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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閒雲面色一僵,拉下臉來不再說話……這明明是鯉魚躍龍門好吧?哪裡是什麼飛鳥撞門?!

  走過了院子,大門是緊緊關著的,裡面還亮著燈。

  閒雲敲了敲門,聽見弟弟在裡面問,“誰?”

  她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拔高了聲音道,“是我,漢生,是姐姐回來了!”

  裡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然後吱呀一聲,一個十三歲的少年將門推開來,眉目清秀,看著和閒雲有幾分像。

  一見到閒雲,漢生的眼睛立馬紅了,一下子撲進她懷裡,嗚咽著喊了聲,“姐姐……”

  本來閒雲也不是個愛哭的人,一見弟弟這模樣,眼圈也紅了,邊摟著他說著“不哭不哭啊漢生乖”,一邊自己也使勁抹眼淚。

  朱赫愣了愣,知道姐弟倆肯定有好些話要說,便默默地又走出了院子,隱約記得剛才驅車來時似乎經過了一家藥鋪。

  他快步走過了幾條街,瞧見了已經關門的藥鋪,忙踏上台階敲了敲門,“有人嗎?”

  反覆問了好幾次,才裡面傳來一個蒼老而不滿的聲音,“已經打烊了,明日再來吧!還讓不讓人睡覺啊?”

  想著閒雲的辱娘還病著,朱赫猶豫了片刻,對著裡面喊道,“老人家,麻煩您行行好,幫我家老太太看看病,我……我出三倍價錢成嗎?”

  門倏地開了,那白鬍子老頭兒一臉精明地看著他,上下打量打量,喲,是宮裡的閹人!

  宮裡的人就是不一樣,大手筆。

  而因為涉及到官家,大夫也不敢怠慢,於是笑眯眯地說,“既然小公公如此有誠意,那老夫就跟你走一趟吧。”

  待大夫背上了藥箱,朱赫一邊帶路,一邊下意識地摸了摸懷裡的那點銀子……算了,反正上回也打算把媳婦本兒送給姑姑賠罪的,那日她沒要,今日也派上用場了。

  銀子沒了還能再賺,但若是辱娘的病好不了,姑姑就該傷心了。

  說到底,還是人更重要。

  回到小院的時候,閒雲果然已經陪在辱娘身邊了,只見白髮蒼蒼的老婦人就這麼幾日功夫瘦削了不少,比上個月閒雲見到她時清減多了。

  眼見著她擔憂地替正在咳嗽的辱娘拍著背,朱赫忙道,“姑姑,大夫來了,您先讓他替辱娘瞧瞧!”

  閒雲一愣,回頭便見著了大夫,於是退到一邊來,和朱赫站在一起。

  “這麼晚了,哪兒來的大夫?”她抬頭瞧朱赫。

  朱赫臉色微微一紅,“大夫心善,聽我說了辱娘病挺重的,就跟我走了這一趟。”

  閒雲又不是傻子,見朱赫也撒不來謊,當即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她睨他一眼,“你的媳婦本兒呢?”

  朱赫臉紅加深,不吭聲了。

  閒雲嘆口氣,從桌上把容皇貴妃給的那包銀子遞了過去,“花了多少,自己算算。”

  朱赫不接,低著頭看著地上的人影,半天才嘀嘀咕咕地說,“男子漢大丈夫,哪裡有出了錢又拿回來的道理?”

  閒雲又好氣又好笑,“那我問你,媳婦本兒沒了,以後怎麼娶媳婦啊?打一輩子光棍不成?”

  朱赫下意識地說,“跟著姑姑當個小跟班也行啊,反正是姑姑害我沒了媳婦,那就陪我一輩子光棍吧!”

  閒雲臉一紅,柳眉一豎,朝著地上啐了一聲,“呸,真不正經!”

  朱赫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貌似……把姑姑給調戲了?

  這一夜過得很快,閒雲和辱娘拉著手說了一會兒話,又哄著漢生去睡了,漢生明明已經很困,卻還一個勁兒拉著她的手說,“姐姐別走……”

  閒雲紅了眼圈,一邊哎哎地應著,一邊看著他終於合上眼睛睡了過去,這才輕手輕腳地走出屋子,關好房門。

  院子裡,那一身太監服的小子正不聲不吭地劈著柴禾,年紀雖輕,但力氣卻很大,一斧子劈下去,柴禾就輕輕鬆鬆地從中裂開,聲音也不大。

  閒雲看了一會兒,沒吭聲,見他額上滲出些汗珠子,這才走到他身後,掏出帕子遞給他,“喏,拿去擦擦。”

  朱赫被她嚇了一跳,丟下斧子回頭結果手帕,一邊擦汗一邊又拿過帕子湊到鼻端聞了聞,“咦,好香啊!”

  方才那點感動一下子又跑到了九霄雲外,閒雲一把搶回帕子,“臭小子,盡會亂說話!”

  叫他不正經!叫他調戲她!

  朱赫可是冤枉得很,實話實說也有錯?   這小子素來生活在一群侍衛裡頭,也沒怎麼跟女孩子相處過,沒有彎彎腸子,只會直來直去,也虧得這種慡快不計較的性子,一眾兄弟都喜歡他。

  見他又那樣可憐巴巴地望著自己,閒雲也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只得嘆口氣,拿著帕子替他把鼻子上的汗珠擦了個乾淨,“你呀你,這性子也不知該夸還是該罵,將來該娶媳婦兒了,見著喜歡的姑娘了,難道也口無遮攔麼?”

  朱赫愣了片刻,因為閒雲湊得這樣近,認真地幫他擦著汗珠,也不嫌棄他一身臭汗。

  她的皮膚很細很白,借著油燈的光,看著像是上好的白瓷,嘴唇也紅艷艷的,一雙眸子裡儘是溫柔繾綣。

  鼻端是手帕上的香氣,像是蘭花,又像是夜來香,他下意識地想著:約莫姑姑身上就是這個香氣吧?

  “好了,已經擦乾淨了。”意識到自己想了些什麼,朱赫的臉一下子紅了,他低下頭去,輕輕拽住她的手,鬼使神差地說,“口無遮攔也要看對象的,若是不喜歡,何必去說那勞什子的混帳話?”

  閒雲的魂都快被嚇飛了。

  這小子說了些什麼?

  她張著嘴,怔怔地看了他片刻,慌忙縮回手來。

  他握過的地方滾燙滾燙的,仿佛沾染了他的體溫,那帕子捏在手裡也是燙得驚人,好似被火炭燒了一樣。

  好像過了很漫長的時光,閒雲才倏地跳起來,“該回去了!再不回去,一會兒天該亮了!”

  她像只受驚的兔子,就這麼匆匆跑出了院子,坐上了車。

  一切都安排好了,大夫也說辱娘的病沒有大礙,吃些藥就好,而漢生那邊也說定了,明日起就繼續去私塾讀書。

  按理說,現下的心應該很平靜很欣慰了,可是卻不知為何,從小院一直到宮門口,她都只能聽見自己響徹心扉的心跳聲。

  閒雲,你在想些什麼?那不過是個小孩子,小你三歲的小孩子罷了!

  她恨恨地閉了閉眼,臭小子,沒事說什麼混帳話來戲弄她?還當他是好人呢,沒想到居然真是個混帳傢伙!

  可是閉上眼後,她仿佛又看見了朱赫,以無數種姿態面目出現在她眼前,或是委屈無辜地跳進荷塘讓她消氣,或是可憐巴巴地從懷裡掏出媳婦兒本賠給她道歉,又或者是今日,像個真正的男子漢一樣替她默默地做了這麼多事。

  他究竟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還是個已經長大了卻仍舊無憂無慮的男子漢了呢?

  閒雲胡思亂想著,卻忽的聽見車外傳來了他的歌聲。

  東風聒得砧聲碎,雨落銀盆,長夜苦悶。愁人不知相思意,聲聲慢,聲聲問。

  斑竹又染鵝黃嫩,馬蹄聲去,暗愁橫亘。今日一別愁相見,相思苦,相思甚。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韻律不全,平仄不對,聽得閒雲想笑。

  可是她哪裡笑得出來呢?這字字句句都像是在控訴她,她究竟做錯了什麼事讓他苦讓他悶了?

  幾乎是馬車一到宣武門,她就倏地跳下車來,也不理會身後的人怎麼叫她,飛快地拎著裙擺跑掉了。

  仿佛不知疲倦的兔子,她就這樣一路跑回了惜華宮,跑回了自己的屋子,關上門後定定地靠在門上,胸口大起大落,情緒波瀾壯闊。

  閒雲緩緩地抬起頭來,看見了鏡子中的自己,那個姑娘面頰嫣紅,仿佛枝頭盛放的杏花,而那雙黑漆漆的眼眸像是染上了一層霧氣,亮晶晶的,藏著莫名的期待和悸動。

  胸口起伏的也許不是因為劇烈運動後難以平復的喘息,而是另一種陌生的情緒,她只能感覺到那種難言的感覺一波又一波地衝擊著她的內心。

  好像一切都亂了套。

  日子好似又回到了平常的模樣,半月後,漢生來了封信,說是辱娘的病全好了,他又能安安心心去私塾讀書了,也請姐姐放心。

  閒雲拿著信,貼在心口笑得很開心,可是笑著笑著,腦子裡卻浮現出了朱赫的模樣,那傢伙……似乎也有功勞。

  想著想著,忽然反應過來一件事兒,呀,他的媳婦兒本!

  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是多麼歡天喜地地拿了自己攢下的錢,然後笑吟吟地衝出了門。

  汀蘭打算來叫她吃飯的,結果見她風風火火地往外跑,“哎哎,這都吃飯的點兒了,往哪兒竄呢?”

  閒雲笑著揚揚手裡的錢袋,“還人情去呢!”

  結果到了最後,這人情也沒還成,原因自然是那小子死活不肯收,理由依舊是那個男子漢大丈夫,既然決定了替她花錢,就沒有平白無故要回來的道理。

  朱赫望著她,露齒一笑,“姑姑若是實在覺得欠我人情,今後有需要的時候我自會找你。”

  閒雲一想,也成,畢竟自己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了嘛,幫點忙還是可以的。

  於是那日以後,朱赫真的……一有需要就去找她。

  有時候是練武的時候弄破了衣裳,需要點針線fèngfèng補補的,閒雲便想著反正順便了,他一個大男人的哪裡做得來這些呢?於是就幫他把那些衣服fèng好了。

  有時候是練武的時候受傷了,找她要點金瘡藥,閒雲一想,他院裡那些大男人手勁兒大,抹起藥來估摸著得疼死他,便親自動手,心裡還安慰自己,就當他是弟弟一樣照顧就好。

  有時候純粹是那小子執勤打這兒經過,便摸著摸著就摸熟了門道,惜華宮的人幾乎都認識他了,誰也不說什麼,便讓他進來找了閒雲,偶爾喝杯茶,偶爾吃塊點心。

  閒雲見到他的日子越來越多,到後來竟然成了習慣,幾日不見還會覺得納悶,這小子怎的不來找她?

  容真看在眼裡,樂在心裡。

  這傻丫頭,自己的春天來了都不知道!

  到了秋天的時候,閒雲一直忙到中秋節,指揮著小太監們把惜華宮裝飾完了時,忽地想起了朱赫。

  算一算,他半個月都沒來找她了啊……

  恰好屋裡有些容真賞的月榜,她想著朱赫愛吃甜食,便用油紙包好了,打算拿去宣武門那邊兒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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