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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終於有了決定。

  既然來自不同的世界,註定要過著不同的生活,她還是抽身急退,又何苦再讓他們的心不能平靜?——李珉與柳青青的悲劇,已讓她永生不忘。

  任飛揚一驚,可嘴角卻浮出了往日慣有的戲謔的笑意:“也是。這地方你是不該多待的,高歡和我,才是適合這個地方的人吧。”

  風砂不再說什麼,回身急步走了開去,一邊走,一邊卻輕聲道:“我以後會記著你的。再見。”她頭也不回地舉手輕輕擺了一下。

  手背上那一彎齒痕清晰可見。

  那道傷痕,會讓他們永遠記得彼此。

  任飛揚沒有說什麼,只負手握劍看她匆匆離去。他明朗的眉宇間,泛上了一種說不出的無奈與痛苦——這也是他以前的二十多年中從未感受過的。

  這幾個月來的一切,比過去二十多年的經歷更多更複雜,讓他急速地懂得了一切。

  他真正長大了。

  他在短短的幾個月內,由一個飛揚跳脫的少年成長為一名深沉睿智的江湖劍客。

  然而蛻變的痛苦,也是旁人無法了解的。

  突然間,仿佛心裡的種種情緒壓抑到了極點,他忽然仰天長嘯!

  嘯聲中,反手揮劍,背後水榭被劍氣斬為兩半!

  火一般的披風高高揚起,長發一綹綹吹散開來,可他目光卻在一瞬間急劇冷卻——冷得仿佛是亘古不化的冰雪,蓋住了他平日朝氣勃勃的眼睛。

  從此,他的心也將被冰封在這千年的冰川之下了。

  荒原雪 二十(3)

  風砂離去之時,沒人看見那滿眼的淚水,在她轉過身後才如雨而落。

  “告訴靖姑娘一聲罷,我也該走了。”在轎內,風砂輕輕嘆了口氣,吩咐轎夫將交織直接抬往緋衣樓去。

  暮色已降臨了。當風砂推開阿靖臥室的門時,卻發覺她並不在室內。

  風砂正準備退出去,突地聽到密室中傳來一絲歌聲——那是女子的歌聲。

  阿靖從來不唱歌,那麼這密室之中的女子又系何人?阿靖不是說過,這密室只有他與蕭憶情才能進入嗎?風砂不由想起了近日樓中私下的傳言。

  不知哪來的勇氣,她忽然轉身,推開門進入了密室!

  室中一舞方休,一襲白衣的夕舞如天鵝般俯身伏在毯上,柔順光亮的黑髮,披滿了整個背部。身著白狐裘的蕭憶情斜靠在軟榻上,手中托著一樽美酒,靜默地看著。

  見她突然進入,他神色一絲不動,反是地上的夕舞輕輕地驚呼了一聲。

  “讓她出去——蕭公子,我有話跟你說。”風砂靜靜指了指夕舞,對蕭憶情道。口氣不容反駁。

  蕭憶情這才抬頭,淡淡看了她一眼,對夕舞道:“你先出去。”

  夕舞吃驚地看了風砂一眼,退了出去。她不明白,居然有人敢以這種命令語氣對樓主說話,而樓主居然也服從了!

  這個女孩……似乎和靖姑娘一樣凶。

  門合上之後,室內只剩下了兩個人,只有爐火在靜靜燃燒。

  “你說吧”,蕭憶情開口了,語氣溫文而又霸氣。他微微眯起了眼,看著面前這個近日來和阿靖走得很近的女子,目光更加冷銳,一字一頓:“如果你說的我認為不值得一聽,那麼,你便會為方才居然敢對我這樣說話而付出代價。”

  沒有被那樣的話嚇倒,風砂只是點點頭,在他對面坐下,直視著他,冷冷道:“看得出,你有很嚴重的癆病,本活不過二十歲。”

  蕭憶情毫不意外地點頭:“是,葉醫生。但我今年卻已經二十四了。”

  “是麼?那你也一定忍受了相當的痛苦,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來延長你的生命。”風砂略微有些吃驚,作為一個醫者,她無法不對這位病人的生命力表示驚嘆,“而且,你一定日日夜夜籠罩在死亡的陰影之下,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

  蕭憶情臉色不變,然而嘴角卻有了一絲不以為意的冷笑,看著窗外,淡淡道:“可笑,你還是第一個把我看成一個真正病人的人……但你說錯了——我不畏懼任何事,包括死亡。”

  “不!你怕的!”然而,不等他說下去,風砂的口氣卻驟然一變,第二次截斷了聽雪樓主的話,衝口而出,“或許以前你不怕,但是遇到靖姑娘以後你還能說你不怕麼?——是不是正因為這樣,你才不敢直面自己真正的內心?”

  荒原雪 二十(4)

  蕭憶情手一震,目光驚電般地落在她臉上——那一瞥之間,有震驚,有疑慮,還有惱怒和殺氣!他的手指微微動了動,仿佛是抓住了袖中那一柄令天下震懾的夕影刀。

  風砂不懂武學,自然也不知道此刻蕭憶情只要一念之間,便能將自己斬殺當場。

  然而她心中也不由一凜,只覺在他冷峻迷離的目光之下,竟有些退縮。

  “誰讓你來說這些?又是誰允許你說這些?”蕭憶情的臉色終於變了,眼睛凝了起來,審視著這個膽大包天的外來女子,冷冷地問,“你究竟有什麼目的?”

  “我的目的,就是希望你們兩人之間不要再有隔閡。”風砂吸了口氣,挺直了腰,不去和他刀鋒般的眼神接觸,鼓足勇氣繼續道:“我的確沒資格過問你們的事。但,我也不想再看著靖姑娘難受。”

  “她難受麼?”聽雪樓主忽地笑了起來,搖搖頭,“我看她什麼表情都沒有。”

  風砂沒有去接蕭憶情的話,仿佛是害怕自己一旦停下來,就失去了繼續說下去的勇氣,她握緊了手,低頭繼續說:“我……我明天就離開這裡了,所以冒昧在離開之前打擾了公子;靖姑娘是我的朋友,我不想你們彼此有隔閡與誤會。”

  “你的朋友?”蕭憶情似乎是忍不住的,微微冷笑了起來,“阿靖會有朋友?誰能配的起當她的朋友……她又怎麼會承認那個人是她朋友?”

  他冷漠的笑著,然而目光已有一絲迷惘,定定看著手中的酒:“她一向與我只是契約關係——我們甚至也不是朋友。”

  “契約?以靖姑娘的為人,豈是一紙契約能綁得住的?若不是聽雪樓中確有她為之割捨不下的東西,她會一直在這兒盡心竭力嗎?”風砂一句句反問,口氣不容置疑,“蕭公子,我雖然不明白究竟是什麼顧慮,讓你們變成如今這種局面,但我可以肯定地說一句,你們本是這世上唯一配得起對方的人。”

  “是麼?人人都這麼說。”蕭憶情嘆息了一聲,“說得多了,差點連我自己都相信了……”

  風砂不理會他說什麼,心中有一股力量支持著,讓她一口氣說了下去:“近日來公子仿佛有些自暴自棄,如此一來,靖姑娘對公子的成見會越積越深……終至無可挽回。所以,我勸公子一句,去找靖姑娘好好談一談,也許會明白彼此真正的想法。”

  蕭憶情沒有說話。目光游移而煩亂,但他顯然並沒有反感或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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