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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薇沿著那些樹的影子,一步一步往前走,她在醫院等了那麼久……想著葉靖軒脾氣沖,他是死活不願服軟的人,所以他病了一定不想讓她知道,不過沒關係,她可以等,他從小就拗不過她的。

  她多想告訴葉靖軒,她的腿沒事了。

  可是他在最需要人陪的時候,一面都不肯見她。

  身後的單元門開了,嚴瑞聽見家裡有聲音,下樓找出來,他看見阮薇站在街邊出神,叫她回去。

  他好像只是在等她回家,穿著舒服的家居服,手上拿了一本上次別人送來的原文書,他喊她:“阮薇,先進去,外邊曬。”

  她回身走過去,嚴瑞在前邊給她開門,她一路愣愣地跟著他。直到兩人回到家,嚴瑞回身關門,順勢低聲問她:“怎麼了?葉靖軒怎麼樣?”

  他話沒說完,阮薇忽然揪住他袖口的衣服,越發用力,哽咽了很久,最後抽著氣說:“嚴瑞,別問我……什麼都別說,讓我……”

  她幾乎沒有說完,低下頭後背靠在門上,揪著他的衣服就哭出聲。

  嚴瑞伸手抱住她,她哭得渾身發抖,彎下腰整個人抵在他懷裡幾乎喘不過氣,偏偏聲嘶力竭的時候還試圖解釋什麼:“是我不能嫁給他……是我騙他,是我害了他……可是他和別人在一起,我真的受不了……”

  她心裡難受,就像那年芳苑之後,她一個人孤零零站在海邊,逆著cháo水往裡走,越走越深,她冷得牙齒發抖,除了一片腥鹹的海水,什麼也看不見,她忽然想起葉靖軒被擊中之前最後的動作。

  那麼危險的時候,人只剩下本能,可他還是下意識抱緊她,護住她的頭。

  所以阮薇站在茫茫海水中,終究沒有死。

  生命在壯闊的大自然面前脆弱到不堪一擊,她早就把眼淚哭幹了,一步也邁不出去。

  她想葉靖軒對她這麼好,哪怕到最後的時候他都想讓她活下去,她的命是他換來的,她沒資格尋死。

  阮薇以為那一年是她這輩子最絕望的時候,再不會有什麼事能讓她挖心蝕骨地疼。

  可是今天……她忍了一路,渾渾噩噩跑回來,再也偽裝不下去。

  夏瀟的存在每時每刻都在提醒阮薇,她才是可以無所顧忌留在他身邊的人,日後和他結婚生子,從此就是一家人。

  阮薇哭得暢快淋漓,哭到最後坐在地上抱住膝蓋,渾身都疼,她縮成一團不想動,嚴瑞一直陪著她,一語不發。

  世間事,除了生死,哪一樁不是閒事,沒有那麼多的愛,也沒有那麼多的恨,人連生死都經過,就什麼都能放下。

  阮薇終於明白,她也該放下了。

  最後阮薇哭累了,靠在牆上出神。

  嚴瑞倒水來給她,還是那個素白的鬱金香杯子。阮薇伸手接過去,一口氣喝乾淨,最後看到那行英文字。

  除了驚濤駭浪,還有一種愛,靜水流深。

  嚴瑞扶她去沙發上坐著,他知道她沒吃飯,再做已經來不及,於是他去打電話叫外賣。

  阮薇捧著那朵鬱金香的杯子站起來,靜靜看著嚴瑞說:“我們離開沐城吧。”

  第十六章 埋骨之地

  那道牆把里外分成兩個世界,外邊人來人往,而院牆之內她卻在受罰。

  葉靖軒身邊的東西,就算是只狗,也要遵守葉家的規矩。幸虧夏瀟是個女人,敬蘭會有規矩不為難女人,否則她如今不僅僅是罰跪這麼簡單。

  整座城市已經入夜,康聖恩醫院被封鎖,比往日安靜許多,沒有一點聲音。

  “病人顱內壓增高,發生噴she狀嘔吐是因為壓迫到嘔吐中樞了,現在這個症狀已經很明顯,再這樣下去後果很難說,視神經也會受影響。”

  醫生的聲音非常輕,拿著片子在病房外和方晟交代,夏瀟只聽見三言兩語,幾乎癱在椅子上。

  她白天耀武揚威下樓逼走阮薇,可是回來守在病房外,她幾乎控制不住發抖。

  方晟放她進去陪葉靖軒坐了一會兒,裡邊的人到醫院之後就清醒過來了,只是很累,沒有精力說話。

  夏瀟當時還不清楚葉靖軒怎麼了,他過去這段時間一直有頭疼的毛病,近期似乎發作越來越嚴重,但葉靖軒並沒有提起過,她也沒有往深了想,後來她走出病房,讓他自己休息一會兒,一出來才發現大家臉色都不對,她什麼也不敢問。

  直到醫生的檢查結果完全出來,夏瀟真的被嚇壞了。

  康聖恩的住院部被嚴密保護起來,整條走廊所有出入口都是葉靖軒的心腹,就算是醫生和護士出入也必須嚴格檢查。

  方晟守在病房門口,夏瀟實在忍不住,抬頭問他:“怎麼會這樣?我以為三哥頭上只是留下了疤……”

  方晟看了她一眼,並不意外,事到如今,葉靖軒既然肯讓夏瀟留下來,他也沒必要再瞞著她,所以他說:“不只是疤。”

  她看了一眼病房的門,勉強穩定住情緒又說:“我都不知道他竟然是因為……難怪他頭疼起來根本忍不住,這怎麼能忍。”她說得連自己都接受不了,站起來看著方晟,“我們能不能先勸他吃止疼藥?這樣下去他扛不住的,人都要熬垮了。”

  “三哥的症狀疼起來太嚴重,所以藥里嗎啡的劑量比一般止疼藥大,他不肯用,擔心藥物依賴,弄不好會上癮。”方晟說著說著也停了,嘆了口氣,又搖頭說,“你還不知道他的脾氣嗎,他不能忍受自己被任何東西控制,藥物也不行。”

  夏瀟著急地說:“那為什麼還猶豫?現在已經開始壓迫神經了,必須手術,不能再耽誤了!”

  方晟竟然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示意她離病房門遠一點,又壓低聲說:“他之所以讓你留下來,就是因為你不是薇姐,你要做的就是一切聽他的……不要逼他。”

  夏瀟一下愣了,想起倉皇離開的那個女人,坐回到椅子上,過了一會兒才說:“他不是普通的病,阮薇完全不知道?”

  說到這裡,方晟終於露出了難過的神色,嘆了口氣向後靠在牆壁上,最後眼睛盯著病房,沉默很久才反問她:“你聽說過孤狼的故事嗎?”

  那種動物絕不會輕易示弱,除非自知時日無多。

  它只有尋找埋骨之地的時候才會獨自躲起來。

  夏瀟終於徹頭徹尾地想明白,原來這就是葉靖軒的秘密,三年了,他一個人忍了三年。

  他有過很多女人,最終只留下夏瀟,因為只有她說話的時候才和阮薇那麼像,所以他一直都把她帶在身邊。

  很多次深夜,夏瀟被電話叫醒,葉靖軒無來由地想聽她說說話,有的時候夏瀟睡得很迷糊,大著膽子叫他靖軒,曖昧撒嬌,以為他是真的想她了。

  她想起過去那麼多日日夜夜,其實他只是難受到忍不下去,想聽聽阮薇的聲音而已,人心肉長,他也有熬不住的時候,就如同方晟上次偶然提醒過她的話,三哥也會累。

  她盯著自己的裙子,名家設計,低調卻又精緻的黑色紋路,如今她過著自己最想要的生活,卻坐在醫院的走廊里生不如死。

  夏瀟什麼都不再問,側過臉背對著方晟,眼眶慢慢濕了,卻流不出淚,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為誰哭,為自己還是為葉靖軒,這都不重要了。

  她以為自己樣樣都比阮薇強,可其實從一開始,她根本不在這齣故事裡,她唯一能贏過阮薇的……只有不擇手段的本事。

  夏瀟不再問,看著窗外,天一黑就什麼都望不穿,好在這一夜沐城天晴,雲層不重,還能看見星星。

  她想起一句老話,總說捨得捨得,有舍才有得,可惜真到放手的時候,他們誰也不想有遺憾,通通捨不得。

  夏瀟坐了一會兒,有些自嘲地說:“放心,阮薇不會再回來了,可以勸三哥好好做手術了。”

  方晟當時跟著她,就派人等在樓梯上,他擔心夏瀟再做什麼出格的事,可夏瀟說將心比心,女人的問題必須女人才能解決,她有辦法能勸阮薇離開醫院,所以他們才放她去。

  他並不知道夏瀟到底說了什麼,不過三言兩語,阮薇等了一天一夜,最後竟然真的走了。

  如今一切都安靜下來,方晟問她,夏瀟只是笑,不肯回答。

  她已經把臉上都抹乾淨,轉過頭來,還是雜誌上那朵甜美到讓人嫉妒的花。

  她忽然起身,眼角還微微發紅,卻和他說:“方晟,我想出去一趟。”

  他抬手看了眼時間,夜深了,已經過了十一點,不能放她一個人亂跑,他和她說:“我叫人陪你一起。”

  “你跟我去吧。”她知道他必須守著葉靖軒,又補了一句:“三哥睡了,你只離開一會兒,這裡這麼多人,不會有事。”

  夏瀟沒有讓方晟開車,說她認識路,要去一個地方買點東西吃,離這裡不遠。

  她很堅持,方晟知道這一天大家都擔驚受怕,散一散心也好,所以他沒再多問,陪她一起走。

  康聖恩醫院的選址很僻靜,這裡不算城區的繁華地段,晚上一過十點,街道上就異常安靜,兩側只有零星小店還開著,到最後,一條人行道從頭到尾只有他們兩人。

  天暗了,連影子都沒有。

  方晟習慣於沉默和被人忽略,這或許才是他存在的價值,所以他在任何冷淡的環境也不覺得尷尬,可是夏瀟走著走著很快覺得沒意思了。

  她領先一步,轉過身問他:“你餓不餓?我看你也守了這麼久,晚飯都沒吃。”

  方晟看她一眼沒出聲,夏瀟擋在他面前,他繞開往旁邊走,她繼續挪過來。最後方晟沒辦法,站住了回答她:“餓了,行了吧?”

  她滿意地笑了,繼續往前走,引著他左拐右拐進了更狹窄的小街,得意揚揚地往前指,和他說:“我請你去吃蛋糕。”

  方晟明顯要說他不想吃什麼蛋糕,但夏瀟岔開話題,忽然又問他:“你……一直這樣嗎?以前呢?你們在南省的時候。”

  “什麼意思?”

  “不說話,不表態,沒有生活,沒有喜好,無欲無求……”夏瀟伸手一樣一樣地數,看了他一眼說,“人不能這樣活著。”

  方晟停下腳步,看看周圍越走越奇怪的路,說:“你出來就想和我說這些?我沒時間和你閒扯。”

  他說完果斷轉身往回走,一點都沒猶豫,夏瀟急了,伸手拉住他:“方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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