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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慶奴的身子微微一震,不曾想黃保儀看起來清傲如仙、不問塵俗,卻洞若觀火,一絲不差地看清了她的境遇、她埋藏心中的秘密。

  她索性坦白承認,“不錯,我的確是國主的故人,可若不是國後娘娘獨房專寵、妒忌成性,我又怎會連國主的御妻都不是?怎會淪為一個老宮女的身份?又怎會只能以奴婢之身老死宮中?”

  黃保儀一雙剪水秋瞳凝望著慶奴,平靜無瀾,卻又璨若明星,“可在我看來,國後娘娘雍容寬厚,全不像你所說的善妒心硬。姑姑現在的境遇,未嘗不是你自己的緣故,亦或是命運的安排,又如何遷罪於國後娘娘一人?”

  “命運的安排?難道你還真的信命?”慶奴發出一聲聲極為不屑的冷笑,“國後寬厚?那只是你表面上看到的而已,罷了,我亦不想多言,只是,如果姑娘執意如此,不邀寵,也不扳倒國後,到時候姑娘變成了今天我的這樣子,可就別怪我沒提醒你!”

  說罷,慶奴甩袖而去。

  黃保儀望著慶奴略有些單薄的身影,若有所思,後宮女人皆無寵幸,難道真的是國後娘娘一手遮天嗎?

  後宮是非紛紛擾擾、千頭萬緒,她只願遠離這亂絮一樣的世界,躲入蓬萊洲上的香楓殿中,與詞章史書為伴,與清風皎月為侶,與對國主的欽慕中,詩意地棲居一天又一天。

  可躲不過的終究是躲不過。

  這一日,國後身邊的宮女傳來手諭,請闔宮的嬪妃御妻入柔儀殿。

  國後仁厚,免了宮中嬪妃御妻們的請安禮,故而眾宮中佳麗也只在初一、十五、節慶日或國後傳召時才五彩繽紛地聚集一堂。

  黃保儀趕至柔儀殿時,殿中已經鶯鶯燕燕地擠滿了一堂,唯有她素服簡妝,月白繡衫水裙,雲頂髮髻,數支鈿釵,配以銅鍍金點翠珊瑚蠟梅簪恰到好處,再綴以水晶瓜實耳環,素麵上薄掃胭脂,似是踏蓮而來、披帛著水霧而來,氣質出挑,與眾不同。

  眾人以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她,那些胭脂俗粉又怎看得到她與生俱來的書香氣質?見她面容雖然秀婉,卻也不至驚世駭俗,更兼她衣裙非道衣非仙袍,心中已經小瞧了不少。

  裴婕妤笑道:“黃妹妹可真是姍姍來遲呀,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昨夜服侍官家去了。”

  數個嬪御忍不住捂著嘴笑,眾人皆知裴婕妤話中之意。

  胡淑人亦道:“妹妹不也是跟我們一樣被國主晾著麼,怎麼身子就嬌貴一些?擺出這一副享盡恩寵的姿態是要給誰看呢?況且,妹妹只不過是守著德昌宮而已。”

  黃保儀不理會旁人的冷言冷語,神色清怡如常,聲音婉轉可聽,對國後不卑不亢地說道:“嬪妾的蓬萊洲距離柔儀殿最遠,嬪妾又不願乘坐步輦,才至晚了時辰,國後娘娘若是要罰,嬪妾甘願領罪。”

  國後溫然道:“蓬萊洲的確十分遠,還要乘舟才能至此,你遠道而來,性本清潔,本宮怎會罰你?你們都坐下吧。”

  眾人都坐下後,那胡淑人坐在黃保儀身後,往前探著身子使勁地嗅,此時的行為舉止不端不雅,更為不敬。

  裴婕妤問道:“胡淑人,你在做什麼呢?”

  胡淑人尖著嗓音說道:“我聞聞黃妹妹的身上可有男人的味道?”

  眾人又是一陣掩唇而笑,裴婕妤笑道:“那你聞出了是什麼味道了沒?”

  嘉敏神色大為不悅,斥道:“胡淑人!在本宮殿中,你也出言不遜,實在是無禮至極,掌嘴!”

  胡淑人身子一哆嗦,忿忿不平地倔著嘴,“嬪妾又沒有說錯話,黃保儀在未入宮時常扮作男兒裝,迎四方賓客,想來是見多了各色各樣的男人……”

  “住嘴!”嘉敏若不是打斷她話,真不知她還會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

  元英上前,“啪”地摑了胡淑人一個耳光,聲音清脆響亮,摑得胡淑人的半邊臉都腫了,元英本來曾就是在掖庭做粗活的,是個手重的,幾個耳光打下來,那胡淑人如何受得了?釵環盡散不說,她本就蒼白的臉此時浮著一層紅黑色,像是病透的人,看著怪瘮人的。

  裴婕妤看得有些害怕,拉下了臉面勸道:“國後娘娘,胡淑人的話雖然說得多了點,但也沒有胡編亂造之語,更何況她近來身體不是很好,常常咳嗽,有幾次還咳出血了呢!”

  嘉敏雖不喜裴婕妤,但見她所說的話有理,命元英住手。

  嘉敏道:“宮中有些人舌頭長,保儀無需與他們計較。今天本宮讓你們來,就是讓你們來挑一挑東西帶回去的,這一盒是吐蕃進貢的金花銀器,剛剛是國主差人送了過來,保儀既是宮中的新人,就你來先挑吧。”

  ☆、第三十八章 如飛蓬(2

  元英向保儀呈上了錦盒,黃保儀睨了一眼,淡然道:“謝國後娘娘美意,只是嬪妾向來清簡慣了,不飾裝扮,不愛脂粉珠玉,這些珍寶,娘娘還是賞給別人吧。”

  嘉敏愣了一愣,這才恍然說道:“是本宮忘了,你品性潔雅,這些俗物是入不了你的眼的。”

  這時,座下突然傳來一陣急驟的咳嗽,一個宮女倉惶地驚叫起來,“哎呀!胡淑人咳血了!”

  那胡淑人捂著急劇起伏的胸口,一頭從椅子上栽倒在地,眼白外翻,渾身哆嗦著發起了癲癇,她面色煞白,連著臉上被摑的幾個手掌印也失了血色,變得如金紙一般駭人。

  裴婕妤站在距離胡淑人最近的地方,嚇得花容失色,跳出好遠,顫聲問道:“你……你……怎麼了?”

  眾人也嚇了一跳,衛姬驚道:“剛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變成這樣了!哎呀!莫不是剛才被國後娘娘的奴婢打成了這樣?”

  元英看了看了自己的雙手,對國後搖頭道:“娘娘,不是奴婢打的!”

  嘉敏道:“本宮當然知道不是你打的。快傳太醫!”

  等到太醫趕來時,還是遲了一步,胡淑人猛然咳出了一大口血,渾身哆嗦,蹬了蹬腿翻著白眼就沒氣了。

  呂太醫翻了翻胡淑人的眼瞼,對國後稟道:“已經去了。”

  眾人捂著胸口,驚魂甫定,好端端的一條人命怎麼突然間就沒了?

  嘉敏問向呂太醫,“她暴斃而亡,究竟是怎麼回事?”

  呂太醫略一沉吟,十分肯定地回稟道:“微臣看她症狀,應是癲癇猝死之症。”

  裴婕妤指著呂太醫喝止道:“胡說!胡淑人平時從未有癲癇之症!怎麼會因此而死!”

  “這……”呂太醫有些遲疑道,“這癲癇又稱羊角風,莊子云,‘摶扶搖羊角而上者九萬里’,則形容了此症發病急劇如龍捲風,輕則令人神志不清,重則即可要了人的性命,是一種最難把握的腦疾,有人一輩子受其痛苦卻能安然到老,有人突發一次卻因此殞命,微臣也無能為力……”呂太醫輕輕搖了搖頭,微微嘆了口氣。

  殿中屏氣凝聲,那是一種被死亡震懾的恐懼和陰鬱,深深地籠罩在每一個人的心頭,壓抑得人喘不過氣、說不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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