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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沒有說話,轉身回房,將因洗澡而放到几案上的竹簫拿了起來。

  這一夜,沒有月。他站在牆角樹下,她坐在屋檐階上,響了一夜的簫聲。

  「我允你一個要求。」天將明,他走到長廊盡頭站定,背對著她,道。

  她將簫擱在腿上,看著他修長的背影,那樣昂然地立著,黑色的發逶迤在紅色的長袍上,說不出的美麗。可是自昨夜突然的到來,一直到此時的離開,她都沒能看清他的臉。

  「親手再給我做一支簫。」她閉了閉酸澀的眼,聲音冷淡地道。那是他欠她的。

  顯然沒想到她的要求會是這個,陰九幽的背影微微一僵,然後大步離去。直到他消失在院中,燕九才無力地曲了背,將額頭抵在膝上。

  她白白放過了一個離開的機會。他有意給她的機會。

  ******

  清晨,燕九正欲回屋躺會兒,曼珠卻來了。

  她穿著一身素白,手中還捧著一套嶄新的白衣素履。

  「這是做什麼?」燕九微感不悅,他們陰極皇朝死人,為何要她也穿喪服?

  「主上要祭奠亡者,特讓曼珠來請九姑娘前往。」曼珠無多話,不容拒絕地將喪服放至燕九面前,然後退出門外等待。

  透過窗縫看到她低垂著眼的美麗側臉,燕九無奈,知道自己沒有選擇。

  出乎意料的是,這次祭拜亡者並不是如燕九所猜想的,陰極皇朝所有人都會參與,而只有陰九幽,葛三山,曼珠以及她四人,地點就在玉魄天。

  這一日,從早上起便開始下雨,玉魄天上粗岩拼成的廣場濕漉漉的,泛著深沉的青崗色。雖然已被收拾乾淨,卻仍然能夠看到殘留的血跡被雨水沖得在石面上劃出一道道暗紅色的痕路。

  一踏足其中,燕九便感覺到背後寒月弓的躁動,不由凝神靜息,以免受其干擾。

  曼珠在面向北面的山崖邊擺上祭品,站起後,只是身體微側,並沒有抬起頭來。而與陰九幽并肩而站的葛三山壯碩的身體竟然在微微地顫抖著,燕九在他們後面,雖然無法看清他們的面部表情,卻仍然能夠感到一股濃烈的悲傷在逐漸蔓延,心中莫名地也跟著難過起來。

  陰九幽破天荒地換下了艷裝,穿著白色喪服的他少了素日的妖嬈以及霸氣,顯得清瘦而平和,像極一個看盡浮世冷暖的書生。

  沒有香沒有紙,只是一杯薄酒。當那一杯酒傾下的時候,燕九分明看到他微仰了臉,下巴上有淚水滴落,又或者,那其實是雨水。

  「諸位哥哥……」他開口,聲音嘶啞,無法說下去,只能再次將酒祭於地。三叩之後,驀然站起讓開,負手面西,背對眾人而立。

  崖上風大,吹得他長發如烏雲般飛揚。燕九怔怔看著他的背影,心口酸澀,卻不能上前一步給予絲毫安慰。她不知道發生過什麼事,但是仍然看得出,他們在這裡祭奠的絕不是昨日的亡魂。

  耳邊有悽愴的哭聲,如幼童,卻沒有幼童的天真。還有女子的輕泣,伴著如厲鬼般呼嘯的山風,直讓人感到說不出的悲涼。

  她的目光無法從他的身上移開,直到曼珠將一杯酒遞到她手中。

  「九姑娘,你也祭一杯酒吧。」她回過神,才發現曼珠的眼眶紅紅的,顯然哭過。不知是不是受氣氛的影響,這一次她卻是沒有一點不情願。

  「他們是我的兄長,為陰極皇朝中人陷害。昨日我得報血仇,你功不可沒,所以讓你和我們一起來祭拜。」當燕九叩下頭時,陰九幽的聲音淡淡傳過來,已然恢復了平靜。雖寥寥數語,卻也大致能讓人聽明白事情來龍去脈,至於再深入的事實,也不是一般關係的人應該知道又或者感興趣的。

  燕九沒有回話,只是老老實實地祭了酒。心中卻想起中元時,他也是曾經逼著她燒過紙叩過頭,那時候定然便打好了主意要她射那一箭吧。

  第十二章 酒祭亡魂之殤(3)

  「雲輕嫣……她的死,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不會追究。」

  不用放在心上。如果連這一點仇恨也沒有了,他們之間還有什麼可以牽繫?燕九正直起身,聞言不由僵住,有那麼一刻,她突然想,如果昨日她射的是他,是不是今日的局面會有所不同?雲輕嫣也許還會活著,而他,是否便不至於像如今這樣靜似一潭死水?

  只是,如果永遠只能是如果。

  「那個小嬰孩在哪裡?」她問,莫名的心中隱隱約約感覺到,這是自己和他交談的最後機會。

  雖然知道孩子有奶娘,比跟著她好,但是畢竟自己帶了好些日子,心中難免掛念。之前一直不問,是因為形勢不明,不敢將那孩子帶入險境,如今諸事既了,自然沒有什麼可顧慮的。

  「不棄在皇朝醫長那裡,九姑娘不必擔心。」是曼珠接的話,陰九幽也就沉默了下來。

  雨勢突然增大,被不知從什麼方向吹來的山風颳得繞著四人打轉,冰冷的雨水鑽進人的衣中,浸涼了肌膚。

  燕九低下頭,沒有再說話,滿腹難言的酸澀與失落,曼珠不明就裡的接話澆滅了她心中微弱的期待。

  原來那孩子已經有名字了。不棄,不棄,再也不會被人丟棄。真好!

  回程的時候,在衍生林中,她再次看到了那匹丟失的老馬。

  山下的雨已經停了,陰九幽牽著馬,與葛三山並肩而去,沒有再回頭看她一眼。那漸行漸遠的背影,讓她的眼睛漸漸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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