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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笑溢出無盡落寞,前世她是那麼那麼那麼地渴盼親情啊。

  而後,二世為人的她終於得到了期盼已久的情感。可幾乎是同時,她便明白了幸福最易破碎的道理……“將軍寡不敵眾,被逼上隕山,抱著夫人……跳崖了……”

  “不可能……不可能……”

  “爹!娘!”

  吼聲不絕迴蕩在此後十年的夢中,原以為仇恨是她今後的唯一,不想驀然回首卻遇見了……“卿卿。”

  這彎彎生春的鳳眸啊。

  兩側的光影凝結成了生命的軌跡,她迎風跑著,跑過她的前世,追逐她的今生。

  不覺間,淚已冰涼。

  過去的她可以為許多人捨棄性命,而如今卻只會為一個人而活下去。

  只為那個人啊……

  柔軟的唇瓣如花微綻,秀眸清湛透出難以言語的堅定。

  一定要活下去。

  無盡的黑暗吞噬了天地,在這個月裡陰陽兩界的結界大開。

  “嗯!香味兒啊。”夜行的隊伍里,食香鬼興奮地舔了舔青紫色的唇。

  明明是蓮香卻又不似往日吃過的那種,那種清聖的味道真讓她胃口大開!

  睜著白色的眼珠,她垂涎地向飄香處跑去。

  “去哪兒?”

  還沒靠近就被同行的羅剎攔住。

  “放開!”食香鬼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滿心滿鼻只有那蓮香。

  好想吃,好想吃。

  “想魂飛魄散麼?”

  “嘎?”食香鬼不明所以地望向面目清俊的羅剎,忌恨地皺起眉來。

  可惡!為什麼這小子長得一點都不像鬼!

  “有一種香是鬼眾的禁忌,你不會不知道吧。”不像鬼的鬼輕笑。

  混蛋,笑得這麼俊是想勾引誰啊,她可不是那個沒有節操的媚鬼。

  想到這,食香鬼一把甩開羅剎的拉扯:“廢話,我當然知道!我可是專業吃香的!”兀地她睜大眼,凸出白慘慘的眼珠,“難道……那是、是、是……”

  “天人。”

  或丑或更丑的百鬼急急前行,只有他們還站在原地。

  “天人……”食香鬼喃喃著,望向飄香處。

  明明一同起步,現在卻走上了兩條路。遠處的那人沐浴著柔和溫暖的銀光,清聖的蓮香隨著她的奔跑一陣清似一陣地飄來。

  這就是天人啊,真讓她自慚形穢。

  收回視線,食香鬼嘆了口氣:“哎,不想不想,去人間的胭脂齋大吃一頓!”行了幾步又停下來,“走了,羅剎。”招了招手卻不見那位老兄過來。

  “真是的。”她扒了扒亂糟糟的頭髮,“別看了,你雖然在鬼里長得算好,可天人是不會看上你的。”

  高大的身子依舊定著。

  “哎!你……”在看到那雙凝遠的雙目時,醞釀好的一頓痛罵啥時消散。

  羅剎的眼中沒有痴迷,而是……而是……而是一種很複雜的情感,複雜到她的心隱隱發痛。

  “哼。”半晌不動的羅剎突然轉身,“還不是一樣。”

  “嘎?”

  “走了,傻瓜。”

  “剛才是誰看到痴呆啊!”食香鬼翻了個白眼,“喂!等等!走這麼快做什麼,見鬼了啊!”

  黑色的鬼衣迎風鼓起,火焰般的紅色自羅剎眼底一瞬而過。

  弦月君,還記得千年前你對我說的麼。

  “鳳主,停止戰爭吧,佛祖慈悲,香香一定會回來。”

  結果,輾轉幾世你和青龍還是註定分離。

  而我雖然找到了香香,可是她……

  兇巴巴的鬼臉皺在一起,食香鬼狠狠瞪了他一眼:“看什麼看,沒看過鬼啊!”

  已經忘記。

  “你別這樣看我,毛毛的。”食香鬼抖了下慌忙跳開。

  苦笑一聲,羅剎偏首朝遠處望去。

  天路上,那人悶頭向前衝著,淡色的發尾漸漸消失在夜裡。

  佛祖到底悲憫了誰?

  弦月君。

  額前的劉海飛舞著,她站在火紅的鳳凰木下,一時忘了是怎麼來到這裡。

  對了,當時她看到一片白光,以為和過去一樣只要穿過去就能回到原本的地方。

  再睜眼,卻發現自己置身於了無生機的灰色之中。

  灰色的天,灰色的地,死一般的靜。

  這裡曾經是一片戰場。

  不知怎的,腦中映出這樣一句話,連她自己都感到詫異。

  恰時風從背後吹來,帶著艷紅的花瓣。如此灼眼,如此妖冶,好似在嘲笑著灰色的天地。

  她轉過身,只見一株濃蔭如蓋的鳳凰木突兀地立在荒野中,狂風漫捲著落花,猶如燃起了炙熱的火焰。

  花火中浮現出一個男人的背影,雖然只是透明的幻象,卻顯得如此真實。他懷抱著一個女子,垂下的縴手說明了一切。

  “佛祖到底悲憫了誰?弦月君。”

  心,盪了一下。

  未及嘆息,就見那道幻影最終化為一隻浴火鳳凰,悲鳴著衝上雲霄。

  落花如雨而下,她若有所思地凝著,腳下一地落花。

  目所不及處,一顆圓潤如玉的鳳凰心淚幽幽飄散於風中。

  “沙……沙……”

  輕輕的聲響在天地間無限放大,她抬起眼,目光穿過浸染“紅雨”的發。

  “了無大師?”

  她果然還是回來了吧!

  聚攏的眉峰微微舒展,她垂下眼帘,將激越的心緒半掩。

  “歡迎回來。”大和尚捻珠一禮。

  她含淚綻笑,目光如春水般瀉了一地。

  “弦月君。”

  時空仿佛在這一刻停滯,她緩緩抬起頭。只見漫天遍野的艷紅中,眼前的老者身形淡的仿佛褪了色一般。

  “故地重遊,滄海已桑田。”千年前的腥風血雨轉眼已化為絢爛似火的落花,大和尚迎風微嘆。

  遙遠時空中,天人修羅道之間的戰爭顛覆了多少人的命運。

  “當年你爹娘逆天相守,至烈至極的情愛孕育的你,生來孱弱註定只能清心寡欲。雲在青天水在瓶,行遍花雨不沾衣,此為須彌山第一義……性情禪。”

  嚶……

  遼闊的天際傳來低沉的法鈴,飄落的花雨瞬間定定,遊走的風已然停息。

  “而後你雖然陷入情劫,卻在兩道的最後一戰中以魂飛魄散避免了災難性的結局,舍己以成大道,此為須彌山第二義……頓悟禪。”

  定格的花瓣瞬間落地,腳下猩猩的紅仿若千年也退不去的熱液。那一日,天地也是這般慘然,那個女子被兩兄弟輕輕擁著,自胸口溢出的血浸透了貧瘠的土壤,潤澤了乾裂的樹根,染紅了一樹白花。

  而後,樹下的她便靜靜凋零。

  “受人之託,此生老衲下界特為君之神引。這一世你帶憶投胎,飽嘗七情六慾,經歷悲歡離合。幾番入夢,前世種種恍若照對明鏡。”微斂神,了無噙笑偏望,染抹超脫於人的慈悲,“所謂的情不知所起,皆緣於前世的因,就如你、青龍君與赤螭君。”

  悲憫的目光經緯交織,如天羅地網讓人無所遁形。

  “你是逆天之女,因較常人少了一魄原本不可投胎也沒有轉世,死後只有魂飛魄散這唯一命運。那二人卻找回了你破碎的魂片,青龍君以金蓮為你補全了那一魄,赤螭君墮入地府用逆鱗為你塑了本命燈,這樣你才得以重回六道轉世為人,也因此在你的命中種下了羈絆。”

  “明白了麼,弦月君。”那雙老目深不見底,雖有著睿智之光,卻窺不見一絲感情,“所謂情愛不過是為心所困,不得其解,一種執著的哀求。”

  “放下諸相執著,心不逐物,萬境成空,此為第三義……因果禪。獲三義者入須彌山第二界——色界天。”

  嚶……

  悠遠的法鈴催開了密布已久的陰霾,遠景如水墨緩緩衍開,起先是一地入水,而後幻變成雲。再望去,群山緩緩不盡,萬丈金光自須彌山頂無邊撫遠,山腳下七香海波光粼粼,七座金山環海而立。東方琉璃,西方淨土,天龍八部在祥雲間時現時隱,四野涌動著天籟之音。

  “還記得那根簽麼,弦月君。”

  須彌山半雲重重,卻望人間不知處,優美的天音如玉柱擊清甌,蘊藏著漸止漸息卻又遼遠無邊的寧靜。

  “履霜踏雪笑前生,海闊天高任縱橫。任縱橫,任縱橫,三千世界何談縱橫?”了無淺淺凝視,眼眸盛滿淡定,“悟滅心非盡,求虛見後生。應將無住法,修到不成名。自在就是捨棄,只有捨棄才能擺脫六道輪迴的命運,得到永不變易的玄通心境。你可明白,弦月君。”

  發下,她的唇角輕輕漾起,優美的猶如須彌山上的白雲。

  見此,了無舉袖當空一揮,只見風起雲清處,一道金光自山頂徑直鋪到她腳下。

  “弦月曆經千年終將神鯤導入正軌,如今功德圓滿、三乘歸一,飛入色界第六天。”

  奔涌的雲煙沿著神路傾瀉而下,瞬間她變消失在白霧中。

  結束了。

  了無輕輕地嘆著。

  色界第六天極光淨天,無欲無求、無男女之相的淨土所在。只有在那裡你才能永遠啊,弦月君。

  轉身的剎那大和尚無意瞟了一眼神路,火紅的鳳凰花沖碎了霧靄,淡色的髮絲輕揚在風中,本應飛天的她此刻卻站在原地,光潔的額上顯出青龍的牽絆——那朵金蓮。

  “弦月、君……”

  “從一開始你就錯了,大師。”她抬起長睫,秀眸前所未有的清明,“站在你面前不是弦月君,而是我。即便窺見了前生,縱使坎坷了今世,我依舊是我,不會因為害怕傷痛而捨棄自己的心,也不會因為過去的是非而懷疑如今的情。”

  她自煙雲濃霧處行來,雲水不沾衣。

  “如果我們因為貪戀永遠而選擇捨棄,那不過證明了內心的恐懼。我們害怕的不是命運的牽絆,也不是痛苦的糾纏,而是我們自己。因為我們懷疑,面對苦難時自己能有多大的勇氣。”

  聞言,老目驀地睜大。

  “若心足夠強大,即便在地獄也能縱橫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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