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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臣頓時沸騰了。

  定國公之後?定國公難道不是一早死了,而陸家上上下下全部流放淮北了嗎?怎麼莫名其妙冒出一個陸家嫡女來?

  太后與一眾女眷在慈寧宮設宴,消息傳來時,她面色絲毫未變,只說了句:“知道了,你下去吧。”

  她看了眼皇后,皇后近日來一直病怏怏的,對什麼都提不起勁來,此刻坐在那裡面色如水,安靜得像是完全沒有聽見前來報信的宮女說了什麼。

  倒是那一眾妃嬪、朝廷命婦一片譁然,紛紛交頭接耳,問陸昭陽是誰。

  太后似乎又回到了那一日在這慈寧宮裡初見那宮女那天,她跪在地上,不論自己如何威脅,就是不肯妥協。其實很有定國公的氣魄,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只可惜她與定國公是站在對立面的,是有著血海深仇的敵人。

  抬頭瞥了眼皇后,她讓身邊的宮女去給皇后添杯青梅酒。

  “天寒地凍的,皇后臉色不好,喝杯酒暖暖身子。”她輕聲道。

  皇后起身謝恩。

  她也只是輕輕彎了彎嘴角:“一家人,何必多禮?”

  眾人都注意到了,太后仍將沈氏稱為皇后,哪怕如今已是老四在位,宮中都稱沈氏為沈娘娘,早就不是什麼皇后了。更何況乾清宮才剛剛傳來旨意,說新帝已經擬旨另立皇后,太后這句話就來得有些不是時候了,總讓人覺得話裡有話,別有用意。

  皇后抬頭,與太后有那麼片刻的目光對視,她能看見那其中窺探的意味。可到底還是什麼都沒說,她又坐了下來,端起那杯酒。

  從前父親是不讓她喝酒的,閨閣女子,哪有喝酒的道理?是後來認識了他,被他往離經叛道的方向帶上了路,從此一去不回頭。她與他共飲,雖無流觴曲水,但有山花蟲魚。她與他去郊外放風箏,沒有所謂的男女大防,只有歡聲笑語。她做了太多父親不希望她做的事,最離譜的便是如今這般,做了老四的棋子,助他一臂之力將皇帝趕出了宮。

  她在夜裡翻來覆去難以入眠時也曾想過,若是父親泉下有知,必然會暴跳如雷吧?

  可他忽視了她一輩子,臨死前也仍然緊緊握住皇帝的手,說著要他早日登上大位,興我大興。

  她到底算什麼呢?

  可如今她做的這一切,想必父親就是在世,也絕不可能忽略她了。

  她擱下酒杯,胃中暖洋洋的,久違的溫暖讓她覺得舒坦了很多。她輕飄飄地抬頭看了眼太后,眼中已有了塵埃落定之意。

  新帝冊後之事是舉國大事,次日就傳遍了整個京城。

  朝臣的勸阻對於明君興許有用,但對於老四這樣剛愎自用的人來說,無異於隔靴搔癢。他心裡癢,朝臣撓不到,那他就必然要做可以止癢之事,誰人都阻止不了。

  定國公是大jian臣,當初陸家滿門流放那日,全京城的老百姓都跑出來了,跪在長街兩側山呼萬歲,老天開眼。而新後竟然是陸家遺留下來的嫡女,是罪臣之後。

  各地的摺子像是雪片一樣湧入京城,可是沒有用。

  “讓中書省攔了,朕不看,全是些陳詞濫調。”老四懶洋洋地推了,因天氣寒冷,身子骨不好,他連早朝都懶得上,十日裡能有兩三日上朝就不錯了。

  而更令人氣憤的是,這位新帝不止挑心情上早朝,更因為陰晴不定,上不上朝沒個譜,從來不會在免早朝的前一日告知朝臣。於是一個月里,大半時日都能看見朝臣們天不亮就頂著風雪入宮上朝,可在乾清宮外吹著寒風苦等不知多久,才終於等來司禮監的宦官通傳一聲:“今日早朝免了,諸位大人請回吧。”

  在這樣的日子裡在殿外站上半個時辰,渾身都僵了,可身子冷是其次,不知多少人寒了心。

  趙孟言便在這樣的日子裡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看看外面的天,問了句:“今天上早朝了嗎?”

  小廝答:“沒呢,大人們又在外頭候了大半天,最後等來的還是那句免朝。”

  趙孟言彎唇笑,望望天:“他也該回來了。那人喜歡作死,那就全等著被人轟下台吧。”

  只是下一刻,他又想起了那深宮之中的人,笑意慢慢地消失了。

  老四真的該死。千不該萬不該招惹上陸昭陽,須知他若是不觸及皇帝的底線,恐怕皇帝會顧念手足之情,給他一個機會安度餘生。如今他打上了昭陽的主意,喝,真是找死。

  消息傳到金陵時,皇帝已經無法克制自己的怒意。他將桌上的冊子信件一應拂到了地上,幾乎忍不住怒吼出來。

  皇后?

  老四要冊昭陽為皇后?

  他自己無法做到的事,還沒能來得及實現的諾言,如今竟然被老四那個孽障搶先一步!

  他不會蠢到相信老四對昭陽一見鍾情,這一招很明顯是衝著他來的。老四想宣戰,想報復,想從心理防線上擊垮他。

  他幾乎是一拳砸在桌子上,那桌子轟的一聲倒了下去,四分五裂。

  方淮進來了,默默地看著地上的滿目狼藉,最終只彎下腰去撿起那些必要的信件,整理完畢放在了一邊的椅子上。

  “何必動怒呢?您知道他為的就是這個目的,要看您火冒三丈,要看您受不了,看您苦苦煎熬。”

  “那他成功了。”皇帝咬牙切齒,緊緊攥著拳頭,最後霍的抬起頭來,“京中的重臣都聯繫過了吧?他手下那個叫謝中欽的人,趙孟言談得如何了?”

  “他好像還有幾分傲骨,無論如何與趙孟言投緣,都不願背叛舊主。但趙孟言倒是打聽出來他隨同四王爺先進京,一家老小都還在淮北,正準備舉家遷去京城。趙孟言推測說,四王爺的大部分屬臣都是如此,家眷都還在淮北等候入京。”方淮說。

  皇帝沉默片刻:“非常時刻,也應用非常手段。派兵去看著那些家眷,先控制起來。不需從金陵調兵去,讓駐守淮河一帶的淮河軍前去。”

  “是。”方淮領命。

  皇帝來回踱步,最後又問:“周川那邊如何了?”

  要率兵重返京城,同時不引起老四的主意,必須有最周全的計劃。老四想必一直盯著河西這邊的,他若是原路返回,只會打糙驚蛇。而昭陽就是在周川出事的,若是走周川那條道,老四一定不會察覺,但前提是周川的官員都是沈家的舊部,太傅不在了,如今都是皇后的遠親。

  他須得想個法子,帶兵從周川回去。

  冊後大典就在元月底了,離今只有半個多月。

  必須趕在那之前。

  否則他就算重回京城,再奪皇位,也只能抱憾終身。

  第100章出深宮

  皇帝正在金陵千方百計打通周川回京之路,天寒地凍的日子,家家戶戶都掛著大紅燈籠,貼起了窗花,閉門不出,躲避寒冬,外頭卻忽然有人求見。

  方淮進來回稟說:“像是宮裡來的人。”

  他遞了只錦囊過來,說是外頭的人遞進來的。

  皇帝拿了過來,那隻紅底繡金線的錦囊看著確實是宮中之物,他打開繩結,取出了裡頭的一把小木梳,表情頓時一怔。

  那木梳看得出已有些年頭了,因常年被人握在手裡已有了斑駁的痕跡,又頗為光滑,尾部有兩個刻得歪歪扭扭的小字:子之。

  他記得它,十一歲那年母親的壽辰上,他親手送上了這把自己雕刻的小木梳。

  那時候瀾春還嘲笑他:“二哥真是太小氣了,我都送了母后一把金鑲玉長命鎖,你居然就送一把破木頭!”

  他沒好意思說這是出自他的手,只能低低地呵斥一句:“就你知道孝順!”

  木梳是太后的,那外頭的人……

  他一頓,抬頭大步走了出去。

  府邸不算大,臨時安頓一下罷了,皇帝也不在意這些虛的。何況他不是要在金陵久留之人,京中還等著他,他不想讓自己過得太舒適,忘記了此行的初衷。

  幾步功夫就出了府門,他瞧見外頭停著一輛馬車,烏木做的車廂不甚起眼,外頭站了四個穿便服的侍衛。

  “是太后派來的人?”皇帝負手立在門口,瞧著那輛馬車。

  他話音剛落,車簾忽然動了動,有一隻小手從裡面伸出來,輕輕地撩開了帘子。馬車上,大皇子探了個腦袋出來,怯生生地望著他:“父,父皇……”

  皇帝幾乎是怔忡片刻,才叫了他的名字:“奕熙?”

  小小的人站在馬車上頭,他走近了些,伸出雙臂將大皇子抱下馬車,放在地上:“你怎麼來了?”

  奕熙仰頭望著他:“母親跟兒子說,兒子若是想當父皇的孩兒,就應當來金陵追隨父皇。”

  皇帝張了張嘴,閉口思索片刻,才低聲說:“你,你可知現如今京城裡坐在皇位之上的是誰?”

  奕熙的臉色白了一點,卻仍然執拗地說:“是亂臣賊子,趁邊疆生亂奪走父皇皇位的jian人。”

  “那你可知如今我已不是皇帝,這皇位也岌岌可危?”

  “兒臣知道。”

  “那你依然還想做我的兒子?”

  “是。”

  皇帝低頭看著那張神似四弟,卻也神似自己的小臉,多少年來他對他缺乏父親的關心,甚至一個月也見不上一次面。他忽視這個兒子,更沒有對他產生多少父子之情,可到頭來這孩子竟然一門心思跟著他。

  皇后的心思如何,他不清楚,但人是太后送來的,並且是對他大有益處的大皇子。四弟只有這一個孩子,如今自己的昭陽在他手上,他的兒子卻也在自己手中,算是扯平了。

  皇帝看著奕熙,仍是沒忍住問了一句:“你為何想當我的孩兒?”

  皚皚白雪之中,小人立在那裡,頑固地說:“因為我想做一個和父皇一樣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想為天下做實事,想看國泰民安,太平盛世。”

  皇帝忽然間仰頭大笑,再看奕熙茫然無措的表情,他蹲下身來摸摸奕熙的頭:“好孩子,那父皇就等著那一日。等著你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為天下,為百姓做實事。”

  他拉著奕熙往府里走。

  既然皇后能同意把奕熙送過來,那麼周川那邊想必已經通了。回京在即,還有太多的事需要安排。

  可他已然等不及。宮中那人不知現下如何,他的昭陽,他自打離京後便失去了她,這段時日仿若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新帝選在正月底冊封皇后,大典當日,宮中上上下下都換上了喜慶的大紅色。

  皇后搬出了坤寧宮,不需要任何人去傳達旨意,她帶人收拾好了一切,自行去乾清宮請旨,要搬去很偏很遠的玉華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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