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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子忱把馬栓到戲園子,帶著陸福生去聽戲。他們去的晚,進去的時候戲已經開始唱了:“冷宮老母懸樑縊,法場親父引刀殂;冤恨至今猶未報,枉做人間大丈夫。”

  等閒士族子弟多不會來瓦肆,若是只是晚上睡不著想找樂子,大約也是走馬章台。可沈子忱還帶著陸福生,也不好去那種地方,也只好來瓦肆。瓦肆中玩耍的多是普通百姓,也掏不起幾個錢,那些中下等不入流的草台班子也多也聚集此地。

  台下客人很多,喝茶閒聊嗑瓜子很是鬧騰,台上的戲子咿咿呀呀聲音並不大,其實陸福生並沒有聽清楚他們唱的是什麼。

  陸福生拉沈子忱尋了一個桌子坐下,也要了一盤瓜子和一壺茶。陸福生似乎先前沒有吃飽,一直在拼命的嗑瓜子。嗑的嘴巴干,就和那茶。沈子忱嘗了一口,是廬山雲霧,茶倒不見得很差,可是泡茶的不是行家。老茶宜沏,嫩茶宜泡。鮮嫩的雲霧被沸水滾了幾滾已無鮮香,入口十分苦澀。陸福生倒是沒有察覺,咕咚喝了一碗。

  唱的是《趙氏孤兒》的最末一折,故事裡面打鬥最激烈的部分,台上正末煞有介事的在唱:“我這裡驟馬如流水,掣劍似秋霜,向前來堵當。”

  另一個花臉老淨說道:“屠成,你來做什麼?”

  正末大罵:“兀那老賊,我不是屠成,則我是趙氏孤兒。二十年前你將俺三百口滿門良賤,誅盡殺絕,我今日擒拿你個老匹夫,報俺家的冤讎也!”

  花臉老淨驚了一驚,問道:“誰這般道來?”

  陸福生聽的並不認真,推了推沈子忱的胳膊:“那個二花臉是屠岸賈麼?”

  沈子忱回眸看了陸福生一眼:“嗯,是他。”

  陸福生又扯了扯沈子忱的衣袖:“那個唱正末的是誰?”

  沈子忱道:“他有好幾個名字:趙氏孤兒、程勃、屠成、趙武……”

  陸福生又道:“還有呢?”

  沈子忱又皺了皺眉:“還有?沒有了吧!”

  陸福生輕笑:“你也不知道?那待會兒戲唱完了把他叫過來仔細問問。好一個俊俏少年郎,唱的雖然一句聽不清楚吧,模樣倒生的真是好。比你強多了。待會兒賞他個銀子讓他留下名字,趕明兒有空了,叫到家裡唱堂會去……”

  沈子忱黑了臉伸手去搔她的癢。

  玩鬧一會兒陸福生有些疲累,靠著沈子忱的肩膀就睡著了。戲台上屠岸賈還在唱:“我成則為王,敗則為虜。事已至此,惟求早死而已。”

  那俊俏的正末又道:“又老宰輔與程勃做主咱。”

  另一個大花臉聲色俱厲:“屠岸賈,你今日要早死,我偏要你慢死。令人,與我將這賊釘上木驢,細細的剮上三千刀,皮肉都盡,方才斷首開膛,休著他死的早了。”

  那俊俏的正末脫下了布衫,咿咿呀呀又唱:“將那廝釘木驢推上雲陽,休便要斷首開膛;直剁的他做一堝兒肉醬,也消不得俺滿懷惆悵。”

  台下一片拍手較好。

  沈子忱側著頭看著倚在他肩上安睡的陸福生沉默不語,輕輕吻了吻她的頭髮。陸福生眼睛已經睜開了又慌忙閉住,沈子忱並沒有察覺,仍是靜靜的攬著她。隔了好久,陸福生只覺頭頂上一片溫熱潮濕,耳邊又傳來一陣抽泣聲,輕輕淺淺,幾不可聞。若非是雜亂的氣息出賣了他,陸福生根本不會察覺。

  陸福生不敢動,不敢讓他知道自己根本沒有睡,只得倚著他的肩膀任他將她攬到懷中,裝作一副睡得昏沉的模樣。沈子忱沒有打攪她,悄悄揉了揉眼抱著她起身。他啞著嗓子叫來小二付了帳,竟真的又到了後堂見了那正末一面。

  沈子忱出手闊綽,報上鎮寧王府的名頭之後那正末更是受寵若驚。興奮地遞上名條:“世子爺賞臉!別說是什麼堂會,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鍋,小的也必定隨叫隨到萬死不辭。”之後又看見沈子忱懷中的陸福生又是一陣恭維。

  沈子忱並不耐煩跟他閒扯,看了看懷中的陸福生輕聲道:“內子困了,今天在下就先告辭。內子很喜歡老闆的戲,改日內子想看老闆的戲,在下再來相邀。”

  沈子忱抱著陸福生出了戲園子,陸福生迷迷糊糊的抱住沈子忱的頸子還在睡。沈子忱晃了晃她的身子:“福生,醒醒!回家了。”

  陸福生一個激靈醒過來:“什麼?我還沒有玩夠呢!”

  沈子忱道:“天晚了,明天吧。你再不回去你哥哥會擔心的。”

  陸福生撇撇嘴,心不甘情不願的從他懷中下來。沈子忱從馬廄中取出了馬,陸福生又伸著雙臂撒嬌,說:“我矮,爬不上去。”沈子忱微笑著將她抱上了馬,攬著她的腰往回走。

  路上有幾個小孩兒在放煙花,煙花棒上還閃著五顏六色的火花,隔的太近,差點驚了他們的馬。沈子忱扯了扯韁繩,放慢了速度。

  瓦肆里的孩子父母多是做生意的。父母收攤晚孩子們睡的也晚,可畢竟已經子時了,也不能一直在外面跑,家裡的大人出來捉小孩回屋睡覺。小孩皮,拎著個小煙花棒架著一雙小短腿到處跑,大喊大叫:“我才不睡,我要玩兒……”

  陸福生倚在沈子忱的懷裡扭了扭頭:“斯年哥哥,我們買些煙花吧。我好多年都沒有玩過了。”

  難得他能陪她出來玩一次,竟也沒能盡興。沈子忱不忍拂她的意,就攬著她下了馬。陸福生站在鋪子邊眼睛骨碌碌的盯著那煙花,沈子忱又好氣又好笑,買了好大一包。賣煙花爆竹的老闆打了個哈欠抱著東西急著收攤,見有這麼多煙花不僅不用搬還換成了銀子,揉了揉眼睛很是興高采烈,不僅打了折還送了一盒線香。陸福生走過去推開沈子忱掏出自己的荷包,很認真的的數了銅錢給他。

  老闆笑了笑:“俗話說過了臘八就是年。明兒就是小年,除夕也沒幾天了。公子和夫人過年時要買爆竹還過來,叔還跟你們打折。”

  陸福生一身大紅斗篷,腦袋上還蓋著斗篷上的帽子,確實也看不出頭髮是散著的還是盤了髮髻。

  陸福生沒有反駁,輕輕笑了下拉起沈子忱就跑:“走,咱們放煙花去!”

  出了瓦肆世界馬上就靜了下來,離屋舍太遠,地上的雪也沒有掃。陸福生搓著手跑過去,一路咯吱咯吱留下一排腳印。夜空中一彎缺月萬里繁星,地面上勉強可以視物。陸福生親自在雪地里擺煙花筒,又取出一根線香點著,遠遠側過去用線香的火去引煙花筒的引線,煙花飛到天上“砰”一聲爆開,陸福生卻不顧的看,捻著線香又去點燃下一個煙花筒的引線。

  一個煙花筒能噴出幾次煙花。陸福生點燃所有引線之後還有大半的煙花還在往天上躥,此起彼伏的在天上爆開,五彩的光亮蓋過繁星,似乎比白晝還要明亮絢麗。陸福生一直在笑,後來甚至丟了線香解了斗篷在雪中起舞。

  陸福生大聲笑道:“我今天很開心,有十幾年都沒有這麼開心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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