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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芸沉吟道:“倒也新奇,教坊中無有此曲名。江寧府亦是許久未有新令了,不如以此夜搗衣為新令,也可為教坊添得新聲。”

  “好!”嘉敏擊掌贊道,“既然公子同意,那就定下格律,單調二十七字,五句三平韻。諸位意下如何?”

  眾人一陣唏噓,不少人已經覺得有些難度,有的沉吟苦思,有的搖頭嘆氣。

  嘉敏看了眾人之態,微微一笑,道:“看諸位愁眉苦臉,似難以下筆,雖是新令,不如還是舊的題材,以征夫閨怨為主題,諸位可是還有疑義?”

  嘉敏讓慶奴燃了一支兩寸的“夜來香”,慶奴敲響了銅盤:“文苑館舊例是以香燼為限,過時未成要罰!”

  其它人等也並沒閒著,三三兩兩的散開,有的伸手拍欄,有的撫須沉吟,有的念念有詞,有的搖頭晃腦,有的抓耳撓腮,也有的竊竊私語、互相探討。

  有的已吟詠速成,心意暢快,撫掌而笑,忙取了筆,再在案上的澄心堂紙上一揮而就。

  也有的下筆凝澀,時而停筆皺眉苦思,時而念念推敲。

  唯有國主玉立長風中,目光眺望湖中星星點點的漁火,神情有些迷惘,似早已超然於眾人之外。

  眾賓客率先寫好的,已被收了掛在了牆上,每有一首新詞出爐,賓客便都擠上前,品評鑑賞一番,各執各詞,亦是分外熱鬧。

  才華高低、境界深淺,已然一較高下。此時一士子的已經出來了:

  “初酒醒,乍衣單。褪著裙兒側著冠。門外小橋寒食夜,月明人去杏花殘。”①

  此詞清淡,意猶未盡,盡除紅香翠軟,頗得老莊之風。

  眾人見了亦是紛紛汗顏,一片叫好喝彩之聲,遠遠沒想到這個相貌平平、不苟於世的杜門之子能作出這等好詞來。

  又有詞客也作了一首,引得眾賓客一片沸議。

  黃公子的也已經出來了:“搗練子,賦梅音。雲底江南樹樹深。悵望故人千里遠,故將春色寄芳心。”②

  嘉敏道:“黃公子的此詞做得平淺直白,有香山居士遺韻,不過卻是巧妙得很。”

  眾人頗有興趣地問道:“哦?巧妙在何處?”

  嘉敏道:“這倒叫本令想起閨怨之祖《詩經·國風》幾句,‘采采卷耳,不盈頃筐。嗟我懷人,置彼周行’,征夫閨怨之作,詩詞之外,本令分明看到了一個女子登臨山頭,極目遠眺。”

  國主深以為意,向黃芸投去深深讚許之意:“在下也正是如此揣摩,黃公子詞境詞格有高人之處,當真能體察閨怨的甘心首疾之處。”

  黃芸耳根有些赧意,“官人高見,在下獻醜了,只是不知官人的詞作得如何了?”

  國主淺淺一笑,眾人來至一幅字下,只見小令用柳公權行書所寫,字體骨格遒勁,頓挫如儀。

  “雲鬢亂,晚妝殘,帶恨眉兒遠岫攢。斜托香腮春筍懶, 為誰和淚倚闌干。”

  “淡筆勾勒,卻牽人心肺……”黃芸讀著讀著,不知覺已經沉浸在其中,不能自拔。

  在讀他的詩時,她的心驀然一動,曾幾何時,她也是愛讀他的詩詞,每日若不啃讀他的詩篇一回,便索然無味。今日混跡於士子,得到他的詞作,卻有些心酸。

  他的詞,猶如他的人,釋放了他本性的天真。

  他的詞,連同他的人,情深至極,又讓她心生憐愛。

  在座的諸多嘉賓,覺得此詞甚好,紛紛稱道應和,區別只是有懂得深與懂得淺之分。

  黃芸以一介女兒的微敏心思,自然是眾人中最懂他的那一個。她扯落此詞,卷裹在手中。

  國主玉立闌干之畔,風動衣動,黃芸走了過去,默默凝視著他。

  眼前的男子貴氣逼人,卻掩飾不住他天生的一股憂鬱之氣、純澈之氣,真乃是善感工愁的真性情者。

  她嘆了一氣。

  國主覺得奇怪,問道:“黃公子為何嘆氣?是詞不能入公子眼目?”

  黃芸微微一笑,輕緩地搖了搖頭:“官人的詞如同官人的心,明澈婉約,在下十分喜歡。不知這詞可否贈與在下?”

  她知他慕他,卻也懂得君子之交淡如水,既是無緣無分不能做他的紅袖添香女子,便隔著彼岸,將那一片愛慕之心深藏心底,她的下輩子,她的一生,因為有與他的邂逅,得到他的親筆詞作,就已然臻滿。

  國主愣了愣,旋即笑道:“公子若是喜歡,拿走即可。只是……公子才氣清絕,驚倒四座,怎麼也不去參加科舉?以公子的才華,入翰林是早晚的事。”

  國主吹氣如蘭,黃芸嗅到了他夾雜著龍涎香的溫熱,不覺莫名其妙地羞臊,耳際後是火燒雲般地又燙又熱。

  慶奴早就知道黃芸實為女兒身,又在他們身後默默瞧得這樣的光景,心裡已經明白了。見這丫頭才貌兼具,又深得國主欣賞,如今後宮之中國後娘娘專房燕昵,若是黃芸入了宮,那便是唯一能分寵的人了!

  她心中主意已定,端了一盞茶向黃芸奉上,“公子出口成章,想來此時口渴了,黃公子請用茶。”

  黃芸從慶奴手中端過遞來的茶,不料尚未接穩,那一盅茶就掉了下去,伴隨一聲訝然驚呼,那滿滿的一盅茶水盡數潑灑在黃芸的胸前,將她胸前的衣服澆濕透了。

  慶奴大慌,忙用絹巾給她拭去胸前的水跡,口中連連道:“讓黃公子受驚了!”擦了兩下,又突然驚叫出聲,“你……你……是女的!”

  此聲非同小可,滿船的人都已然聽到,驚詫地望向黃公子,果見她胸前飽滿。

  黃芸見自己女扮男裝被拆穿,十分尷尬,一張俏臉臉紅得宛如新娘的紅蓋頭。

  嘉敏訝然道:“我還想天底下怎會有如此美貌的公子,原來你是個女子。”

  席間有士子讚嘆道:“我們都被蒙在鼓裡,原來與我們朝夕相處、喝酒賦詞的黃公子竟然是個嬌俏女郎!”

  另一人亦說道:“黃公子……哦,黃姑娘男兒裝扮的樣貌已是人中龍鳳了,若是女子扮相豈不是冠絕當世?”

  “是啊是啊,只是黃姑娘如今身份已被識破,以後是再也不能任文苑館的館長一職了,若不然,到時不知道那些世子才俊是去求親的,還是真的作詩去的?”

  眾人的調侃讓黃芸更是面紅耳赤,女兒家一旦嬌羞起來,眉眼神情間全是嫵媚的情態,國主一時也看得有些發愣。

  注釋:

  ①、②皆為宋代無名氏所作。筆者斗膽借來一用。

  ☆、第三十七章 詩與酒(3)

  慶奴道:“官人向來惜才如寶,正好官人的書庫飽藏珍品,卻無識珍之人,若是請黃姑娘幫忙理清書庫珍藏,也不枉黃姑娘的絕絕才情。”

  底下眾人尚不知慶奴這話的厲害之處,黃芸和嘉敏皆是一驚,請黃芸入清理書庫,那就意味著將她納為後宮之人。

  國主一時有些為難,他愛惜黃芸的才,甚至在未識得她的女兒身時,就希望他能隨侍在自己左右,可是當這一切變成真實時,他又猶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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