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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晟今天一身黑衣,低頭過來說:“薇姐。”

  “他……”阮薇掙扎了很久都問不出這句話,眼睛都紅了。

  “我是來看看薇姐的,三哥當年放過話,誰敢碰薇姐,走不出第二步。”方晟意有所指,掃了一眼旁邊的嚴瑞。

  他也是當年芳苑事件死裡逃生出來的,阮薇知道他恨自己,被逼得不住後退,可對方似乎沒有任何報復的意思。

  “你……你告訴我……他是不是還活著?”

  方晟表情冷淡,依舊恭謹地站著說:“當天薇姐離三哥最近,恐怕比我們清楚。”

  她一下像被扼住喉嚨,半句話都說不出。

  方晟轉了口氣,試圖安慰她:“沒有人會傷害薇姐,我們還在。”說著,他有意無意地笑,又看了一下阮薇。

  她突然覺得他話裡有話,還要再問,可遠處警車的聲音已經離得很近。

  方晟回身上車迅速離開,現場除了突如其來的一顆子彈和一地碎玻璃,什麼都沒有。

  阮薇再也撐不住,直接倒在地上。

  深夜,嚴瑞叫了熱牛奶送上來,堅持盯著阮薇喝完。

  阮薇暈過去被他送到醫院,可剛到急診室她就驚醒過來,死活不肯留下,拉住他堅持要先出來避避。

  嚴瑞不清楚她到底在躲什麼,但他今天看到了那輛車上的人,顯然不是什麼普通人。所以他沒再逼她,找了一家酒店讓兩人先過了今晚。

  阮薇的情緒慢慢緩過來了,但人還是很焦慮,他問她什麼她也不說話。到了晚上,她好像回過神了,又開始擔心。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阮薇喝完牛奶,吸了口氣靠在床頭說,“如果你還和我在一起,隨時都有危險。”

  復古檯燈的光亮把人照得柔和許多,嚴瑞笑了,今天的事故太可怕,他顯然也沒經歷過。他過去坐在旁邊的沙發上摘了眼鏡,輕聲問她:“你過去……到底出了什麼事?總要告訴我。”

  阮薇曾經把自己的故事簡單說過,只說青梅竹馬的戀人在婚前過世了,她走不出來,得了病,這似乎是人之常情。但顯然,這幾天敬蘭會的人已經找到她,隨時都可能把她無聲無息地解決掉。

  她再不說實話,萬一嚴瑞還陪著自己,一旦出事拖累他,她就真的連死都贖不了罪。

  所以阮薇沉默了很久,最終告訴他:“我把他害死了,其實我不像你看到的這樣……我很卑鄙,利用他,卻看著他死了……”

  她說不下去了。

  嚴瑞不斷安慰她,阮薇斷斷續續解釋:“他是道上的人,敬蘭會你聽過嗎?他被我害死,所有人都要報復。這一次他們來找我沒有那麼簡單……嚴瑞,這和你平常的生活完全不一樣,我不能再連累你。”

  敬蘭會是個組織,根基深厚,多少代人的心血傳下來,到上一任主人華先生手裡,儼然已經成為黑道霸主,在全島都有分堂,而會長和最核心的關鍵人物,都住在沐城的蘭坊。

  嚴瑞聽到這件事和傳聞之中的敬蘭會有關,一開始很吃驚,但到最後已經平靜了,他似乎還在考慮她情緒激動之下說話的真實性。阮薇解釋不了更多,一下急了,推著他讓他趕緊離開,隨便去哪裡,只要不在她身邊,嚴瑞就是安全的。

  但他畢竟早過了衝動妄為的年紀,出了事他比她冷靜得多,不斷寬慰阮薇不要多想,今天或許只是偶然事故,他哄著勸著讓她先去躺一會兒。

  阮薇安靜躺下,嚴瑞把燈調暗,她突然又翻身抱住旁邊的枕頭,好像這樣才有安全感。她還要說什麼,嚴瑞卻做了個噓的動作,她一下閉嘴,他看她這模樣笑了,低下身輕輕地抱著她說:“那是個噩夢。我和你,還有花店,我們的家,這些才是真的。”

  他聲音太好聽,一點一點順著她的呼吸聲往下說,讓她突然想起過去看到過的畫面,清晨的海岸線,遠方燈塔上唯一的一束光。

  他說我們的家。

  天藍海碧,這是嚴瑞的溫柔。

  阮薇心裡一陣難過,她抬手拉住他,搖頭說:“嚴瑞,我眼睜睜看著他被人打中,那個場面……如果我沒把消息傳出去,他就不會死。”她頓了頓,又看著他的眼睛說,“這輩子我走不出來了,我和你每天見的人不一樣,我也不值得同情。”

  而他,原本生活從容不迫,將來或許會娶一個賢惠的女人,同樣都是教師,肯為他相夫教子,一家人平安到老。

  嚴瑞的故事本該和她沒有半點關係,誰讓他偏偏就留下了這個瘋姑娘,誰讓他當時不忍心。

  阮薇的突如其來把他的生活徹底打亂,有些事一旦殊途,再難回頭。

  “你當然和她們不一樣。”嚴瑞嘆了口氣,放開手讓她好好休息,他不敢離開她,拖過椅子坐下守著。阮薇只休息了一會兒,還是睡不著,嚴瑞想起兩人的晚飯都被這事折騰得沒好好吃,問她餓不餓。

  他起身準備下樓,去買點吃的上來。阮薇躺在床上想了一下,點頭和他說:“那再帶瓶奶茶吧。”

  “好。”

  嚴瑞走之後,她迅速起來披上外衣靠在窗簾之後,看著他一直向街尾的便利店走去。

  阮薇一個人甩開嚴瑞,目的就是回家。

  她本來已經準備好不能拖累他,獨自離開,可是當天事發突然,她還有東西沒來得及帶走,必須冒險回來。

  家裡就是一樓,她低著頭喘氣,拼命在兜里找鑰匙,一刻不敢耽誤,好不容易開了門,屋裡黑漆漆的,她摸索著玄關處的開關,一開燈,卻直接把鑰匙掉在了地上。

  有人在等她。

  廳里的沙發背對門口,那人坐著,似乎在黑暗裡已經等了很長時間。他聽到有人回來,也不回身看。

  真到這一刻,阮薇反而平靜下來了。

  她慢慢逼著自己向前走,好幾次想叫什麼,眼淚先流下來,她用盡前半生所有的勇氣,卻最終說得自己心涼,一陣一陣從胸口刺著疼。

  他的輪廓永不能忘,日日夜夜,都在她夢裡。

  “靖軒……”

  阮薇等這一天等了這麼久,真到這一刻,她心裡疼,疼得揪緊了他的手,忽然又抱著他不肯放開:“有句話,當年我……沒來得及說。”

  阮薇撲倒在沙發上,從他身後死死抱住他。

  葉靖軒從始至終都沒動,他還是坐著,按下她的手,她就在他肩上哭,幾近崩潰,最後眼淚哭得收不住,整個人開始倒抽氣,再也抱不住他,順著沙發背滑下去,癱坐在地上。

  葉靖軒終於站起來,他從上而下看她,臉上長長一道疤,可怖的印子從額頭直到眉峰。時間久了,或許也做過不少恢復手術,疤痕淺了不少,但他這樣逆光而站,幽幽暗暗的影子打過來,依舊觸目驚心。

  過去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死了就死了,活過來的是誰不重要。幾年過去,葉靖軒的人緩過來,輪廓還在,畢竟都空了。

  那幾年轟轟烈烈,鬧到天翻地覆,他為她生過,為她死過,如今對著她,什麼都淡了。

  阮薇看他額頭上的傷口,狠狠掐著自己的手腕,她虛空著伸出手,想看看他,可他一動不動地站著,居高臨下,沒有什麼表情,連聲音都不算憤怒。

  他平平淡淡地問她:“阿阮,你哭什麼?”

  就像過去某一天,那會兒阮薇的父親剛沒了,她在院子裡搬花,砸了手,可憐兮兮地一個人躲起來哭。葉靖軒好不容易找到她,哄又哄不住,罵也捨不得罵,只好問她哭什麼。

  那會兒都小,記不清幾歲,他從小就是人人必須叫聲三哥的葉家獨子,而她是那座宅子花匠的女兒,只是後來,花匠跟著葉叔混起來,擋了槍子死得早,就剩下她一個小女孩,從此跟著葉家過。

  如今,葉靖軒一句話卻換來她更多的眼淚。

  她把他毀得徹徹底底,今天有什麼臉哭。

  阮薇幾乎麻木了,都不知道眼裡流出的是什麼,她從地上爬不起來,就死撐著沙發一點一點艱難地站起來。整個過程里葉靖軒就冷眼看著,最後她抹乾淨臉上狼狽的痕跡,看著他說:“你動手吧。”

  他聽了這話微微挑眉,把她拉到身前。阮薇閉上眼,眼淚還在往下掉:“警方以為我身份敗露,你要傷害人質,我真沒想到他們會開槍……”

  葉靖軒似乎根本不想知道這些,他的手力度很大,強迫她轉過臉正對自己:“你頭髮長了,我記得你以前不愛留長髮。人也瘦,不過……皮膚好多了,南省太曬,你又嬌氣。”

  她在他手下開始顫抖:“別說了,求你。”

  他偏要繼續說:“我都記得的,阿阮,我在病房裡躺了整整半年,醫生說我醒不了,一度讓他們簽字,考慮放棄維持,但後來我醒過來了。我傷了腦子,總怕忘記事情,有段時間我每天逼著自己回想,後來發現,每一年每一天,從小到大的所有事,我都記得。”

  這才是真正的折磨。

  阮薇終於知道,如果葉靖軒想讓她死太容易,他動動手指,或是讓人隨意開一槍,就能達到目的。

  但他受的這些苦呢?

  她站不住,他只好伸手扶她,還和從前一樣。

  葉靖軒看她的眼睛,目光越來越沉,阮薇看出這目光之中的狠。

  分明有那麼一刻,他真想就這樣掐死她。葉靖軒想過,無數次地想過,找到她,把她一點點折磨死,從頭到尾,這個撒謊的女人才能真正屬於他。

  所以他最終抬手拿了槍,槍口就在她腦後。

  阮薇等這一天等了這麼久,真到這一刻,她心裡疼,疼得揪緊了他的手,忽然又抱著他不肯放開:“有句話,當年我……沒來得及說。”

  她到這一刻,總算明白自己當年給他的不僅僅是仇恨那麼多。此時此刻被葉靖軒用槍頂著,她終於明白了他當時在芳苑的心情。

  心如死灰。

  時隔三年,阮薇最終開口回答他:“我不能嫁給你。”

  從頭到尾,她什麼都不怕,唯一的遺憾是當年的葉靖軒,沒能等到她的答案。

  葉靖軒有些錯愕,確實沒想到她耿耿於懷的答案竟然是這一句。他終於笑了,這模樣仍舊是當年的影子,半點餘地都不留的男人。

  他鬆了槍,好似覺得毫無意義。

  “阿阮,我以為你會求我,你這麼了解我,哭著求一求,我肯定下不去手。”他按了按太陽穴,又靠在沙發上說,“或者哄哄我,說你後悔了,你要嫁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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