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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告而入的不速之客打斷了密室里的歌舞。

  阿靖冷冷望了蕭憶情身邊那嚇得瑟瑟發抖的白衣美女一眼,便再也不去理會,只是口氣冷峻地問:“既然樓主要派高歡去神水宮,那麼是決計不肯放他走了?”

  蕭憶情倚在軟榻上,眼睛只是看著窗外下著雨的天空,淡淡道:“這不是什麼放過不放過的問題。他效忠於聽雪樓,為聽雪樓搏殺拼命、那是他分內的事情——你莫要說我狠毒,我不讓他去殺了葉風砂,已是看在你面子上了。”

  阿靖眼睛裡轉瞬結成了冰,再也不說一句話,返身就走。

  待她走出了密室,蕭憶情突然微微一笑,笑容卻頗有淒涼苦澀之意。這時,一直蜷伏在他腿邊的白衣美女終於能開口,顫聲道:“這位姑娘……好兇啊!”

  蕭憶情垂手撫著她絲綢般的長髮,嘆了口氣:“夕舞,為我跳一曲拓枝。”

  那位名叫“夕舞”的白衣美女, 怯怯地跪著向他恭恭敬敬地行了禮,膝行著退到毯子中央,才站了起來。雪白的紗衣霧般籠罩著她,她才只有十五歲,純淨明麗得象三月的江南,雙眸中始終帶出了怯生生的表情,仿佛一頭受驚的小鹿,讓人不忍對其稍加辭色。

  荒原雪 十八(3)

  但她的舞卻是銷魂的。舉手投足之間舞韻飛揚,有流雪迴風之美。

  絕美的舞姿中,只聽少女開口,一拍一拍地依著韻輕輕唱: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玉暖日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歌聲在密室中迴旋,如同煙一般,圍繞著舞者的身形盤旋,漸漸消散。

  仿佛是聽得痴了,蕭憶情很久沒有回過神來,不易覺察的嘆息了一聲,又微微一笑:“你唱得很好,舞得也很好——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夕舞這才一驚,驀的明白過來,跪下惶然道:“呀,這首李義山的《無題》居然含著公子的名諱!……小女子無意冒犯,請公子恕罪。”

  蕭憶情淡然一笑,擺擺手:“沒什麼。我父親當年為我取這個名字,也是為了紀念我的母親、從義山詩中取的這句。唉……”

  他閉目嘆息了一聲,自語般:“我母親死時我才只有三四歲。”

  聽到樓主居然緩聲和氣地說起了家常,夕舞這才鼓足勇氣悄悄抬頭看了這位高高在上的蕭公子一眼,仿佛自語、又仿佛安慰般的,輕輕說了一句:“奴婢也是從六歲開始就沒了爹娘……其實,怎麼樣都也能活下來,也能長大成人的。”

  自知多言,她連忙低頭:“奴婢怎敢與公子相提並論?公子恕罪。”

  蕭憶情睜開眼睛看了舞伎一眼,問:“你也死了爹娘?”

  夕舞低著頭怯怯道:“回公子的話,爹娘在奴婢六歲時便把奴婢賣給了紫雲坊,教奴婢歌舞——那時候,奴婢便當他們是死了。”

  “也是個薄命人……”蕭憶情今夜似乎頗為多感,居然破例問了那麼多,想了想,道:“那麼我派人送你回揚州,依舊讓你與家人團聚罷。”

  夕舞全身一震,撲在地下顫聲道:“謝公子大恩!可奴婢父親生性好賭,當年就為還債才賣了奴婢。公子、公子若遣奴婢回家,不出幾月,也必被父親再度賣去抵債——求求公子讓奴婢留在樓中服侍,別……別再遣回奴婢了。”

  蕭憶情一時默然。除了阿靖外,他從未想過要在身邊長久留下誰。

  然而,又怎生安頓。

  但沉吟間,見夕舞怯生生地跪在膝邊,小鹿般馴良單純的目光又是害怕,又是期盼地望著自己,不由一剎間心中一軟,開口道:“好,我就答應你。”

  夕舞目中不自禁地流露出歡喜之色,忙伏地謝恩。

  因為她知道,公子這一句話一出口,她的一生、已有了保障。

  荒原雪 十八(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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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原雪 十九(1)

  那一日得了閒,阿靖約了她在吹花小築喝茶。

  去的時候風砂尤自遲疑,因為怎麼看靖姑娘都不似有興致品茶的模樣——不知是否因為袖中那把片刻不離的血薇,那個緋衣女子身上似乎永遠籠罩著一層淡淡的血色。就算是平靜的時候,也是光芒四射,一種鋒利危險的感覺撲面而來。

  吹花小築是一座雅致的二層小樓,裡頭人向來稀少,只有一個穿著黃色葛衣的少年經常坐在那裡,靜靜地望著園中東西南北四座高樓——來到聽雪樓沒幾天的風砂自然不知道,這位看起來沉默自閉的少年,其實就是聽雪樓四護法之一的黃泉。

  而吹花小築雖外觀簡潔玲瓏,卻是這座聽雪樓中殺氣最重的地方。

  黃泉率領著樓中培養出的殺手長年坐鎮於此,負責著刺殺和護衛的責任。平日裡,他們只在這個小樓里蟄伏著,靜觀樓中的風吹草動,將一切對樓中不利的人和事消滅於彌端。而只要聽雪樓主金牌令符一出,七殺手便奔赴天下各地,不顧生死地去完成一場場驚心動魄的刺殺任務,不成功,便成仁。

  “你不是一直想見任飛揚嗎?”阿靖在軒中飲了一口茶,緩緩對風砂道。

  風砂身著淺藍色長裙,靠著欄杆,看著樓下滿目的蒼翠,顯得明麗又飄逸。她本一直在為今日靖姑娘忽然主動約她出來而忐忑,此刻乍一聽那個名字,身子輕輕震了一下,仿佛有萬般滋味湧上心頭。

  過了許久,才低低問:“他……他可好?”

  “很好。自從來到樓中後,先是由墨大夫替他拔毒療傷,然後一直在接受黃泉護法的訓練他——他實在是個很優秀的劍客。”阿靖淡淡地說著,然而眉目間也掩飾不住身為一個劍客對另一個劍客的讚許,“如今訓練告一段落,下午我就帶你去見他。”

  風砂低下頭,輕輕撫著自己的右手,玉石般的手背上有一彎清晰的牙痕。

  她想起了生死一線的那一夜,他們曾經那樣絕望地相依為命,共同對抗著死亡步步逼近的恐懼。他在劇痛中,咬住了她的手,克制著自己。她一直忘不了那暗室中的一夜!始終無法忘記,在死亡與恐懼逼來之時,他與她生死與共的勇氣。

  她將永遠記得那個年輕軀體上的溫度和顫慄,還有那種勇氣和犧牲——這一切,如同手腕上那個牙痕一樣,印在了她心裡。

  靜默地想著,她眼裡隱隱有淚光閃動:“他說過只加入聽雪樓一年,對不對?”

  “是。”阿靖口氣冷肅,將面前的茶一飲而盡,漠然道,“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只要他踏入了這種生活,便會心甘情願地一輩子留下來,永遠不會離開聽雪樓。”

  荒原雪 十九(2)

  “你知道樓主有這個能力——沒人能抗拒他的影響和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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