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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錚的胸口猛的一陣窒悶,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他快步走到窗前,一把用力推開木窗。

  嘩啦——

  磅礴大雨立即沖刷進眼帘,狂嘯的雨聲再無任何阻擋,噼里啪啦的落進他心裡,眼裡。

  失去的呼吸慢慢隨著激越的心跳回歸。

  他開口,覺得艱難:“我為什麼要相信你?讓她聽電話。”

  棠嗤笑,低沉的,愉悅的:“這恐怕有點困難。我剛才不是跟你說了嗎?她早產,現在正在痛苦的分娩中,恐怕無暇跟你說話。”

  陸錚扶在床沿上的手指突然收不住力道,“啪”的一聲,窗棱被折裂,鋒利的木屑倒刺進他的掌心。

  他攥緊了拳,任鮮血順著指fèng慢慢流淌。一個字一個字的咬牙說:“我要確認她還活著。”

  “哦,那倒不難。”棠輕笑,“我可以讓你聽聽她的慘叫,她叫得可真是痛苦,連我都不忍聽下去了。”

  他說完後,聽筒里又陷入了狂風夾在電流里的嘶嘶聲,陸錚將電話緊貼著耳側,聽見那頭,雨聲,腳步聲,然後是嘈雜的人聲,一片混亂。

  沒有聶素問的聲音。

  陸錚唯恐自己沒有聽清,錯過了她的聲音,仔細的側過耳,突然,一聲尖利的,撕裂的,女人的慘叫,於這一片混亂中,獨獨鮮明的,不可磨滅的,震撼著他的耳膜。

  “素素……”他再也無法保持鎮靜,抓緊了電話。

  可她聽不見他,一聲聲,帶著哽咽的哭泣,衝擊著他的耳膜,撕碎著他的心。

  還有那一句句破碎的,可仍能聽得清的呼喚:“陸錚……陸錚……陸錚……”

  “素素!素素!”

  她在叫他,可他無法立刻出現在她身邊。滿身的力氣無處可使,頭一次,覺得自己這樣無能為力,他拿著電話,什麼也沒想的衝出房門,站在走廊上,頭腦卻一片空茫。

  他要到哪裡去找她?她又在哪裡?

  他只好一句句的哄:“素素,你別怕,我在,我在這裡。你千萬別怕……”

  這個在槍林彈雨里也沒有顫抖過的男人,卻感到有生以來最深刻的害怕,那樣迷茫,開口的時候聲音不可抑制的顫抖,好不容易壓制住了顫抖,卻控制不住喉間的低啞:“素素……”

  沒有人回答。

  她叫的人就在她耳邊,可她聽不見了。

  分娩的裂痛折磨的她神志不清,已經出現了耳鳴現象。

  大雨封路,平日為她看診的醫生無法趕來,只有語言不通的僕人們手忙腳亂的在幫她換著熱水,她無力的伸出手,沒有人能拉住她,她覺得自己在不斷的下墜,下墜,在粉身碎骨之前,她渴望有一個人能接住她。

  就連一貫嗜血殺人不眨眼的夕,站在屋內看了會兒,都覺得看不下去,轉身出了房間。

  迎面,正撞上拿著電話走來的棠。

  見他徑直要進去,伸手一攔:“別進去,女人生孩子有什麼好看的。”

  棠眉梢略微不悅的挑起,繞過她的手,繼續往裡走。

  夕意識到自己的逾距,抿著嘴巴退至一邊。棠走過去,揮開一個正給素問遞熱毛巾的僕人,把手機遞到她耳邊。

  素問躺在床上,雙手揪著竹簟深深的拗進去,已經折斷了幾片指甲,她覺得自己就快要死了,靈魂從身體裡抽離出來,在幽暗的房間上空,冷靜的凝視著這個在人間受苦的女人。

  電話里,陸錚也覺得奇怪,剛剛嘶聲力竭的哭喊似乎消失了,聽筒里重新變得安靜起來,除了起伏不定的喘息聲,還有零落的腳步聲,再也聽不見素問的聲音。

  他心一緊:“素素……?”

  房間內,僕人手腳並用的向棠比劃:“再生不出來大人就有危險了……”

  棠聽完,皺眉。

  躺著的女人,眼神已經開始渙散,不哭不鬧,沒有一點聲音,仿佛已經死去。

  手機擺到她的耳邊,她依舊不肯說話。

  棠對僕人示意:“把東西取來。”

  僕人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看看床上氣若遊絲的產婦,半晌,在首領不悅的眼神下,挪動步子。

  片刻後,僕人提著個精緻的保險箱回來。

  箱內擺置著一件長方形的精緻錦盒,絲絨表面,單看外表,猶如精美的首飾盒。打開來後,卻是一枚小型注she器,和一管狹長的紫色液體。在偶爾閃過的雷光下,泛著幽幽的暗紫光澤。

  夕站在門口,看到盒子,暗自心驚。

  棠親自拿起針管將藥液抽入,撈起素問的一隻胳膊,在瘦得幾乎只剩皮包骨頭的手臂上掐了掐。

  她的靜脈很難找,出了一身的汗,皮膚更加滑膩,幾乎握不住。

  棠一邊拍打她的血管,一邊艱難的將細長鋒利的枕頭對準靜脈,當針刺入肌肉時,他看到床上已經奄奄一息的女人驀的痙攣了一下,卻只是片刻,又歸於平靜。

  他微笑看著這魑魅魎魍的針劑緩緩推入女人的血液,慢條斯理的說:“你的男人做得很好,他毀了我一個王國,拿走了我的手臂。如今他欠下的債,就要他的妻子和孩子來償還。我保證,這藥劑會讓你的男人很盡興。”

  枕上,已經瞳光渙散的素問,突然間瞳孔不斷的收縮,閃爍,顫抖——

  棠揚起了一邊嘴角。

  床榻上,素問本能的繃緊了全身肌肉,像是自己再跟自己較勁,用力,再用力。直到“哇”的一聲,嬰孩響亮的啼哭劃破天際。

  拿著電話的陸錚猛的一怔,胸腔里一陣澎湃,他的手扳在牆邊,穩住了鼻息,抬手關了窗,屋子裡安靜了一些,他的聲音略低,但難掩激動:“素素,你聽到了嗎?是我們的孩子。你聽我說,無論如何,你都要活下去。不管他們對你做了什麼,都要保住自己的命。你記住,你還有我,還有孩子。聽到了嗎?聽到了就回答我。素素,你說話啊,回答我!”

  他急切的說道,因為這一聲嬰兒的啼哭,而完全無法按耐激越的心情。

  他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的話,這麼的焦急。

  她到底聽到了沒有?

  她有沒有在聽?

  陸錚從沒有這麼的手足無措,他衝出房間,毫無目的的衝進雨中,瓢潑大雨從他的頭頂澆下,瞬間就將他淋濕,他在雨中低吼:“素素,你這是怎麼了?你聽見了我的話沒有?”

  在長久的死寂,依然得不到回應後,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的愚蠢。惶恐不已的陸錚急忙放緩了語調,聲音軟下去,輕柔的安慰著,像是要安慰受傷的素問,又像是要撫平自己內心的焦躁。

  “素素,你能聽到的對不對?答應我,一定要活下去。你死了……我怎麼辦?我不允許。不允許。”

  “……”

  他想她是聽到了。因為,終於,在這個時候,一聲隱秘的哭聲迸發而出。

  那樣細微的,虛弱的,像是被利器碾過的哭聲。可她卻只是哭,到後來似乎是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甚至連哭聲都沒有了。

  陸錚忽然之間惶恐不已。

  這時候電話已經回到了棠的手中。

  棠一字一句,清晰的說:“用你的一條命,換你妻子和孩子兩條命,這買賣應該很合算。”

  陸錚的瞳光微顫:“你們在哪裡?”

  棠繼續說:“港口有車,你應該知道怎麼做。想她活著,就一個人來。”

  陸錚閉著眼回答他:“沒有問題。”

  簡簡單單四個字,掛斷電話,他即刻起身,飛奔至港口。雨勢不歇,氣象台早有警報,這樣的天氣,能見度太低,路上早已看不見行人和車輛,因此,這在碼頭上孤零零亮著一圈橙黃車燈的汽車,就顯得格外顯眼。

  陸錚沒做多想,拉開車門上車。

  坐在前頭的司機扭過頭遞給他一條毛巾:“先生,擦擦吧。”

  他說中文,甚至有一張年輕的臉,不過十七八歲。

  然而此時的陸錚無心思考這些,他接過毛巾,短促道:“廢話少說,開車!”

  *

  隨著電話被掐斷,棠看著這個女人頹然的垂下手。

  如果剛才那個男人的一番話給了她起死回生的能力,那麼現在,分娩已經耗盡了這個女人全部的體力。

  棠看著這個虛脫昏死過去的女人,她此刻面如紙色,卻額外的寧靜,帶著一種安詳的光暈。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母性光輝”。

  他看著僕人抱來的孩子,是個女孩,可惜很醜,身上的血污還沒洗淨,皺巴巴的蜷成一團,皮膚都泛著紫紅色。

  這就是母愛麼?寧可耗儘自己生命的元氣,也要把這坨東西生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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