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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類可以登月了,火箭可以上天了,就連中國男足也踢進過世界盃了,可是我連站出來,在陰濕的雨前空氣里脫掉衣服,都會像一場笑話。

  如果我是一個如同葉靈一樣好看的女子,這個場面一定不是這麼好笑吧?

  它一定是決絕如生死離別,珍貴如初夜,悽美如化蝶,慘烈如貞女傳一般。負傷的男主角一定會在女主角衣服落下那一刻羞澀絕望的眼淚里,徹底感動,徹底地愛上她。而不是如現在一樣,看到她像一個籃球似的被拍開,窘相無處可藏。

  付出會不會被認同,不是看某個人做了什麼,而是看做這事的是哪個人。

  飛天大寶拍開我之後,衝著顧朗揮起大棒,那時的葉靈瑟縮在顧朗身邊,我見猶憐的模樣。江寒說,這才是一個女孩應該有的樣子。他曾說過,危險當前,女人的位置,不是在男人的身前,而應該靠在男人的身邊或者身後。如果一個女人像男人那麼勇敢,那麼男人該做什麼?

  我一直對他的論調不感冒,可是每個午夜,想起十多年前清風街的那一幕,想起葉靈緊緊縮在顧朗身邊的那一幕,我才一邊流淚,一邊明白,也許江寒是對的——因為後來,葉靈成了顧朗的女朋友,而我得到了一句謝謝。

  謝謝也已經足夠了,不是嗎?

  至少,他知道,曾經有一個十三歲的女孩,肯為他,什麼都不管不顧,肯為他那麼拼命那麼勇敢。

  飛天大寶的棍子沒有落下,胡巴已經帶著民警趕到了現場。

  這群小混混連忙逃竄,最後,小嘍羅們身輕如燕,逃脫了;而跑步顯然是正方形飛天大寶的弱項,所以,他落入了警察叔叔手裡。

  那天,胡巴眼看不妙,知道自己跟著我和葉靈這兩個被愛情沖昏頭的傻瓜跑過去,肯定沒法活著回來,所以他跑過了一條街,找了個公用電話報了警。然後就一直站在路口等警車駛來,給警察帶路。

  胡巴後來跟海南島炫耀此事的功勞,說,幸虧我機智,否則就被倆蠢豬給帶到閻王殿報到去了。然後他又很猥瑣地和海南島偷偷咬耳朵,都說胸大無腦,你說,這倆人,一個也不大,一個根本沒有胸,怎麼也這麼沒腦子啊。說完就嘿嘿嘿嘿地笑。

  海南島斜了他一眼,靠!說什麼呢!你這個死孩子!你這個yín獸!

  yín獸是海南島創造的名詞,那時候,他在販賣小口袋書之餘,開始販賣黃書小圖片。所以,每次和胡巴說起哪個“客戶”要的這類東西比較多,就私下裡稱呼那個人為“yín獸”,“yín獸”下面是“禽獸不如”,“禽獸不如”下面才是“禽獸”。所以,“yín獸”這個詞比“禽獸”要高兩個等級。

  海南島清點好了書目,點上一根煙,看著遠處天空,他說,哎,胡巴,問你個問題。

  胡巴茫然,啊了一聲,看著海南島。

  海南島回頭看看他,笑,說,別緊張。我只是想,那天在清風街,幸虧警察來得及時。如果警察來得遲一些,你還會站在路口那裡等警車嗎?

  下面的話,海南島沒有直說出來。

  但是胡巴明白,海南島的意思是說,要是警察來得遲一些,而你一直等在路口,如果結巴和土豆遭遇了什麼不測,你會不會覺得內疚……胡巴傻乎乎地看著海南島,沒做聲。半天后,他說,我就是過去了,也不能做什麼啊。

  海南島笑笑,彈了彈手裡的菸蒂,拍了拍胡巴的腦袋,說,你吧,一輩子吧,也就是一軟瓜!

  他應該是心裡有話想跟胡巴說的。比如,有些事情你未必能幫上忙,但是危難時,你一定要站在你的朋友身邊。

  其實,這句話的道理誰都懂,可是,當災難來臨時,你是否真的有勇氣站在你朋友身邊,同悲傷共患難呢?

  遺憾的是,後來,海南島,也背叛了他想用來教育胡巴的這句話。

  18 誰與年少比輕狂,敢把愛情作天長。

  清風街回來後的那個夜晚,我高燒不退。

  脫掉校服那一幕,如同夢魘一樣,時時刻刻驚擾著我的睡夢。在夢裡,我看到了顧朗,他的眼眸冷如寒星,斜睨著我,對我冷笑,說我是個不知廉恥的女生!我就拉著他的手,拼命跟他解釋,可是就是發不出聲音。

  後來,他就消失不見了。

  醒來時,滿嘴苦澀的味道。

  海南島來看我,帶著兩個蘋果。

  他看著病床上的我,像看一個小孩子一樣,目光裡面滿是疼惜的味道。他嘆氣,說,你這個傻土豆!他又說,顧朗這小子真他媽幸福啊!

  我搖頭,我說,顧朗會瞧不起我的。

  海南島說,你怎麼這麼說?他說的?

  我點頭,又搖頭,我說,不過,他在夢裡是這麼說的。

  海南島白了我一眼,說,你這個神經病!他想了想什麼,又對著我笑,說,土豆,我沒想到你這麼喜歡他。

  啊。我看著海南島。

  海南島笑,怎麼?你別說顧朗他不懂啊,一個小女生,跟他非親非故,不是他妹妹不是他閨女不是他媽,也不是他什麼好朋友,憑什麼說脫就脫!你看葉靈脫了嗎?老子身經百戰,也沒見過我挨打時,哪個女人過來為我脫了,更沒見過我打誰時,有女人跑過來獻身救他們。

  我低頭,很悲哀地說,所以,我是個蠢豬;所以,我不要臉。說著,眼淚嘩——就掉下來了。

  海南島眉頭一皺,抬手給我擦眼淚,他的手指觸過我眼下的皮膚,說,唉,沒人會這麼想的,要是有人肯為我這樣做,我想我一定會喜歡上她。說到這裡,他輕輕笑了笑,搖搖頭。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腦海里突然閃過了江可蒙的身影,所以脫口而出,江可蒙。

  海南島一下子被我噎住了,他搖搖頭,說,算了,那我還是被活活打死吧。

  他的話,讓我更加悲哀。

  我們看別人的愛情,總是那麼胸有成竹,指指點點。

  比如,他對她那麼好,他為她犧牲了那麼多,付出了那麼多,容忍了那麼多,那麼她理所當然地應該愛上他!如果她不愛他,那麼就是她不對!可是,一旦涉及到自己的情事,每個人都明白,感情這個事,不是誰付出多,誰就是真命天子的。

  顧朗對我說過感謝。

  那是開學後的第一天,在學校的走廊處遇見,他喊住了我,說,艾天涯,謝謝你。

  暮夏的風,遊蕩在校園裡,他站在我的面前,身上有著淡淡的香氣,那是衣服剛被洗過曬乾後留有的洗衣粉的香氣,還帶著陽光的味道。

  事隔了一個半月,他額角的傷已經癒合,身上依舊能看到傷痕,胳膊簡單地吊在脖子上,大概也好轉了許多。

  猝不及防地相遇,我愣愣地笑,哦。呃。不客氣。

  然後,互道再見。

  那時的他,已經成了葉靈的男朋友,葉靈在全校女生的艷羨下,走在他的身邊。每次,我都會從班級的窗戶,看他們兩人一起走路時的影子,那樣相襯,宛如百合盛放在校園,恍惚間,淡淡香氣,美好得令人想要落淚。

  隋菲菲因此吃醋了,橫豎找葉靈的茬兒,有一次甚至拎著一罐汽油來,衝著葉靈就潑。當時的我就在葉靈身邊,本能地和她抱成一團。

  那一刻,我居然恍惚了,不知道是在保護我的朋友,還是保護顧朗心愛的女子。

  可是,至少我沒有在危險到來那一刻離開她。這是十幾歲的女孩子之間,特有的情感與勇敢!

  後來隋菲菲被學校保安拉走了,真的好懸,打火機差點就扔到我們身上。

  於是,“隋菲菲、葉靈、顧朗”的三角關係一度成為學校學生們學習之餘休閒放鬆時的談資。

  副校長江別鶴之所以能成為一流的“校園情侶殺手”,完全來自於他侄女江可蒙的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她總是能將最快但未必最準的消息報告給江別鶴,然後江別鶴就帶著倚天劍屠龍刀唐門暗器白陀山奇毒前去蹂躪那些小情侶們,所以,他是校園情侶的煉獄。

  不過,江別鶴倒沒有對顧朗的戀愛橫加干涉。

  很久之前,他只知道顧朗的父親顧之棟很有錢,是某某實業老闆,為學校捐了不少贊助。後來又隱約聽說,這個顧之棟明里是老闆,暗裡是黑道上混的,為了爭取利益,常用黑道手段解決問題,輕則綁架毆打,重則殺人。某某實業只不過是塊遮羞布,而且還是官商勾結洗黑錢的機器。這水多深啊。

  顧之棟一直對家人掩飾得很好,所以這麼多年父慈子孝,兒女承歡。

  直到顧朗的母親和妹妹慘死,顧朗才知道一切。隨之而來的痛恨與不解徹底摧垮了這個少年的心,也導致了他近乎病態地叛逆,瘋狂地打架、酗酒、逃課、戀愛,藉此來讓父親難過。

  如果說,他和隋菲菲的戀情是年少輕狂的逢場作戲;那麼,他和葉靈應該是刻骨銘心的少年情事。

  之所以說刻骨銘心,並不是說戀愛時多麼如火如荼你儂我儂,而是說當我們失去之後,才在百折千回的回憶之中,懂得了那個人曾經對於自己多麼重要。

  他們說,初戀時,我們不懂愛情,放在顧朗和葉靈的身上也未嘗不可。

  當時的顧朗是喜歡葉靈的,因為她單純、漂亮、美好。可是,那些年少輕狂的日子,太過自我的年齡,我們還沒有學會珍惜學會責任,就先學會了動心。

  葉靈勸說過顧朗,要他不要打架,不要酗酒,不要逃課……她看著他,眼神如水,小心翼翼地說,我那麼想見到以前的你。

  可是顧朗沒能做到。

  當時的他,只懂得這個女子的美好,卻沒有想過,自己該為這份美好做一些什麼。甚至可以說,他喜歡葉靈,但是也僅僅只是喜歡,那麼清淺的喜歡。

  不像葉靈對他的喜歡,那麼執著,那麼沉迷,那麼不可自拔。

  愛情這東西啊,難道真的是這樣,誰先動心誰先死?哪怕最單純的少年情事?

  顧朗和葉靈在一起最初的那段日子,海南島和胡巴特別坐立不安,有事沒事就晃蕩在我身邊,好像擔心我隨時想不開,從此魂斷天國,相見奈何。

  唉。他們真傻。

  難道沒有看到,我依舊可以大聲唱歌,大聲說笑,大聲朗讀英語,大聲背誦課文,甚至和江可蒙說話,我都特別大聲,底氣十足,恨得江可蒙牙根直癢,恨不得讓她的叔叔江別鶴能將我抽筋扒皮做成俄羅斯套娃。

  海南島小心翼翼地說,你沒事吧?土豆,該不會傻了吧?

  胡巴也緊緊地盯著我,說,土豆,你要想哭,就哭吧。哥哥我的肩膀寬得很。你這樣,我們看著都憋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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