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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婉娘終於如約登上了那個華麗地鳳座,與自己心愛的男子並肩享受著萬民景仰。漫長地宮+>生活並不會磨滅人的稜角,而是讓她學會隱藏。她嬌艷地朱唇彎出溫婉含蓄的弧度,髮髻上沉重的珠釵幾乎壓得她難以喘息,可是,每每望見身下那些羨慕又嫉妒的目光,她便覺得甘之飴。

  帝王身邊從不會只有一人,即使他心中某個人是特別的。

  —更何況,華南宏對后妃素來一視同仁。

  他指點江山,意氣風發,而她與宮中那些寂寞的女子一樣,永遠是繁華背後的一朵雲。年年復年年,當劉婉娘若有所思地低下頭凝視著自己白皙纖長的五指時,她不禁皺了眉頭——如今,已經記不起這雙手下喪生的冤魂究竟有多少。

  某個電閃雷鳴的夜晚,劉婉娘夢見了秀珠。

  仿佛還是那個十四歲的夏日,她因初次染血而驚嚇失眠。而這一次的夢境中,秀珠的冤魂就站在床頭,陰狠地盯著她,目眥欲裂。

  而她只是靜靜地望著那個冤魂:“秀珠,想要找我報仇的女子太多,還輪不到你。”

  那個冤魂的眼神驟然平靜下來,緩緩地,竟是略帶憐憫地看了她一眼,瞬間散去。

  風吹滅了燭火,然後她從夢境中醒來,窗外皎潔明月映得寢殿越發寂寞。

  *

  又是一個雷雨夜。

  江南水鄉本就cháo濕的空氣在這場秋雨中更為濃烈,一陣陣地穿過窗紗傾襲而來。

  女兒沒有哭鬧,然而劉婉娘還是習慣性地醒了。

  她起身,抱了柜子里的薄毯,小心翼翼地替華南宏蓋上。靜謐的黑夜裡,男子的呼吸聲輕微而平緩,她俯下頭,輕輕在他面頰上落下一吻。

  “……你愛過我麼?”華南宏似是在夢囈。

  她微微一愣,男子精緻的五官依舊有種淡淡的孩子氣,她憐惜地探出五指,想要撫平他眉間的褶皺,卻聽得他最後喃喃而出地兩個字:“琥珀……”

  手僵在那裡,進退維谷。

  自始至終,她都是把他視為自己今生那個唯一,而對他來說,她卻永遠占據不了同等的位置。

  即使他已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即使現在他身邊只有她一人。

  表象而已,暫時而已。

  (三)

  華南宏依舊喜歡在清晨緩慢步行。

  遠遠地望著霧氣中那個朦朧地藍色人影,站在橋頭,猜測著那個江南女子的秀麗容顏。

  他並不急於遇見,因為有些時候,長久的期待能讓邂逅更為圓滿。

  水墨色地屋檐,水墨色的畫韻,他穿過濃淡深淺的綿綿細雨,心中燥熱地安會被悄然撫平。

  走回庭院的時候忽然撞見一人,那人似是急急忙忙地奔出來的,看也不看,一頭撞入他的懷中。

  華南宏倒退幾步,發現面前站著個面若桃花地嬌俏少女,約莫十五六歲年紀,朝霞落入她清澈的眸中,竟隱約沾染了些許琥珀的色彩。

  這樣似是而非的感覺讓他驟然一愣。

  “哎呀,對不起對不起……”少女羞紅了臉,忙不迭地低頭道歉。

  華南宏溫和地笑笑:“不礙。”

  “相公。”劉婉娘隨後從屋中步出,身邊還站著沈舞兒,“今日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私塾下得早。”他簡短答道,兩眼還在那少女身上流連。她穿了一身乾淨秀雅的水藍色襦裙,腰間繫著纖長的珠玉穗子,而她顯然也是對他甚有好感地,明亮的眸子裡清晰地倒影著他地影子,仿佛躍躍欲試。

  “你叫什麼名字?”

  “沈雲霜。”少女咬著嘴唇,手指朝沈舞兒那裡點了點,“我是她妹妹……”然後轉身就跑。

  華南宏微笑看著那嬌俏的小影子消失在院牆後,頗有意猶未盡地感覺。

  劉婉娘瞬間黯然。

  她只是轉過身,獨自回屋。

  *

  接下來的幾日沈雲霜經常找了理由往他們家來,有時拿了新地刺繡花樣,一坐便是一個下午,待到華南宏回來,兩人相談甚歡,劉婉娘靜靜地坐在他身側,長久無言。

  倒是沈舞兒發現了不妥,然而生性溫柔的她哪裡阻止得了古靈精怪的小妹,終於在某個下午,沈舞兒主動找了劉婉娘,頗為歉意地告訴說她準備勸自己的相公把小妹也娶進門。

  “你是說,讓雲霜與你共侍一夫?”劉婉娘驚愕。

  沈舞兒點了點頭:“婉娘……你知道,我小妹生性要強,我不能害得你……”

  話到此恰好地止住。

  送走沈舞兒,劉婉娘一人在屋中坐了很久。抱著襁褓中的女兒,一邊微微搖晃,一邊哼著綿軟的歌謠。她忽然覺得難過,從多年前的共享榮華到如今的相濡以沫,她還是抓不住華南宏的視線,即使她就站在他的身旁,他的目光還是會輕易地給了別人。

  走出這重重宮闕後,她,還要繼續斗麼?

  *

  得知沈雲霜即將嫁給別人的消息,華南宏明顯有些悶悶不樂。

  當夜兩人睡得早,月朗星稀,窗口靜灑著大片的銀色月華。

  華南宏翻了個身,忽然感覺有隻溫熱的手輕輕探上他的肩頭。“相公,我……替你納個妾吧。”他聽見劉婉娘如是說。

  心裡隱秘的**被觸及,他驟然不快,“你連這個醋都要吃?

  “我不是……”

  “好了!”他揮手打斷,儼然又是帝王氣勢,“不必再繼續不可能的話題。”

  那隻手默默地挪了回去,輕嘆一聲,替他掖好了被角。

  不知怎地,那一聲嘆息讓華南宏心裡很是不舒服,雖然一直閉著眼睛,卻硬是睡不著。

  長夜即將過去,當明日第一抹光芒照入屋中,所有細微隱藏的脆弱不堪都將消失無蹤。他是該慶幸那樣的情況的,讓他直接可以掠過那些難以思索的話題,一身輕鬆。可是他卻不可避免地顧及到身邊的女子,並十分莫名其妙地開始猜測她心中是否因此有了不快,是否鬱結難解。

  為何,會這樣?

  華南宏覺得很丟面子,感覺到身邊人似是要起身,連忙緊閉了雙眼,裝作睡得很沉。

  “……相公,我累了。”劉婉娘坐在床邊,望著熟睡的人輕聲道。

  她敢為了奪取他的寵愛使盡陰毒手段,她敢不顧性命跟他去天涯海角,可是她卻沒有勇氣在他清醒時說出自己地心裡話。

  華南宏的呼吸忽然一窒。

  “我真的累了,相公,你可明白?”

  他霍然睜開雙眼,卻無法回頭去與她對話,不論是安撫還是斥責,這一刻,言語地作用忽然蒼白起來。靜謐的房間中只有兩人平穩而沉著的呼吸聲,不著邊際地,隱藏著各自地心思。

  都以為對方沒有聽見。

  (四)

  ——相公,你可明白?

  他不明白。

  再一次漫步在水霧繚繞的長橋,華南宏發現自己的思緒走入了死胡同。

  他茫然地四顧,腦中好像也被這茫茫大霧包圍了。他曾經認為霧裡看花很美,有些問題即使永遠不去回答也無大礙。可是如今,他忽然很想找到答案。

  華南宏地生命中有過很多女人,讓他感覺特別的唯有她的母妃,與那個真正名為烏蘭的女子。至於劉婉娘,她地出現總是順其自然——當他需要大婚的時候,旁人幫他選中了她,而他對她亦不反感;他登上皇位,她便由正妻的身份順其自然被冊封為皇后,替他打理六宮;待到他兩袖清風心無所系,她就帶著他們的孩子伴他天涯海角……不論身份地位,在他漫長的一生中,她總是在她身邊。

  永遠維持著咫尺的距離,只要他需要,觸手可得。

  可是如今她卻說,她累了。

  —為什麼?

  霧氣越來越濃,鋪天蓋地地蒼白中,華南宏迅速地捕捉到了那抹熟悉又陌生的藍色人影。

  傾訴地念頭再沒有比這一刻更為強烈,他再不遲,快步朝著那個方向走去。剛走幾步,身後淡薄的陽光瞬間灼烈起來。不知何處吹來地風驅散了遮天的雲,也將那層霧氣漸漸吹淡。

  風吹亂了他地鬢髮,濃霧如簾幕般兩邊拉開,露出一襲熟悉的藏青色人影。

  原來,是霧色褪淡了那人的衣衫。

  華南宏驚愕地瞪大了雙眼。

  —劉婉娘半蹲在河岸旁的石階上,腿邊擱著裝滿衣衫的木盆,一隻手探了探冰涼的水溫,微蹙柳眉,卻是毫不猶豫地在河水中搓洗起來。她的姿勢算不上熟練,洗衣的動作也有些笨拙,可那神情頗為認真。華南宏不禁笑出聲,忽然就想到了多年前她初次冊封時的緊張模樣。

  他長久以來注意到的那抹人影,竟是劉婉娘麼?

  是他的妻子。

  ——原來,她一直都在他心中,只是暫時被霧氣遮住了而已。

  再不遲,華南宏快步走下石橋,從身後攬住正在專心洗衣的女子,劉婉娘先是一震,隨後在水面中望見了華南宏的面孔。回過頭,有些錯愕地感受著突如其來的溫暖。

  “相公……”她的腰被他溫柔環著,只一瞬,對方的唇在她面頰蜻蜓點水般掠過。明明是再簡單不過的動作,卻讓劉婉娘登時紅了臉。

  “婉娘,一起回家用早膳可好?”

  “……好。”她敏銳地注意到了那個迷迷糊糊地被他牽著,兩人走過清寒依稀的長街,日光穿梭在淡薄霧氣中,有種朦朧恬淡的美。

  “那個……”劉婉娘忽然就萌生了個不安的念頭,惑於他的溫柔,“若你實在喜歡雲霜姑娘,不必特意……”

  “咳。”華南宏的聲音似是有些不快,“你還要提?”

  心瞬間冷下來,她垂眸:“我只是覺得雲霜姑娘生得很美……”

  溫暖的食指忽然點上她的唇,制止了將要吐出的話語。華南宏扶住她的肩膀,很認真的,直視著她的眼睛:“我已經擁有了世上最美的妻子。”

  —他已經擁有了繁華凋落後最能經得起風雨剝蝕的珍貴幸福。

  紅葉滿地的時候,華南宏與劉婉娘相伴坐在窗前。

  懷中抱著睡得香甜的女兒,劉婉娘靠著華南宏的肩膀,脈脈斜暉穿過了繡籬芭。

  小屋中還縈繞著清慡的茶香。華南宏揪了一把女兒柔嫩的小臉蛋兒,忽然笑道:“喚作居秋可好?”

  “嗯?”劉婉娘隨即反應過來他是在替女兒取名,“居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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