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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沐辰不知何時已到,正立在欄杆處,背對著她望向亭外的蒼茫夜色,一襲月色衫袍將頎長的身姿勾勒得飄逸脫俗,朦朧月色罩在周身,背影淡冷疏離,卻叫人看著賞心悅目。

  清風明月,亭台樓榭,佳肴美酒,還有白衣飄飄的九重天仙……

  趁著四下無人,美眸感慨地往四周轉了兩圈,雲傾傾想這輩子圓滿了。

  “傾雲公子。”

  九重天仙不知何時已轉身,望向她,淡淡喚道,一聲“傾雲公子”喚得她魂兒都快嚇沒。

  “大公子,您還是喚奴才飛傾雲吧,奴才身份卑賤,‘公子’二字承受不起。”

  低垂著臉,雲傾傾誠惶誠恐道,剛進來那會兒府里幾個管事便花了幾天幾夜跟她宣揚安府大公子的豐功偉績,其他東西她沒記多少,但唯一記牢了一點,據說這安府大公子尊口一開比那龍座上的天子聖旨還管用。

  他這一聲“傾雲公子”一傳出去,這“公子”二字就非得冠她頭上不可,她自認只是一餵馬的,身份卑微,實在沒必要去跟人擠那些好盡會生事的頭銜。

  這年代能冠上“公子”頭銜的莫不是聲譽相貌極佳且在某一領域有所專的青年才俊,比如說在醫學用毒方面極有造詣的浮雲公子風子寒。

  作為一個從“神馬都是浮雲”亂飄的年代穿過來的新新人類,雲傾傾自第一次聽到“浮雲公子”四個字無風也凌亂了一把後,從此遇著瘋子寒便極力避開“浮雲”的稱謂。

  正所謂物以稀為貴,在這“公子”稀缺如國寶的年代,“公子”便成了眾多未有婚配的閨閣少女及江湖俠女爭相追捧的香餑餑,光是想像出門被一干年輕貌美的少女追著滿大街跑,雲傾傾便覺一身冷汗直冒。

  清冷的黑眸落在她身上,慢聲開口:“飛傾雲?”

  稍顯緩慢的語速似是在細細琢磨,聽得她心肝兒一蹦一蹦卻不敢抬頭看他是否已覺察出什麼玄機來。自從半年前進來被府里幾個管事輪番洗腦後,她對這傳說中的安府大公子便心生警惕,這半年來一直琢磨著該如何避開這被傳得神乎其神的安府大公子而後功成身退,一個十六歲便不費一兵一卒將敵手一鍋端連根拔除還獲得無上美譽的的男人,實在讓人不得不小心提防。

  “這飛姓倒是少見。”安大公子終於開口。平淡的語氣倒像是沒察覺出什麼東西來。

  她暗暗舒了口氣,小心應道:“是啊,‘飛’姓似乎甚少見到,許多人聽到奴才……名字時都這麼說。”

  這“奴才”二字念著還真不是味兒,雖說待了半年但還真不習慣賤稱自己一聲奴才,每每念到“奴才”時雲傾傾便覺怪異,下意識地停頓半秒。

  安沐辰望了她一眼:“安府不是什麼恪守禮節苛待下人的地方,你也不必如此拘謹,不習慣喚自己那兩個字省去便可。”

  “啊?”

  猶沉浸在對萬惡封建等級的鄙視中,雲傾傾一時沒明白這話內意思,下意識地抬頭,不意撞入那汪無波赫潭,如清泉般深幽的墨眸平靜不見底,卻輕易將人懾入其中,雲傾傾看得有些怔愣。

  “咳咳……”

  發現自家公子正被與表少爺不清不楚的俊秀小白臉盯著出神,立在安沐辰身旁的無非不滿地輕咳。

  安沐辰抬眸望了無非一眼,繼而僅是神色平靜地望著褪去卑微不安的雲傾傾。

  無非被這一眼瞧得心驚肉跳,趕緊閉嘴不語。

  雲傾傾卻已被這無非的輕咳給驚回了神,發覺自己竟盯著這九重天外的天仙閃神,誠惶誠恐地笑了笑,局促不安地趕緊垂下頭,盯著腳尖不說話,外人望過去倒真像一做錯事手足無措的小廝。

  “先入座吧,菜待會涼了。”

  淡淡瞥了她一眼,安沐辰已轉身入席,執起酒壺,剛要為她斟酒,後又似是想起什麼,改而為她倒了杯清茶。

  雲傾傾眼眸轉了轉,硬生生壓下心底的疑惑,低垂著頭不語,在被傳得神乎其神的安家大公子面前還是謹言慎行為妙。

  “你身上有傷,喝酒傷身,還是喝茶吧。”安沐辰淡聲解釋道,將茶遞到她面前。

  擁有一張完美皮相一副衣架子身材的男人本就女人的克星,如果這樣的男人還兼有一顆異於常人的腦袋和敏銳的心思,那這男人便是女人的禍害了。難怪府里的丫鬟提到自家大公子時俏臉都燒紅了去,連她方才有那麼一瞬都有那麼點心跳漏拍的感覺了,禍害啊……

  捧著猶帶著餘溫的清茶,雲傾傾無限感慨,若雲之晗那女人知道自個未來夫婿長得這般招人眼球,會不會毀得腸子都青了?還真期待看到那女人那張俏臉能出現點別的情緒,不然總盯著一張和自己不差毫釐卻總是淡淡然然沒半分情緒的臉,著實怪異。

  不過話說回來,雲之晗與安沐辰,一個淡雅脫俗,一個淡冷出塵,一樣的不食人間煙火,一樣的超凡脫俗,一樣的……面癱臉,倒也是絕配,也不知是誰主張為兩人定下的婚事,倒是深有遠見得很啊,就不知兩個面癱生出來的娃兒會是啥樣,是負負得正成了一爆發的小太陽還是正正得正繼續秉承面癱氣質?

  想到一個不到自個膝蓋的小不點頂著張一本正經的小臉蛋很淡定地朝人要糖,雲傾傾很不淡定地“噗”了一下,而後方想起對面坐著的九重天仙,輕咳一下掩飾而去。

  但九重天仙顯然已聽出她的欲蓋彌彰之意,淡聲開口:“傾雲可是想到什麼開心之事?”

  雲傾傾低垂著頭惶恐道:“奴……我只是被這茶水小嗆了一下而已,對不起,擾了大公子的興致。”

  “抬起頭說話吧,我素來不喜歡對著別人的腦袋說話。”

  九重天仙不緊不慢地發話,瑩白長指優雅移動,又為她倒了被清茶。

  雲傾傾猶豫:“這……奴才不敢。”

  自個這雙眼要老給他這麼盯著,他沒瞧出點什麼她倒可能先露馬腳了,方才在亭外那一眼現在回想起來總覺得有些詭異,卻想不出哪裡詭異,明明只是比別人深邃了些也平靜了些而已,她與他眼眸對上的剎那,卻似是有瞬間被攝魂了般,意識漂離。那樣深幽無底卻無波無瀾的瞳眸,不該有那樣蠱惑人心的神秘才是,卻偏偏……那雙眼眸,大大的有問題!

  “既是本公子已允了你,有何不敢的。”依然是不急不緩的語氣,叫人聽不出情緒。

  “秉大公子,公子貴為王爺之尊,奴才身份卑賤,能與公子同桌共飲已是幾世修來的福分,若斗膽與公子對視,這豈不折煞奴才?”

  手局促不安地擱在大腿上,雲傾傾語氣緊張無措。

  安府大公子是皇上親封的安王爺早已不是什麼秘密之事,若不然這安府也不掛上這“安王府”偌大的牌匾,據說萬歲爺將這牌匾送來時,安大公子本意是讓人給抬廚房去的,若非安大公子那喜好遊歷的老娘不知從哪座深山掘墓回來恰好碰上,這塊萬歲爺御筆欽賜的牌匾就這麼給廚房劈了當柴燒。

  當日剛被劉管事洗腦完成後雲傾傾還為此對這位自以為素未謀面的安府大公子膜拜了一番,敢將萬人之上的萬歲爺不放在眼中的,真正的牛人啊。

  不過劉管事接下來的那句話直接將她的膜拜打擊得支離破碎:“公子連這太子之位都不要了還會稀罕這王爺之位。”

  太子?敢情人家安大公子還是皇帝老兒在外偷吃沒抹乾淨嘴留下的罪證?安大公子這一拆牌匾的舉動也不是那啥的富貴不yín威武不屈,只是不滿自家老子和老子槓上而已?

  雲傾傾原以為接下來幾天的洗腦行動聽來的會是一番驚心動魄的宮廷秘史,結果卻是索然無味的緊,順帶知道,這安王府里住著的是一窩血統純正的皇子皇孫,公主小姐。

  從她晃悠到這一時空一年多的時間所知所聞及府里丫鬟管事的言語中,她大概對這安王府與那金鑾殿的萬歲爺間的糾葛拼湊出個大概。

  那宮牆大苑金鑾殿上坐著的那位確係這安王府里大大小小主子的親爹,而此刻對面坐著的九重天仙那喜好四處遊歷的娘也不是什麼萬歲爺養在外面的野花,而是當年陪著萬歲爺打天下據說伉儷情深的正牌皇后娘娘。

  對於這位素未謀面的傳奇皇后,雲傾傾那不算多的好奇心被調了足足半年。

  據說,這位正牌皇后娘娘本是一山野長大的江湖丫頭,卻擁有天仙般的容貌和過人的才智,素來古靈精怪嬌俏可愛,師承當年久負盛名的鬼醫柳墨子,醫術了得,擅製毒,三十年前便以“毒仙子”名冠天下,慕名提親者據說擠破了柳墨子家那干茅糙搭起的破糙房,被迫在樹上餵了兩天蚊子的柳墨子一怒之下將自家招惹爛桃花的徒弟給扔出了谷。

  被扔出谷的毒仙子遊山玩水途中誤打誤撞將有玉簫公子之美譽的當今萬歲爺那素未謀面的未婚妻給毒暈在迎親途中,被玉簫公子以補償的名義強壓上禮堂拜了天地,莫名其妙成為了□。

  當時的萬歲爺還不是萬歲爺,僅是一位世襲的異性王爺,儒雅慵懶皮相下卻暗藏著睥睨天下的野心。

  當時的大瑞王朝腐朽糜爛,對忠臣義士百般迫害,對異性王爺更是萬般打壓,朝廷內國庫虧空嚴重,對百姓嚴加盤剝鎮壓,各地大小起事不斷,外受各國虎視,隨時有亡國危險。

  當時的異性王如今的萬歲爺玉簫公子安洛楓謀劃多年,趁著皇室爭鬥火熱之時起兵平內亂,後又馬不停蹄地率兵北上驅外敵,頻立戰功,在民間聲譽如日中天時本平息下來的皇室內鬥突然升級,太子逼宮,二皇子四皇子兄弟鬩牆,七皇子螳螂捕雀,在上一場內鬥中僥倖存活下來的皇室子孫無一能躲過在這場逼宮大戲,就連那位備受聖寵年僅3歲的安然小公主也難逃此劫。

  本枝繁葉茂的大瑞皇室瞬間成空殼子,在朝廷內外高漲的呼聲中,大瑞184年,即十八年前,安洛楓這位皇室僅存的王爺順理成章地登基為帝,改國號大安。

  一路陪著玉簫公子問鼎這萬里江山、與萬歲爺情深似海的“毒仙子”這時卻不知何故褪下鳳袍,不知用了何法逼著萬歲爺討了一紙承諾後便帶著一雙兒女遠遠逃離那萬丈高牆。

  據說那金鑾殿上的萬歲爺當年為此龍顏大怒,“皇后娘娘”四個字從此便成了宮裡的禁忌。

  沒有人知道正牌皇后娘娘向萬歲爺索要的那紙承諾是什麼,有人說是逼迫聖上將那鳳位為她留著,畢竟這十八年來儘管萬歲爺大大小小也封了幾位貴妃美人,皇后之位卻一直虛空著。也有人說是逼迫聖上允她將太子公主帶走,如若不然當年的聖上怎麼會如此龍顏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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