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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你若是沒有害人之心,本宮又怎會讓你以青燈古卷為伴?你若是沒有心存不該有的執念,本宮又怎會斷絕你的一切念頭?罷了,你害的人不少,以後你就到佛堂中專心念經懺悔,為胡淑人和黃保儀贖罪一生,洗清你造下的冤孽,這也算是你的功德。”

  慶奴驚恐地頭,睜圓了眼,哀哀求道:“娘娘,求求你了,求求你饒過奴婢吧,奴婢不想去,只要娘娘不讓奴婢削髮為尼,奴婢什麼懲處都願意領受……”

  慶奴抱著國後的腿不鬆手,阿茂上前掰開了慶奴的手,勸道:“姑姑你就認命吧!那禪院又不是個冷僻的去處,以後還能升為住持,又尊貴又體面,又是個正經的主子,倒比在宮中伺候人要強了不知多少,國後娘娘是體恤你,才對你做這樣的編排,若是你遇上個厲害些的,只怕你現在早已經是粉身碎骨了。”說著,也不管慶奴的抵抗,死命地將慶奴拖了下去。

  慶奴見求饒無用,便狠狠地咒道:“娘娘你好狠心!花無千日紅,你就算現在年輕貌美,可終有一天,你的美貌也會如江水流逝!到時候,你就會嘗到枯枝敗葉的滋味,你就會眼睜睜地看著你深愛、深為依賴的男人去寵幸別的女人,你就會明白我現在的煎熬……”

  嘉敏玉立於廊下,望著慶奴被拉扯而走的背影,語聲似飄入到風中:“在清心靜謐的禪院,或許有一天你終會悟出來的。”

  慶奴自從入了禪院之後,將日子枯水般地過了下去,更何況院中有看護她的人,她若是尋死,或是不安分地折騰,會有人及時稟報於國後娘娘,下場無非是將她關在黑屋中禁閉。

  慶奴想到了死,可又沒有勇氣死掉,只因她站在佛堂的閣樓上時,還能聽到御車骨碌碌滑過宮道的聲音,還能每月親手抄寫佛經遞送到國主的手中,這成了她唯一的期盼,也成了她能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

  澄心堂。

  亦是同往常一般,國主照例在青玉案上批閱摺子,也是如往常一般,頭也不抬地吩咐道:“上茶。”

  此時,早已有一雙素手皓腕端上了一杯裊裊香茶,國主接過來輕輕飲了一口,讚嘆道:“今日茶怎麼沒了花香的輕浮之味,倒有了淳郁的甘甜之味,回味無窮,好茶、好茶。”

  嘉敏道:“官家吃不出這個味了麼?”

  國主頓覺異樣,抬頭見是嘉敏,有幾分驚詫道:“怎麼會是你?”

  “為什麼就不是臣妾?難道是臣妾烹的茶不好麼?”

  國主啞然失笑,放下了硃筆道:“當然不是,你這雙手是宮中最靈巧的手,不僅做得了小玩意兒,烹調得一手好飯菜,你所煮的茶更是無人能及,朕最喜歡喝的茶就是你烹調的。”

  嘉敏默默垂頭,“官家慣會取笑臣妾的。”

  國主脈脈地凝視著她:“是真的,你煮的茶,朕捨不得喝,朕知道你烹茶程序繁瑣,知道你辛苦,所以總捨不得,給朕斟茶之事,還是讓她們去做吧。”說罷,他朝外喚道:“慶奴!”

  然而,半晌並無反應,國主有些詫異:“往日不需朕的吩咐,都會給朕添茶倒水,今日怎麼懈怠了這麼久還不來?”

  殿外閃過一個人影,卻不是慶奴,是姚公公,嘉敏遞與了姚公公一個眼色,姚公公會意,對國主稟告道:“稟官家,慶奴姑姑此刻不在此處了。”

  國主更覺詫異:“不在此處?那去了哪裡?”

  姚公公小心地措辭道:“慶奴姑姑已堪破紅塵,出家為尼。”

  國主驟聞此言,驚得倏然站起,撞翻了案桌上的那一盅茶,難以置信地問道:“你說什麼?慶奴削髮為尼?”

  姚公公道:“是國主贈與慶奴姑姑《柳枝詞》,慶奴姑姑傷心了一陣,又不眠不休地在房中坐了一夜,第二天就告辭雜家,在宮中的靜德尼禪院削髮剃度了。”他稟完,微微抬了頭勸道:“官家,這是好事,慶奴出家,總有了一個正經的安身立命之所,也總比沒名沒分地在您身邊伺候要好呀。”

  一時間地靜默無聲,國主扶著木椅,緩緩而滯重地坐下,神色惘惘:“朕從未想到,慶奴會因朕的一首詞,多心至此種境地,遁入了佛門。”

  姚公公寬慰道:“那本不是官家的原由,是慶奴姑姑本與佛法結緣,只是從未開竅,偶然因官家的一首詞而頓悟向佛,那都是慶奴姑姑的造化呀!”

  嘉敏含了一絲憂憫,低低說道:“‘愛別離,怨憎會’。慶奴半世坎坷,立於國主身畔,卻總是守望著得不到的一切,她看似溫婉和悅,可內心也不知受著怎樣的煎熬和忿忿,也許,出家是慶奴最好的選擇。她既然選了這條路,臣妾亦定然對她照看有加,不會讓她在禪院委屈。”

  國主嘆道:“她侍奉朕一場,後來又出宮守皇陵,再之後,又失而復得,朕心中十分歡喜,可她後來讓朕太失望,讓朕感到渾身不自在,感到難受。所以,朕不願意她近身服侍朕,可又實在感念年少時她對朕的恩情。難道,與佛結緣真的是她的宿命嗎?難道,除此之外,就沒有更好的選擇了嗎?”

  “命由己造而已,或許是冥冥中,慶奴的一舉一止都成就了她今日的佛緣,今後她在禪院中潛心修佛,滌養心性,為她前半生的過失贖罪,為國主和大唐國的福祉祈禱,是不是也是一件欣慰事?”

  國主如此方能釋然,嘆道:“‘賴問空門知氣味,不然煩惱萬塗侵。’慶奴若是真的有佛緣,倒讓朕羨慕她了,她可以捨棄一切,無牽無掛地遁入空門,可是朕呢?朕何曾能夠拋棄一切?又如何能心無旁騖、心無牽掛地苦學空門法,銷盡平生種種心念?”

  嘉敏聽得國主的這番痴話,莫名的傷感浮上了心頭,不知為何,她總害怕聽到國主這樣的言語,就好像害怕握在手中的風箏線斷開。她強顏笑道:“官家又在說頑笑話了,大概又是看摺子給累著了,臣妾今日還特地為官家做了膳食,都是官家平時愛吃的菜。”

  國主頓覺得暖意融融,也將心頭的那份鬱郁之念盡數擯棄,笑道:“你這麼一說,朕倒真的是餓了,一想到你做的那些美味,朕就幾乎要流口水。”

  “官家是一國之君,天上飛的,水中游的,地上跑的,想吃哪樣沒有,偏偏還這麼嘴饞。”

  “宮中的御廚又怎比得上你的用心?要知道,御廚是用手烹製菜品,而你,卻是用心做出來的。”

  嘉敏微微頷首,或許君王與國後之間亦如尋常夫妻一樣,總在相識的刻骨銘心,慢慢地走入令人輾轉難過的瑣碎或誤會,而最後不過是流於一菜一湯的平實,是靜水流深的默契,也是脈脈悠遠的陪伴。

  一側的姚公公默默地躬身退到門邊,輕輕擊掌,不多大一會兒,宮女魚貫而入,一一布上了菜品。

  殿外,黃保儀一身簡樸素裙,烏油油的頭髮隨意地挽著簡單的髮髻,更襯得她的素雅清傲,只是在這份清淡中又有著揮之不去的哀傷,她本是來替國主送書的,不妨在殿外恰好聽到了主後的這一番對話,心中感慨萬千,又是感念,又是傷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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