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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這樣啊。”劉小卷憤憤道。

  護士長搖搖頭說:“沒辦法,商人啊,唯利是圖。”

  常曉春問:“跟哪家公司談的?”

  護士長說:“什麼艾伯特醫療公司,聽說有國外注資,生產的設備都挺不錯的,就是貴。”

  常曉春靈光一閃說:“我認識一個賣醫療器械的老總,不如我去跟他談談?”

  “好哇。”護士長眼睛直閃光,“能多條路子更好了,有熟人好辦事。你去跟他談,或者把他叫來跟院長談。”

  “行,我這就給他打電話。”常曉春拿出手機跑到人少的地方。

  找了個絕對足夠的理由給他打電話,她迫不及待。

  電話過了很久才有人聽,他第一句話說:“我在開會。”

  她說:“那你什麼時候開完會,我再打。”

  “什麼事你說吧。”

  “我想跟你談筆生意。”

  “你要跟我談生意?”

  “幹嗎這麼不屑的口氣,我就不能談讓意了?”

  他似乎在笑:“什麼生意,你說吧。”

  “那我長話短說。我們醫院想向綜合醫院發展,樓建好了,就差醫療設備。肥水不落外人田嘛,你賣給我們幾台麻醉機、呼吸機、酶標儀什麼的,應該沒問題吧。”

  “有沒有問題要談過才知道,讓你們院長直接來找我。”

  “你什麼時候有空?”

  那邊等了等說:“下周三。”

  “好,說定了。”

  “還有別的事嗎?”

  “有,我很想你。沒事了,拜拜。”合上電話,她心花怒放。

  生意很快談成,時光給了院長很優惠的價格,全院上下都對時光感激涕零的,又是請他吃飯,又是給他送禮。

  每次吃飯送禮都由常曉春陪同。

  在酒桌上,常曉春深刻感覺到時光的成熟。雖然都是陸文森在活躍氣氛,他不怎麼說話,但沒有人能忽略他的存在。院長評價他說:“這個年輕人大有前途。雖然臉上不怎麼笑,但跟人握手,手上有勁兒,一下子就把人拿住。還有唱酒,拿杯子很穩,一滴酒都不灑出來。難得啊。”

  聽別人誇獎時光,常曉春心裡也是很高興的。

  一個月之後,綜合樓趕在年前一薌了,時光受邀來剪彩。護士們見到他都很激動,剪彩前的合影,個個都往他身邊擠。護士長眼明手快,逮個空隙把常曉春往時光邊上一塞。

  如此,常曉春和時光唯一一張合照誕生了。天空飄著爆竹的碎屑,兩人緊挨著,身前圍一朵大紅綢花,猛看上去還以為是婚禮。

  剪彩完畢,時光有工作在身邊沒有多留,全醫院的人在大門口圍著,時總時總地叫。

  “時總受累了。”

  “時總慢走。”

  “時總常來玩啊。”

  目送時光的車離開視線,連絡羨慕道:“什麼時候也能有人叫我一聲連總呢?”

  劉小卷聽了,呵呵笑一聲說:“連總?我看你是臉腫吧。”說完小腰一扭一扭地往回走,氣得連絡在她身後大罵:“劉小捲兒,你個小捲毛兒!活該沒男人要你!”

  大家都笑,從門前散去,各回各位工作。

  大門前只剩下護士長駐足。她凝望著嶄新的綜合樓,喟嘆道:“終於建成了,我們醫院終於又踏上一級台階,走上新的軌道了。”

  常曉春走在最後面,聽到護士長這樣感嘆,亦回過頭望著連天的高樓。是啊,新的台階,新的軌道,我們的火車亦要隨著更換方向了。

  時光,以後,你的火車又將駛向哪裡?

  十、童話

  新年到了。大年三十的晚上,常曉春留在醫院值班。

  晚上,小左小右打來電話拜年,威脅她說明年不跟他們一起過年就不理她了。

  吳慡也打來電話。拜過年之後吞吞吐吐地說她現在和高飛在一起。

  吳慡大學畢業留在北京,高飛從國外回來也去了北京。偌大的城市,千萬人之中,兩人在轉角不期而遇。

  還有比這更值得稱為緣份的嗎?

  接完一陣電話,常曉春從抽屜里拿出泡麵正準備撕開包裝,劉小卷開著她的QQ到門口,火速殺進值班室給她送了一大堆年夜菜。

  “都是我從我爸那兒搜刮來的,鮑魚啊豬腳啊水晶丸子啊,什麼都有。”劉小卷在桌子鋪上報紙,紙盒子一個挨著一個放了滿桌。

  琳琅滿目的,常曉春笑著說:“又要趕場啊。”

  “是啊。”劉小卷擦擦手,把掉下來的圍巾甩上去,“上半場跟我爸。下半場跟我媽。明年再換過來,命苦啊。”

  常曉春幫她把圍巾在背後打了個結,又整理了一下她鼓出來的帽子。劉小卷乖乖站著,嘮叨說:“你說萬一我結婚,嫁個同樣離異家庭的,那每年三十不是要趕四趟了嗎。想想就崩潰,還是不嫁人的好。”

  常曉春走到她面前說:“你怎麼都給自己消極暗示呢。”

  “不說了,我趕場去。”劉小卷拿了車鑰匙,走兩步又蹦回來問,“哎,那個時總,有給你打電話拜年嗎?”

  常曉春不由自主地揚起嘴角:“有啦。”

  劉小卷推推她的肩膀:“我和我姑姑,都看好你哦。”

  醫院的人都以為時光和常曉春是到這座城市之後才認識,通過醫院購買儀器的事才熟悉起來的。

  常曉春點一下頭:“行,我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劉小卷喜笑顏開。

  看著劉小卷的車開出大門,常曉春搓搓冰涼的手回到辦公室。手機在桌上斜放著,她猶豫著要不要給時光打個電話。

  年前幾天,時光媽媽說無論如何都要在臨死前見他一面。這個將自己的成功建立在別人屍骨之上的女人最後竟得了跟那些人一樣的病——胰腺癌。

  曾經,常曉春很恨她,現在,她卻不希望她死。她若死了,時光在這個世界上就徹底成孤兒了。

  常曉春聽到腳步聲,看到查完房的徐絮經過值班室,她叫她進來一起吃宵夜。

  合家團圓的日子,辦公里只剩下兩個女人頭對頭吃飯,徐絮感慨地說:“幸好還有你陪著我。你沒來之前,那些個小丫頭盡在這時候給男朋友打電話,寒磣我。”

  常曉春說:“這麼寂寞,怎麼不先生個孩子呢?”

  徐絮敲敲筷子上的蔥花說:“為了他的幸福啊。等他入籍了,我們再生,到時可以享受日本的福利。我一個人在國內生孩子,經濟上精神上,對他都是負擔。”

  常曉春正想安慰誇讚幾句,徐絮放了筷子人立馬精神起來說:“我老公啊,去東京出差坐新幹線,轉臉就看到富士山,他說到了櫻花開的季節,漫山遍野可漂亮了。他還專門屯了布等我去幫我做和服……”

  常曉春耐心聽著,她想她不需要去安慰什麼了,每個人的生活都是如魚飲水冷暖自知,別人看徐絮孤單,她心裡說不定有多幸福。常曉春想想自己,立時與徐絮惺惺相惜起來。

  正月初五財神日那天,常曉春被大小店鋪的鞭炮聲吵醒,朦朧中感覺枕頭下的手機在響。是時光打來的,告訴她,他媽媽去世了。

  窗外的炮仗熱熱鬧鬧像在打仗,窗內的她握著手機呆坐在床上。她說不清當時的感受,一定要說清的話,那仿佛是面對著一座兩敗俱傷後的百廢待興的城邦。

  直到清明節過去,時光才從加拿大回來,常曉春很想見見他。自從醫院買儀器的事過去,他們就沒見過面。

  出乎意料,時光沒有拒絕她見面的邀請。

  那天,她本想把自己收拾一下,可是考慮到時光的心情,最終抹掉了唇膏,換上黑色的外套和皮鞋。

  他們在街頭碰面。

  時光一身海歸打扮,亞麻色外套,淺藍色襯衫,灰色針織圍巾。她還從未在他身上見到過這麼多色彩,一對比倒顯得她暗淡老氣了。

  但是,他臉上的表情卻似乎依然沉浸在加拿大漫長的冬天裡。

  她問他媽媽的事,他並未多言,只說葬在溫哥華了。

  她沒再問。

  四月里不是很冷,她挽起他的手說:“你穿得太少啦,會冷吧。”

  這一次,他沒有拒絕她的碰觸。

  梧桐樹上的新葉被風吹起,一輛婚車從他們身旁經過,她感受著他掌心暖起來的溫度,想到那四個字:百廢待興。不,是百廢正興。

  他說:“跟我去一趟教堂。”

  她的心咯噔一下。不知道為什麼,聽他說去教堂的剎那,她以為他是要娶她。然而到了那裡,他只是拉著她坐在長椅上,對著受難的天父默默祈禱。

  教堂里莊嚴肅靜,即使不信教也會心懷恭敬。她沒有說話,只是時不時看看他的側臉。他的樣子並不很虔誠,與其說是在祈禱,不如說是在談判。

  若真能和神靈談判,她很想對他說:上帝,我把我的命給你好嗎,換他此生幸福快樂,你只要給我留一天時間看著他幸福快樂就行,成交嗎?

  上帝無語。

  在教堂停留了半個多小時,時光帶著常曉春去附近的餐廳吃了頓飯。她提議下午去看場電影,他同意了。

  那陣子風靡的電影是《藍莓之夜》。她和時光坐在一大群情侶的隊伍里,心中甜蜜。說起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到電影院看電影。兩個人認識十多年了,卻有好多事情沒有一起做過。

  王家衛的名字出現在熒幕上時,常曉春想起了《重慶森林》,想起了王菲用放大鏡找到的頭髮,那是他和她一起看的第一部電影。

  緩慢的調子,有一搭沒一搭的對白,沒有文藝細胞的傢伙們很快昏昏欲睡。時光在影片進入後半段的時候,睡倒在她的肩頭。

  光影閃動,模糊了真實與夢境。她輕輕吻上他的唇,撩開遮住他眼睛的頭髮。他額頭上有一道淡色的傷疤,是為她打架時留下的。

  只是為了給她彈一首鋼琴曲作為生日禮物,他可以連命都不要。最後卻為了一句誓言,離開了她。

  現在,誓言的見證人死了,他們之間的牆壁轟然倒塌。他們可以牽手了嗎?

  電影已演到尾聲,她沒捨得把他叫醒,因而他錯過了最後那句台詞:“It wasn't so hard to cross the street after all. It all depends on who's waiting for you on the other side.”

  其實要過那條馬路並不難,就看誰在對面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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