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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這個話題,他從不曾與任何人談起過——他本來認為這是他永遠的隱痛和禁忌。如今忽然被一個陌生的少女大膽而直率地觸及,不知怎的,他心裡竟沒有怒意與殺氣,反而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荒原雪 二十(5)

  “她恨我的……當年我下令追殺雷楚雲時我就發覺了。這次我告訴她我殺了李珉,她雖沒有說什麼,但她眼睛裡面有恨意。”蕭憶情自語般喃喃道,臉色有些蒼白,眼神恍惚得仿佛看到了遙遠的過去,“她沒信任過我,從來不曾……她愛的是另一個人,那個人才是無可取代的。”

  風砂並不知他們之間的隱情,一時也不知如何解釋,只是訥訥道:“是、是麼?也許是有另外一個……不過那也沒什麼啊。每個人的一生,不可能只愛過一個人的。”

  “是麼?”蕭憶情笑了笑,放下酒杯,靜靜望著她:“而我卻是。”

  這一次,他笑的時候冷漠的目光中竟有了神采,不似平日的孤高。

  那是一種苦澀、自憐、傲氣的混合。

  風砂一時又不知說什麼才好。

  她又一次發覺,這個不可一世的蕭公子實在是很可憐。

  只是一剎間的軟弱,蕭憶情的眼中迅速又恢復了平日的高傲與淡漠。他無聲地旋轉著手中的酒杯,看著淺碧色的美酒,停頓了許久,等空氣中的壓力積累到風砂開始坐立不安時,他才淡淡地開口,道:“你要說的就是這些?”

  風砂點頭苦笑——她這才承認,要開導這個深不可測的人,她實在是太不量力。

  “很天真的說法……不過,我還是很感激你。”蕭憶情的目光又一次流露出溫暖之色,有些落寞的輕笑,轉過頭去,“知道麼?無論誰要在我面前說這種話,都需要很大的勇氣。你真是個傻大膽的丫頭,不知道阿靖怎麼會喜歡你。”

  他頓了一下,又問:“你明天就走?那麼你不想再見小高了?”

  風砂點頭,驀地抬頭直視他,眼裡不知是憤怒還是悲哀,一字字道:“你主宰了他的命運,我沒有辦法——既然已不可能一起離開這兒,我就要做到永遠不拖累他。”

  蕭憶情看了她很久,突然笑了笑:“好,既然你想走,便可以走了——不過,既然承蒙你的好心,今日對我說了如上這一番話,那麼為了表示感謝,在你走時我會派人送你一程。”

  “多謝。”風砂斂襟行了禮,默默退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他拍拍手,夕舞重新從門外走入,馴服地倚在他腳邊。

  蕭憶情似乎還在出神,突然笑了笑:“你知道我會送她去哪兒?”

  不等夕舞回答,他自語:“我會把她送到小高身邊去。”

  “可高壇主不是出去執行任務了?”夕舞吃了一驚,不解地問。

  “他是已經出發去殲滅神水宮了。”蕭憶情點頭,微笑,“我一向只讓最合適的人去做最合適的事——為葉姑娘的師兄復仇,想來小高會盡心竭力。我現今把風砂也送到那邊去,任務一完成,我便給小高自由,讓他帶風砂走……”

  荒原雪 二十(6)

  “她大概不曾想到,今晚這一席話,換了她一生的幸福。”沒有看美人詫異的神色,聽雪樓的主人只是嘆息,唇邊有難得一見的溫和笑容,讓他蒼白的臉色都有了某種光彩,“知道麼?我要讓阿靖高興一下……她如果看到小高和葉姑娘一起回來,然後一起並肩走出樓去攜手天涯,她一定很高興——我很少做能讓她開心的事情,也很少有事情能讓她高興起來。”

  聽雪樓主的眼中,居然有某種的光芒,仿佛那一剎那有什麼急流、在他平日如同冰原般的心中呼嘯掠過。

  他半閉著眼睛,默默地沉思,臉上的表情安寧而溫柔。

  那一瞬間,夕舞偷偷看著這個病弱的年輕人,幾乎就在剎那間愛上了他。

  許久,聽雪樓主才睜開眼睛,看了一眼旁邊的舞伎。

  夕舞膽怯地立刻低頭,羞澀的紅霞飛上了臉頰。然而卻聽到樓主憐惜的嘆了口氣,垂手撫摩她烏亮的柔發,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至於你……我是該把你送回揚州了。我會好好安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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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原雪 第五部分

  荒原雪 二十一(1)

  十天後,西征神水宮的消息傳入聽雪樓。

  和大多數時候一樣,是大捷。

  然而出乎意料的,一向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的聽雪樓主看到那道文牒,卻居然在玉座上失聲驚呼出來:“什麼?死了?——竟然會……會都死了?”

  底下侍立的各位領主和壇主面面相覷:不過是區區一個吹花小築殺手分壇壇主的死訊,居然會讓蕭樓主驚訝失態到這樣?

  坐在軟榻旁的靖姑娘似乎是瞥了一眼文牒,臉色居然也是出人意料的蒼白下去,根本顧不得什麼舉止失措,一把就從樓主手中拿過了那張文牒,細細地看。

  十月九日,神水宮被滅。負責此次行動的高壇主,表現得令所有人吃驚——他帶領著弟子們,幾乎是不顧性命的拼殺,最後當帶下去的聽雪樓子弟都傷亡殆盡後,卻不曾返回陸上尋求援助,而是直入神水宮水底聖殿,一人一劍與宮主對決。雖然明顯不敵,卻不許樓中子弟援手,憑著一股驚人的狠氣纏鬥到千招開外,最終同歸於盡。

  此時,洛陽總樓派人護送的葉風砂姑娘剛剛星夜兼程的來到水鏡湖邊,廝殺卻已經結束——剛下轎的葉風砂,只來得及收斂高歡的遺體。

  十月十二日,進攻神水宮的行動終於徹底完結,聽雪樓人馬全程返回洛陽。

  然而,帶回的棺木中,卻有兩具一起擺放的靈柩——

  在平靜地親手收斂完高歡的遺體後,那個從洛陽千里迢迢趕來的藍衣女子,不知服了什麼藥,伏在戀人的屍體上再也不曾起來。

  如果從聽雪樓逕自離開,回歸於江湖,或許還會平淡安寧地渡過餘生;

  可聽雪樓卻這樣把她送到了水鏡湖,特意讓她目睹了所愛之人的死亡——

  那一瞬間,她也選擇了永恆的安眠。

  噩耗傳入聽雪樓。

  所有人都驚訝的看著高高在上的那一對人中龍鳳;驚訝地看著蕭樓主的臉色因為莫名的驚懼而蒼白;同時,也驚訝地看見靖姑娘的手開始不受控制的發抖。

  “嗤”,阿靖的手用力握緊那一張信箋,一直到紙張發出輕微碎裂的響聲。

  “阿靖。”極低極低的,蕭憶情喚了身邊的女子一聲,仿佛想說一些什麼。然而阿靖似乎沒有聽見,只是定定的看著手中的信箋,臉色蒼白,隱隱透出殺氣。

  “阿靖。”看到她的臉色,蕭憶情再也忍不住的叫了她一聲,同時在案下握住她的手,發覺緋衣女子的手冷的如冰。

  然而,在他手指觸到皮膚之時,阿靖驀的回過神來,抽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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