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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說你不知道?”

  “我——”是,他正有此意。

  “你賺了多少?”

  “我不……我想有六位數。”

  “操。”

  亞瑟不知道這對他們來說是多還是少,

  這時,高嗓門笑了,“你成家了?”

  “我不會說關於他們的任何事。”這次他的態度很堅決。

  “你成家了?”

  亞瑟·萊姆把臉轉過去,看著不遠處的牆上有個釘子從兩塊煤渣磚中間的灰泥里伸出來。他猜想,釘子原本是用來掛牌子的,幾年前被摘下或偷去了。“別理我。我不想和你們說話。”他竭力使自己的聲音堅定有力,但是聽起來像是女孩子在跳舞時拒絕企圖接近她的討厭鬼。

  “我們在試著和你文明談話,兄弟。”

  他剛才是這麼說的嗎?文明談話?

  然後他又想,該死,也許他們確實沒有惡意。也許他們能成為他的朋友,給他撐腰。天知道他的朋友越多越好。他還能挽回嗎?“對不起,只是這件事對我來說太奇怪了。我以前從來沒惹過麻煩。我只是——”

  “你老婆是做什麼的?她也是科學家?很聰明?”

  “我……”他欲言又止。

  “她的奶子大嗎?”

  “你從後面干她?”

  “聽著,你這個混蛋科學家。給你指條路。讓你的聰明老婆去銀行取1萬美元。然後讓她開車去我表兄家,他在布朗克斯區。然後——”

  男高音的聲音變低了。

  一名黑人囚犯正朝他們仨走來。他身高6英尺2英寸,肌肉結實,脂肪厚重,顯得壯實魁偉,連衣褲的褲腳往上翻卷。他盯著那兩個拉美人,惡狠狠地眯著眼。

  “你們這兩條吉娃娃狗,給我滾蛋!”

  亞瑟·萊姆僵住了。如果有人對著他開槍,他也不會動。就算有人開槍射擊,他也不覺得奇怪,即使這裡到處設有磁性檢測儀。

  “操你媽的黑鬼!”耳環男罵道。

  “一坨狗屎。”聽到高嗓門的話,那個黑人反倒笑了。他用一條胳膊攬住耳環男,把他帶到一邊,對他嘀咕了些什麼。那個拉美人的眼睛一亮,對他的夥計點點頭,喚他過來。兩人走到遠處的角落裡,裝出很輕蔑的樣子。

  黑囚犯伸展了一下身體,亞瑟聽到了關節的咯咯聲。他的心跳得更厲害了。一個未完成的祈禱在心頭閃過:希望冠心病把他帶走,立刻,馬上。

  “謝謝。”

  黑人說:“操。他們倆是在找茬兒。他們應該知道這裡的規矩。你明白我的意思?”

  不,不懂。不過亞瑟·萊姆說:“不管怎樣,我叫亞瑟。”

  “我知道你他媽的名字。人人都懂這兒的規矩。只有你,屁也不懂。”

  但是,亞瑟·萊姆知道一件事,而且非常確定:他死定了。於是他說:“好吧,說說你他媽的是誰,混蛋。”

  一張大臉迎向他,渾身汗臭,滿嘴煙昧。亞瑟想到了他的家人,先是孩子,然後是朱迪。他的父母,先是母親,後是父親。然後,奇怪的是,他想到了他的堂弟林肯,想起了某個夏天,兩人在伊利諾州酷熱的田野里賽跑。當時他們還是少年。

  跑到那棵橡樹前。看見沒?那邊的那棵。數三下。準備好了?一、二、三,跑!

  但是他卻走開了,他穿過大廳,大步走向另一個黑人囚犯。兩人擊了一掌,就把萊姆忘掉了。

  他坐在那裡,看到他們親密無間,更覺得淒涼無助。他閉上眼,垂下頭。亞瑟·萊姆是一名科學家。他相信生物的進化靠的是物競天擇,神聖的司法沒有用。

  但是此時,身陷於嚴冬一般無情的抑鬱之中,他情不自禁地想,是不是有某種因果報應的機制存在並運轉著,就像看不見但真實存在的地心引力一樣,懲罰他過去做的錯事。噢,他做了那麼多好事。養兒育女,教他們開明的價值觀,讓他們學會寬容;他是妻子的忠實伴侶,曾幫助她逃脫癌症的魔爪;他對科學做出了貢獻,豐富了世界。

  可是也做過錯事。人總是會犯錯的。

  坐在這裡,穿著臭烘烘的橘色連衣褲,他努力使自己相信,憑著正義的觀念和誓言,憑著他對本國體制的信念(在每個選舉日,他都是忠誠的支持者),他會排除困難,重新回到司法天平的另一端,與家人團聚,和生命相擁。

  本著正義的精神和意旨,他會贏得和命運的賽跑。就像那個酷熱的夏天,在塵土飛揚的田野里,他拼盡全力地沖向那棵橡樹,累得氣喘吁吁,最終贏得了和林肯的比賽。

  他可能會獲救。或許——

  “走開。”

  儘管說話人的嗓門不高,他還是吃了一驚。又一個囚犯走到了他的身後。他是個白人,頭髮蓬亂,渾身上下刺滿了文身,但是牙齒發亮。毒癮發作時,他就抽搐不已。他盯著亞瑟坐著的長凳,儘管別處還有空位。他的眼神卑鄙無恥。

  亞瑟對某種可量化的、科學的道德公平體制的一線希望轉瞬即逝了。這個被摧毀了的、危險的小個子男人把它扼殺了。

  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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