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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茂說道:“你們都不知道吧,那是因為宮中多了一位主事的娘娘,雖然位份不高,可也是以前王府里的舊人,行事為人是極其圓熟沉穩的,竟比先國後更能打理事務,宮中上至主子,下至卑賤的灑掃宮人,無人不服、無人不贊的。”

  周嘉敏已經隱隱猜測到是誰,心猛然狂跳了一陣,唯有元英覺得奇怪,“原來如此,不知道那位主事的娘娘是誰呢?”

  “原是國後身邊的侍婢,侍奉國後多年,也是熟通音律,國主想聽曲兒,唯有這位才能彈出國後的遺韻!那夜落雪,她彈了大半夜的曲子,第二天便被封為溫修容了。”

  溫修容,溫修容,多好的主位封號,流珠姐姐向來品格端方,平和藏愚,有她在國主的身邊,能彌補了姐姐亡故的缺憾,甚至,流珠姐姐更懂照顧人,更知曉人情冷暖。只是,明明是一件極其高興的事,為何她的心竟又開始抽搐般地疼?

  周嘉敏心中酸澀,眼裡便不由得落下了淚,連著手中的針扎到了手指,沁出一滴滴鮮血也渾然不覺,唬得阿茂和元英都嚇了一跳,“姑娘?姑娘?”

  阿茂抽著自己的大嘴巴,“瞧瞧我這張嘴,盡說些瞎話,又惹得姑娘心中不痛快了。”

  “我沒事,我是真的為國主高興,難得國主不再哀傷,難得他有開始振作精神處理朝政。”周嘉敏抹了抹淚珠,展開了一個笑顏。

  阿茂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元英嘆道:“姑娘的心思柔膩,又善解人意,這多愁善感的能耐竟一點也不比國主差!姑娘也好少哭些才好,省得眼力勁兒又差了。”

  元英說得不是沒有幾分道理,這些日子常常落淚,每每熬著油燈謄抄經書,落得看東西都有些朦朧。

  人去樓空之後,周嘉敏默坐許久,心潮起伏間,謄抄經書竟也是不能了。她打開了小窗,唯見高牆斑駁,這兩日的雪落了又落,屋外已經積攢了厚厚的一層,遠遠近近都是銀裝素裹成一片,雪花如浮玉飛瓊般,夾著冷風吹拂在她的臉上,讓她濾盡心中的萬千情絲纏繞。

  寒風颯颯,吹落滿地的經文。

  可嘆芳音斷,香印成灰!

  她長吸一氣,研開墨汁,鋪開紙張,一一默寫著他曾作的詩詞。

  蝶戀花

  遙夜亭皋閒信步,乍過清明,早覺傷春暮。數點雨聲風約住,朦朧淡月雲來去。

  桃李依依春暗度,誰在鞦韆,笑里低低語?一片芳心千萬緒,人間沒個安排處!

  好個“一片芳心千萬緒,人間沒個安排處!”皋閒信步,淡雲殘月,這份閒愁又能落於何處呢?

  喜遷鶯

  曉月墜,宿雲微,無語枕頻倚。夢回芳草思依依,天遠雁聲稀。

  啼鶯散,余花亂,寂寞畫堂深院。片紅休掃盡從伊,留待舞人歸。

  到底是什麼是讓你在曉月宿雲的時刻醒來?畫堂深院裡,你的獨坐獨賞亂花啼鶯,高空中的幾聲雁鳴聲便牽動了你的惆悵。

  搗練子

  雲鬢亂,晚妝殘,帶恨眉兒遠岫攢。斜托香腮春筍懶, 為誰和淚倚闌干。

  淡筆勾勒,俊靈沉鬱,卻牽人心肺,你可知,讀著你的詞作,我的心也被你勾走了?

  一斛珠

  曉妝初過,沉檀輕注些兒個。向人微露丁香顆,一曲清歌,暫引櫻桃破。

  羅袖裛殘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繡床斜憑嬌無那,爛嚼紅茸,笑向檀郎唾。

  默寫到此處,嘉敏的心弦仿佛被輕輕撥動了一下,近十年的時間已過,她依然記得曾經姐姐、姐夫花好月圓,那還是在王府中之時,閨閣之情,儷影雙雙……國主向來是性情中人,那人生歡愉的時刻,從來都不會掩飾。

  菩薩蠻

  銅簧韻脆鏘寒竹,新聲慢奏移纖玉。眼色暗相鉤,秋波橫欲流。

  雨雲深繡戶,來便諧衷素。宴罷又成空,魂迷春夢中。

  手中的筆劃下最後一個字,她的臉已羞臊愧疚成酡紅,國主啊國主,你又為何將那一晚你與我的幽會寫成了詞?沒得叫世人誤會?

  往昔情難自已,那曾經克制了數千個的日日夜夜的眷眷相思,又怎禁得住你的深情凝望?

  只是一切已然成空,金縷鞋安在?如今徒有滿腔的酸楚難言……

  罷了罷了,筆墨已枯,她的心情也越覺得惆悵煩惱,便再也不能默記他的詞,索性擱了筆,駐足窗前凝望漫漫飛雪,天色已晚,一盞枯黃瑩瑩的油燈下下,默記了詩詞的紙片如雪飛舞。

  無可奈何,還是無可奈何,莫若朦朧入睡吧,或許姐姐能入了她的夢境,或許能在夢中溫雅相談。

  房中的焦炭燒得久了,滯悶燥郁,周嘉敏開了一扇窗,讓室外冷冽的風吹得室內一片清逸之氣。

  或許是謄抄經書、默寫詩詞累了,這一晚周嘉敏只覺得心力交瘁,昏沉沉地睡下了,夜闌人靜時突然聽聞到屋外的一聲“嘎嘎”鴉鳴,驚得她心中悚然,她睜了眼,驀然地發現睡前打開的那扇窗已經被人死死地關上,她心中隱隱覺得不好,掙扎著起身去開窗,卻覺得頭痛欲裂,噁心嘔吐,四肢軟綿綿地一點力氣也沒有。

  她張了張嘴,一點聲音也發不出,這是怎麼了?頭更像是炸裂一般,又像是千鈞重的石頭壓在上面,混沌的意識里突然靈光一閃,是不是燒的焦炭,是不是焦炭……那些焦炭總是讓人喘不過氣……

  她不能死在這裡,不能死在這裡……她奮力地掙扎著滾下了床,殘存的求生欲望支撐著她一點點挪移到了窗前,她費盡了周身的力氣推開門窗,可門窗絲毫未動,她的心絕望至底——門窗已經從外面被鎖住了……

  她拼了全部的力氣去砸門窗,門窗依舊紋絲未動,她累極了,再也沒有任何力氣,再也沒有意識,任由身子猶如軟綿綿的錦緞一般滑向了地面……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落了一夜,靜謐無聲,尚未天亮之時,便已在地上積累了厚厚的一層落雪,仿若世界又恢復初生之時的潔淨,仿若一切的骯髒齷齪都已被清洗乾淨。

  薄光熹微之時,有幾個人影籠著衣袖,貼著牆角偷偷摸摸地拐了過來,郭艷開了門,幾個人像是泥鰍一般鑽入了周嘉敏的房間。

  “姑姑,看樣子是死了。”郭艷對金鳳說道。

  “真的死了?”金鳳有些不信。

  “當真能死人的!我小時候,村里滿屋子人就是因為燒黑炭關門窗死的。死得乾乾淨淨,不留痕跡。”

  金鳳泄恨地踢了踢周嘉敏的身子,喉嚨里嘰嘰咕咕道:“要不是你,本姑奶奶怎會丟了官職!本姑奶奶真應該早就將你一鞭子抽死!”

  郭艷陪著笑,咧開了滿嘴的黃牙道:“姑姑還是我們的姑姑。再說此時不比當初,現在有宮裡的那位主子娘娘給咱們撐腰,還能有什麼怕的呀!只要姑姑將這一位解決了,姑姑官復原職還不是宮裡主事娘娘一兩句話的事?”

  金鳳大為解氣,揩了一把鼻涕,對眾嘍囉們一聲令喝:“人死都死乾淨了,還愣著幹什麼?都丟到外面的萬獸園裡去餵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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