓦,將殿宇樓台深深藏起。

  皇帝一眾來到東側殿前,宮女們打起竹簾守候在側,隨行人等無一人出聲,進了這處殿堂如同進了另一個天地。

  韜玉情不自禁放輕了腳步,晉陽王府素來將這位玉太妃視為禁忌,不輕易談論,他年紀尚幼,不懂其中內情,心底依稀藏有幾分好奇。身邊突然沒了聲響,他轉頭向皇帝看去,只見睿繹在殿外捋平衣角,略正衣冠,在入殿的一剎那,臉上露出一絲難言的溫柔。

  他忐忑地跟隨入內,殿堂寬敞,幾個女官隨侍,胡床上坐著一個人。他望向她,呼吸為之一頓,心裡驚嘆,原來這就是先帝生前最寵愛的女子。

  一色娉婷女官圍繞著,讓人一眼只能看見她。她穿著素潔的輕羅廣袖,影姿如秋日盛開的槐花。嬌嫩的春日透窗而入,只能在她的腳旁瀉下一地流光。

  「這孩子就是晉王的世子?」她問。睿繹坐在下首,答道:「他是晉王長子,母親是側妃穆氏。」

  子虞輕輕「哦」了一聲,轉過臉來,細細看著他,柔聲說:「韜玉,坐到我身邊來。」

  韜玉驚訝她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當她說話時,如玉般清潤,讓人無法拒絕。宮女們將矮几放到胡床邊,韜玉坐下時忍不住偷偷看她,近處看更覺得她面容標緻明淨,如畫繪成。

  「你的母親,身體還好嗎?」子虞對他溫柔地一笑。

  韜玉沒料到她第一句問的竟是母親,一時怔住了,眼圈不禁一紅,訥訥道:「離開家時,母親還臥病不起。」

  子虞輕拍他的手,「那是舊時留下的傷,好好歇息就會沒事。」

  韜玉再次驚駭,她對王府竟如此了解。於是低下頭去,不敢擅言。子虞輕輕一笑,對睿繹道:「這樣靦腆的性子,不像他的母親。」睿繹笑道:「剛才問他課業,條理分明,性子沉穩,和晉王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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