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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柳尋鶴慢慢站起,“原來在她眼中我註定失敗。”

  “是她不願我失敗。”

  “其實在娶了秋氏姐妹後我就後悔了。” 柳尋鶴垂眸輕嘆。

  “從始至終我雷厲風想娶的只有她。”

  聞言柳尋鶴微怔,半晌他閉上眼:“我終是輸了。”

  金石如泣,雷厲風抽出腰間寶刀:“你的屍首我會給送回慕城。”

  “好好待她。”

  手起,刀落。

  《戰國記?季世末年》云:

  定乾五年八月初八,韓月簫斬梁繆王於北海之濱,至此戰國終結,天下大定。

  至十月,百官長叩請上稱帝,上固辭不受,遂招月簫進宮密議。

  “竹肅可知,孤為何不願稱帝?”

  “臣愚鈍。”

  “帝者唯一也,強敵不滅何以稱帝?”微挑的美目幽幽視下,輕揚的語調帶著試探,“你道定侯真死了麼?”

  御下長身未動,韓月殺語音平平:“主上若不信臣,可問那日目睹全程的韓家軍。”

  他當然問過,可雖有數萬人證,他還是不信。

  “竹肅不覺得那孤蒲崖,定侯墜得蹊蹺麼?”凌翼然灼灼看著,不放過月簫臉上的分毫神情。

  “大軍來前,臣確與定侯言語。”

  “哦?沒想到竹肅非但戰法了得,催命的功夫也是一等一~”

  片言逼死定侯?凌翼然擺明了不信。

  “臣只是說。”星眸含痛,韓月簫一改避諱定視上座,“卿卿已經死了。”

  語出,座上那人面目陡然寒青。

  “卿卿已經死了。”

  這話說給誰聽?

  “住口。”

  “卿卿已經死了。”

  “住口!”凌翼然已是切齒低吼。

  “臣知主上是想以自身誘敵,而後生擒定侯辱而殺之。”面對怒火,月簫挺身跪立,“王上可曾想過此計若成,卿卿泉下有知定會恨你入骨。”

  “孤就是想讓她恨。”十指緊扣龍椅,凌翼然眼波如煙,“恨得越深,越好。”

  “即便恨到生生世世與君絕?”

  凌翼然聞言愣怔。

  生生世世與君絕……

  見座上怒容微霽,月簫叩首道:“不願亡妹飲恨,這不過是臣的私心罷了。主上若還不信,可再查那水月京。”

  “哼。”凌翼然微微斂神。

  年前他有意放那宋氏父子離開,沒想半年期三人卻跳海殉主了。

  看來定侯是真的死了,那她豈不是也……

  念及此,心痛便深了幾分。

  “主上。”

  “嗯?”他皺著眉,答得漫不經心。

  “臣有一事呈請主上。”

  “這可新鮮,竹肅要討賞?”

  “犬子韓風彥已到學齡,請主上准犬兒入學南山書院。”

  “南山書院?”凌翼然冷冷虛眸,“蛟城韓氏還想棄武從文不成?”

  “臣叩請主上。”

  壓抑的靜默遊走在殿內,半晌凌翼然輕輕笑開:“既然是她要的,孤就答應你。”

  “謝主上隆恩。”

  倦極閉目,凌翼然揮揮衣袖:“竹肅你出去叫眾卿別跪了,孤稱帝便是。”

  “主上聖明。”

  她要的從來就沒有他,如此,他手握的又是誰家天下?

  ……

  竹林深處,青嵐漸起。一名女子坐於石上,刀工青澀卻又很是認真地雕著木版。

  “卿卿。”

  她抬頭望去,那人卻在林深處。

  “快下雨了,我來接你。”這男聲質入清泉,帶著沁人心脾的美感。

  “怪不得石頭上一直濕濕的。”她站起身,向那人走去,“你瞧我今天可有進步?”

  他全神貫注地盯著那塊雕版,腦筋飛速轉動。

  “修遠看得出我雕的是何物?”

  看著眼前滿是期盼的小臉,他雖是百看不得其解,卻裝出很篤定的樣子:“山筍。”

  “啊,我果然有長進了。”

  竟然中了……

  暗舒一口氣,他接過那塊雕版。

  一定要趕在卿卿再問前告訴其他人,免得她再受打擊,畢竟是她好容易才找到的喜好。

  忽地身邊人一個踉蹌,他出手將人緊緊抱住,心頭惴惴久不能平。

  “修遠,我能站住。”

  耳邊響起輕輕的嗔怨,他垂眸細細地望著他的妻:“卿卿還沒發現麼?”

  “哎?”

  他目若春水地瞟向她的小腹。

  “發現什麼?”沒發現他的異樣,她依舊不解。

  彎彎生春的鳳眸盪著、漾著,偏冷的唇線泛起笑痕。

  “回家。”

  攬著他的妻,夜景闌向著水墨詩意處走去。

  遙山雲起夜雨遲

  那天濃雲壓低了海面,水天如墨緊緊相連,在風雲輾轉了許久之後,一場遲到的雨終於在夜裡落下。

  “於是便有了遲遲。”

  一大一小兩雙鳳眼互相望著,半晌甜軟的童音響起:“沒有金光萬丈,烏雲里飛出祥雲一朵?”

  偏冷的唇線隱隱一抽:“你宋爺爺的話不可信。”

  她還沒說呢,爹爹就猜中這話誰說的了。“爹爹好厲害!”遲遲不禁瞪大了眼。

  抿唇一笑,夜景闌牽著遲遲向園中走去。

  “爹爹。”

  “嗯。”

  “聽宋大叔說,爹爹以前住的地方比家裡大上百倍。”茵茵春糙間蝶兒翩飛,不時棲息在遲遲髮辮的香花上,“那樣的地方,爹爹為什麼不要了呢?”遲遲好奇仰首,眼眉飛飛猶如丹鳳。

  “因為沒有你娘。”

  這聲音低低沉沉地流入她小小的耳道,如三月的春水般,如此內斂帶著難以言道的溫柔。聽得她心頭乍暖,隱約間好像明白了些什麼。

  “哎,這次懷的還是個小子。”活潑的女聲將她從懵懂間喚醒。

  再看去,只見樹後的涼亭里坐著二人,出聲的那人腹部微隆,神情怨恨地啃著一顆杏子。

  “兒女都一樣,師姐你惱什麼。”

  樹蔭掩住了那人卻掩不住那聲,遲遲微微仰首,但看那澄瑩似水的鳳眸心頭又明白了幾分。

  “惱什麼?惱沒有女兒啊!想當年生了小雅和小頌之後,師兄就跟我說事不過三下一個肯定是女兒,可是呢?四五六全是小子!”

  亭中似有異響,一道弧線後,一顆被啃乾淨的杏核滾到她的小腳邊。

  舅母好像很生氣啊,遲遲無聲抬望。

  “卿卿。”憤怒的聲音轉瞬壓低,帶點討好的味道,“等生完了這個,你把妹夫給你配的藥給我幾份。”

  “師兄那……”

  “你別管他,都七個了,我沒找他退貨就算不錯了!還生?”頓了一下,她再道,“倒是你們,真打算只要遲遲一個?”

  “一個就夠了。”

  “也是,生遲遲那次你可沒少給人驚嚇,那場雨憋了兩天兩夜幾乎都讓人絕望了。當時,妹夫他……”女聲欲言又止。

  娃娃抬頭看向自家爹爹,未曾見過的憂慮自他的眼中輕輕流過。

  “我知道他痛的並不比我少,所以他說不生便不生了,他說喝藥我便喝藥。我答應了他陪他到老,絕不早他一步上那奈何橋。”

  聞言,手上的勁兀地加重,感覺到自家爹爹的心情,遲遲輕輕回握。園中美好的氣氛還在流轉,就聽中氣十足的女聲復又響起。

  “卿卿!你吃這杏子了?”

  “怎麼?”聲音有些無辜。

  “你、你、你不是怕酸麼!”

  “哎?”

  只眨眼的功夫,遲遲就被帶進了亭里。

  “妹夫你快給她看看!”

  舅母慌也就算了,連爹也一臉緊張。遲遲不明所以地走到娘親身邊,拿起杏子就嘗:“好酸!”小臉皺在一起。

  “酸麼?”月下舔了舔唇,忽地愣住,“難道是……”

  收起搭脈的指,夜景闌含憂對望。

  “那啥,卿卿你那個藥就不要給我了。”捧著酸杏,小鳥嘆了聲,“哎,這年頭男人都靠不住,靠不住啊。”

  亭中三個大人神色各異,看得她好生不解。

  酸杏的威力竟這般大?

  幾個月後,她才知道這酸杏的威力真是大的驚人,大到一下子吹鼓了娘的肚子。

  “妹妹就在這裡麼?”鳳眼亮晶晶,她好奇地摸著。

  “遲遲,是弟弟。”小鳥笑著提醒。

  “可爹爹說是妹妹啊。”

  “是弟弟,酸兒辣女,舅母我經驗豐富絕不會錯!”

  “不對呀。”遲遲爬上竹榻,眼睛忽閃忽閃地望著娘親,“笑哥哥說小娃娃都是爹爹親手放進娘肚子裡的,所以爹說是妹妹就是妹妹。”

  “那小子!”某人的娘恨恨磨牙,“遲遲你以後離他遠點,舅母實在不願自己的命運重複在你身上啊~”

  “娘……”不明白舅母為何激動,遲遲縮進娘親的懷抱。

  “那遲遲是想要弟弟還是妹妹?”

  纖指穿過她的發,摸得她好舒服:“遲遲只要娘。”小臉貼在圓圓的肚子上,“只要是娘生的,就算是顆酸果兒也好。”

  “傻孩子。”娘親笑得輕輕柔柔,她枕在又香又軟的懷抱中舒服得好想睡。

  昨天她學了個字,一點一豎一橫折,房子下面養小豬(豕)。

  娘說,這是個家字

  娘還說,爹爹出海賣藥材是為了養家,是為了給娘、遲遲還有妹妹蓋房子養小豬。

  幾個月前她還不太明白,爹爹為何要放棄那麼華美的大房子而獨獨只愛這所靜園呢。而今她懂了,因為這是家啊,因為這裡有她、有妹妹,最重要的還有娘啊。

  “娘……”她貓咪似的咕噥著,“遲遲好想爹爹啊。”

  “嗯,娘也想著他。”這聲音溫暖得可口,如軟軟的綿糖一般,回味在心裡真是說不出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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