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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主喟然長嘆,“你平時看起來一副風淡雲輕、諸事皆不介意的模樣,卻最能識情解意,當真有著風流清潔的心思,若是國後能像你這樣理解朕的心,朕怎會有那麼多的煩惱?”

  黃保儀輕緩地搖了搖頭,“今夜是昭惠后的正忌之時,只論昭惠后娘娘,不說國後娘娘。”

  國主不禁愣了一愣,“是了,今夜是昭惠后的日子,卻有些清冷,娥皇生前是最喜歡熱鬧的,也不知今夜她會不會感到寂寞?”

  黃保儀清亮的眸色中閃過一絲聰敏之色,指著遙遠的街市衢道,那裡是金陵城的萬家燈火,映照在秦淮波光瀲灩的水波之中,呈現一派靜謐祥和之色。

  國主奇怪道:“你要讓朕看什麼?”

  黃保儀笑而不語,過了片刻之後,城中冉冉升起天燈,像一朵朵潔白不沾塵俗的白蓮,漫撒在秦淮河上、千萬棟百姓家的屋宇之上,以及,折柳亭上,就連遙遙的南門也有隱隱火燭之光升向天際,與蒼穹中黯淡的星子融為了彼此。

  國主驚訝地起身,喃喃問道:“這是什麼?為什麼城中百姓都點了天燈?”

  “官家剛才還怕昭惠后娘娘今夜寂寞,可如今看了這些百姓們放的天燈,官家的心境就該釋然了。”

  “你是說,這些天燈都是城中百姓為紀悼昭惠后而放?”

  黃保儀點了點頭。

  國主心頭大熱,動容道:“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

  “一來是仰慕昭惠后娘娘的懿範,在她的忌辰之日聊表對她的愛戴與思念,二來也是為了官家。”

  “為了朕?”

  “是的。國主思念昭惠后,數日來纏綿病榻,抄書焚經,作悼念之詞,城中百姓知道了,憂心忡忡,擔心國主沉浸在悲痛之中不能自拔,所以才放飛了這麼多天燈,讓國主知道他們對你的掛念。”

  國主感動得熱淚盈眶,頹然而動容地坐下,愴然欲涕,“是朕辜負了百姓,朕總是一次次讓他們失望,朕不配做他們的衣食父母!”

  “官家為政仁愛寬厚,百姓敬愛官家,才會這樣表露他們的情感,官家為何要覺得有愧於百姓呢?”

  ☆、第四十章 成追憶(3)

  國主的聲音有些嘶啞,“朕一直以為舉國之下,滿宮之中,朕是孤家寡人,是處在山頂之上、一個孤獨無奈地吹著山風的遺世之人,可是朕沒想到,朕的子民一直對朕有這樣深沉的倚賴之情,朕的子民愛戴朕!相信朕!”

  黃保儀莞爾,清亮的美眸在數千隻天燈朦朧光色的映照下,閃著光彩,“所以官家會振作起來的,只因官家是百姓心中的仁君,也是嬪妾心中的……檀郎……”她忘情地凝視著國主有些滄桑、卻分外動人的側顏,款款深情道。

  “你剛才叫朕……”

  “檀郎。”黃保儀仰起了俏臉,斜斜倚在國主的胸前,“就算官家不讓嬪妾這樣稱呼,可官家在嬪妾的心中,就是嬪妾的檀郎。”

  國主一時之間有些迷亂,猶豫了片刻,終究是輕輕攬住了黃保儀,“你可知道?這個世上除了昭惠后,就再也沒有第二個人曾這樣喚過朕了,除了你,再也沒有誰有這樣大的膽子。”

  “嬪妾愛慕官家,追隨官家,就會什麼都不怕,什麼都敢去做,又何懼喚官家一聲檀郎?若是嬪妾因這樣稱呼官家,犯了忌諱被殺頭的話,嬪妾也心甘情願,因為嬪妾來此一世,不想稀里糊塗地荒度了青蔥歲月,不想人老珠黃的時候只留下滿腹的遺憾,若要愛,就要愛得勇敢而堅定。”

  “你是真性情的女子,朕不會怪罪你。”

  黃芸深深倚靠在國主的懷中,任風兒吹散了她的長髮,吹迷了她澄澈的眸子,“只要國主不嫌棄,嬪妾願意這樣稱呼國主一輩子。”

  空中被冉冉升起的天燈點綴得燦若星河,給這個淒寒的夜晚注入了一抹溫柔旖旎的亮色,再多的苦悶煩擾也終有隱匿的時候,再多的相思也抵不過身邊的聊以慰藉。

  他們二人在城樓的檐角上相倚相靠,儼然一對恩愛的有情人,倒是襯得城樓下的國後是世間最多余的人了。

  嘉敏已經在城牆下屹立良久,她是被姚公公派人請來的,她以為國主攀上了高處會有危險,怎知會撞見這樣柔情繾綣的一幕?原來,攀上高處的不僅有國主,還有這幾天都能將他留在蓬萊島的黃保儀。

  他思悼姐姐,卻到底化為對一聲“檀郎”的欣然接受,她自己做不到的事情,黃保儀卻能輕而易舉地做到。

  原來,要廝守一生的誓言是如此不堪一擊;原來,數年的朝夕相處與陪伴, 終有厭倦的一天。

  嘉敏不知道在城樓下立了多久,或許是落過淚了,此時的她就算是被風吹迷了眼,卻再也滴不出一點眼淚,當真對一份感情失望的時候,心竟是這樣的冷,冷得連醋意、恨意、不忿都已經蕩然無存。

  她的藕絲月華披風被風吹得鼓起,像是一面暗淡無色的旗幟,孤零零地翻飛著,元英立在她身邊,見她變成了個木塑泥胎的人兒,有些著急,“娘娘為何要這樣站在風中?痴痴呆呆地不說話又算得了什麼?娘娘有什麼打算?要不要奴婢喊一聲?或者奴婢悄悄爬上去從後面將黃保儀一推……”

  嘉敏不語,折身往回走。

  元英一邊緊緊跟著,一邊不服氣地問道:“娘娘難道就這樣算了麼?便宜了那個清傲的狐狸精了!”

  嘉敏一口氣走了好遠,才站住說道:“既然是清傲之人,怎又會是狐狸精?狐狸精擅用狐媚之術,而她,所憑藉的不過是她的一顆清貞之心罷了。”

  “奴婢實在不明白,娘娘為何總是替她說話?明明就是因為她,國主和娘娘這些天才傷了感情……”

  嘉敏打斷她道:“本宮替姐姐謄抄的那一摞經文還沒有焚燒吧?”

  元英點了點頭,“都還放著呢。”

  “城中昇元寺為姐姐的祭悼法會快開始了。你去將經文都準備好,我們馬上出宮。”

  昇元寺為金陵城甚至為九州大地的第一大佛寺,法會極為隆重莊嚴,遠遠超於宮中的數座佛寺,數千名和尚同時唱經,經聲直達雲霄。國後在聖潔的蒲團上一一焚燒經文,默默隨和尚一起念經,心中的塵蕪之氣亦被佛法滌濾。

  等到法會結束,天光已熹微,主持請國後去廂房休憩片刻,嘉敏依言路過側殿,裡面光彩斑斕,要比別處的殿堂更加輝煌,不由得被吸引住,停駐在殿門外看了又看。

  在佛寺的周圍牆壁上都繪了壁畫,畫像栩栩如生,生動莊嚴,五彩的塗料更添了鮮活之氣,而那在牆邊豎梯上、一身灰衣布袍的人正專注於筆下的線條,聽得背後的動靜,也不回頭,蘸了筆墨繼續在牆上繪製著,語中仍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森然冷意,“國後娘娘金貴玉體,進了這塵土飛揚的側室,豈不是有污了娘娘的尊貴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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