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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敏!你還是在說氣話嗎?你是在埋怨朕嗎?你要誠心氣朕嗎?!”國主今夜前來,為的是能安撫她的心,可是,她這樣冷而怨的指責之意,實在是讓他惱火。

  嘉敏一顆水精般晶瑩透徹的心一下全碎了,她無所適從,淚水奔涌而出,“臣妾不知道做錯了什麼,說錯了什麼……”

  國主長長嘆了口氣,龍眉深蹙,神情蕭散,目中儘是悵惘失意之色,他低低沉聲道:“昭惠后是朕結髮之妻,與朕在一起,她從來就沒有享受過幾天好日子,盛年時她便撒手人寰,難道朕思悼她也有錯嗎?難道朕對你的姐姐寄託哀思,你也不開心了嗎?”

  嘉敏嬌俏的身姿驀地一震,心頭的苦澀之味愈加濃郁,仿佛口中含了一片青柿子,到底是什麼讓他們之間的誤會這麼深?原以為是黃保儀漸漸侵占了國主的心,到最後,卻發現自己真正所輸的人,竟是自己的姐姐。

  她的身子只是微微地顫抖,一句話都說好不出來,她緊緊抱住了自己的臂膀,冷,好冷,是秋日一天深似一天了嗎?還是夜露更深,憔悴已矣本不勝寒涼?

  國主心中到底有所不忍,很是懊悔自己適才的厲色疾聲,擁住嘉敏,溫言安慰道:“好了好了,是朕說錯了話,是朕嚇到了你,是朕的不對。”

  或許是那熟悉而開闊的胸膛再度給了嘉敏可以依賴的港灣,或許是國主沙啞的聲音撫慰了她傷痕累累的心,在這奇妙的一刻,嘉敏恍然覺得,真的寧願所有的憂愁、哀傷、猜忌都已經遁失不見,她是如此心甘情願地愛著他,相信他,他們一次次走過了一道又一道的坎坷,一起經歷了那麼多的風雨,如果不是他對她的恩寵,她對他的心甘情願,如果不是相濡以沫到骨子裡的愛,又怎會甜蜜到今日今朝?

  可是,這一次,她的傷痕再也無法撫平?國主的懷抱依舊是那樣的溫暖開闊,可是她聽不見他有力而脈脈的心聲,他們之間,好像真的有了一層看不見、也摸不著的隔閡。

  “嘉敏?”國主以下頜輕輕地摩挲著嘉敏的柔軟髮絲。

  “嗯?”

  “你與朕本是夫妻,主後是做給別人看的,以後私下之中,你別喚朕‘官家’了。”

  “那喚什麼呢?相公?夫君?”

  國主輕輕搖了搖頭,“喚朕‘檀郎’。”

  嘉敏微微平息的心復又大振,她驚訝地抬起眸子,勉強笑了笑,“官家是開玩笑的麼?”

  “怎麼又忘了?說了私底下不許提及‘官家’二字的。”

  “官家…… 對不起,臣妾一時改不了口,臣妾只是想知道為何要臣妾這樣稱呼?”

  “因為朕喜歡聽心愛的女子這樣喚朕。”

  嘉敏再也掩飾不了心頭的難受,奮然推開國主,“不,是官家想要重溫曾經的甜蜜感受,官家想要找到姐姐的旖旎之愛!因為‘檀郎’是姐姐對官家的獨有稱呼!那是任何人都不能剝奪的稱呼!官家為什麼要讓臣妾替代姐姐?為什麼?”嘉敏情緒激動,又是傷心又是難過,一時哽咽不已,淚如雨下。

  殿中搖曳的燈燭被風吹滅了數支,室中光亮昏暗不明,香氛滯郁,壓抑得人透不過氣,嘉敏又覺得那無處不在的陰冷再次向自己裹挾而來,無處可逃、無可抵禦,而國主半張俊逸的臉隱匿在幽暗的陰影中,越發地沉寂了。

  良久,陰影中才傳來他有些疲憊而清冷聲音,“或許你說得對,朕滿足於這一聲‘檀郎’的稱呼,或許,朕真的只是為了找到曾經的感受,朕恍惚了,可是你就真的這麼倔強、連這樣輕喚一聲朕也不願意麼?”

  那麼真實的言語,仿若一根根尖銳的針深深地扎向了嘉敏的心,國主竟然都不願意欺騙她!

  嘉敏覺得傷感,說話的聲音也忍不住微微顫動,“原來,原來在官家的心中,只有姐姐才是不可替代的無上之尊。只有姐姐才是官家心頭揮之不去的至愛。可是這對臣妾公平嗎?臣妾又算什麼呢?官家也曾向臣妾許諾,許臣妾一生一世都不厭棄的愛憐,卻原來,最後還要落得成為姐姐的替代品。臣妾不是姐姐,不會像姐姐一般柔媚地喚官家一聲‘檀郎’!”

  國主愣了愣,似乎難以相信嘉敏是如此的決絕,這樣的她讓他感到有些陌生,半晌,他才有些落寞地低低道:“是朕勉強你了。嘉敏,朕累了,有些事情就留待以後再說吧。”

  國主拂衣離開,昏暗中看不清他眸光中的愁苦,唯有一股朦朧的鬱悒之色深深籠罩著他的容顏。

  ☆、第四十章 成追憶(2)

  當房中最後一點龍涎香的余香也被風吹散之後,嘉敏方才覺得渾身像是被抽掉了骨頭般,軟綿綿地癱坐在椅上。在國主的心中,她比不上姐姐,永遠都比不上,可她從不願意做姐姐的影子!

  如果國主一開始就忘不了風姿絕代姐姐,也許,她真的寧可錯過他,寧可將他放在心的柔軟處,也不願意被他以浩浩蕩蕩的儀仗迎娶入宮。

  與亡故的姐姐爭寵?難道,這就是她萬劫不復的宿命?

  她越發心亂如麻,喝道:“元英!去!將金剪子給本宮找來!”

  元英從未見到國後如此聲噎氣促的模樣,小心翼翼地遞上了金剪,嘉敏一把取過金剪,將手中一個絲線已舊的香囊絞斷,一面狠狠地絞,一面落下珍珠似的淚花,其情其狀,讓人看了覺得分外心酸。

  元英是識得這個舊香囊的,她是個再笨的人,也知道這個舊香囊對國後娘娘的意義,她一把緊緊握住了嘉敏的手,力氣粗蠻竟叫嘉敏動不得分毫。

  嘉敏惱得粉面酡紅,掙扎著又要去絞,元英跪在了地上哭道:“娘娘可千萬不要做糊塗事!這個香囊對娘娘來說比生命都還要重要!娘娘難道忘了曾經在掖庭獄、在萬獸園的那些日子嗎?在生不如死的時候,在一次次面臨絕境的時候,是什麼支撐著娘娘走了過來?是這個舊香纓啊!是娘娘對國主的唯一念想啊!”

  嘉敏回想起往日中那些不堪的日子,一時間悲辛交集。

  可是,如今不比當初,這一切都變了,都變得毫無意義!

  她推不開元英,只能自己氣惱著自己,一口悶氣憋在胸腑中無法宣洩,像是裝了沉甸甸的石頭,悶悶地坐在房中。

  ……

  國主長久地屹立於瑤光正殿之中,面對著昭惠后的畫像默默出神。

  殿中還保留著她辭世時的布置,一物一器無不寫滿了她們琴瑟好合的記憶。

  在垂簾之後的琴案上,她纖纖玉手婉柔一撥,琴音便如山澗溪水流淌;

  在繡榻上,她醉意朦朧,拈花微熏,笑吐紅絨;

  在金絲楠木柱下,她以一根紅綢翩然起舞,仿若天人下凡;

  銅鏡前,他為她輕描黛眉,兩人凝望著銅鏡中的美好身影,忍不住相視而笑……

  曾經盛裝著燒槽琵琶的木匣已經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灰塵,唯有一股幽香隱隱發出,這把名琴曾譜出了一曲曲動人心魄的曲子,如今人已葬在懿陵,唯剩下這空落落的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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