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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漸玉也瞧見了她,一駛過宮門,便勒著韁繩停了下來,還不待閒雲開口說話,就跳了下來,著急地對她說,“雲姑姑,辱娘病了好幾天了,今兒我去取信,才知道漢生都幾日沒去私塾了!”

  什麼?辱娘病了?

  閒雲臉色大變,一把捉住漸玉的手,“漢生有叫你帶話給我嗎?辱娘病得很重是不是?這幾日他們吃的什麼?漢生有沒有瘦了?”

  一連串的問題鋪天蓋地地朝漸玉壓來,他一愣,還不知怎麼從哪個問題答起,便聽一旁的朱赫打岔道,“姑姑別急,一個一個地問,這事兒急不來。”

  閒雲素來是個穩妥的人,今兒是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給弄急了,才一下子亂了分寸,眼下見漸玉也懵了,這才接受朱赫的建議,一個一個問起。

  原來前些日子夜裡有雨,辱娘忘了關窗,就受了涼,第二日有些咳嗽,結果一想到去藥鋪抓藥又要花錢,索性就這麼耽誤著。豈料第三四日竟然咳出了血,病得下不了床。

  漢生才十三歲,跑去藥鋪抓了藥來熬給辱娘,結果辱娘年紀大了,這病一拖就嚴重了,也不是幾服藥就能解決的事兒。漢生擔心辱娘的身體,就連私塾也沒去了,成日在家照顧辱娘。

  閒雲一聽,急得要命,家裡就這麼一老一小,老的病了,小的又連照顧自己都有問題,這可如何是好?

  她心亂如麻,“不行,我得親自出宮去看看!”

  漸玉忙道,“姑姑不可魯莽行事!前個月省親的日子才剛過,這個月底又是容貴妃娘娘的生辰,您哪兒能隨隨便便出宮去啊?讓上頭知道了可不得了!”

  閒雲也知道自己是異想天開了,雖說主子疼自己,但好歹宮裡有宮裡的規矩,就連主子自己也不能這麼平白無故出宮去,何況是自己這個奴才呢?

  她的臉色一點一點沉了下去,最後只勉強從包里掏了個布袋子遞給漸玉,“我再想想辦法,這些銀子你拿去,回回出宮都替我跑腿,辛苦你了。”

  漸玉忙擺手不接,“順路而已,姑姑何必這麼客氣?”

  閒雲心亂如麻,也不答話,只把布袋子塞進他懷裡,就轉身走了。

  朱赫站在那兒,愣愣地看著閒雲失魂落魄的模樣,撓了撓後腦勺,沒說話。

  那日夜裡,閒雲去求容皇貴妃,把家中的情況稟明了,希望能得個出宮的機會。

  容皇貴妃拉著她的手,安慰她說,“行了,別著急,人年紀大了總會得點病,好好吃藥總會養好的。”

  可是接下來,她遲疑地瞧了眼閒雲,嘆口氣,“今日去給太后請安的時候,聽說昨兒彩雲閣杖斃了個宮女,因為……因為私自出宮,被連夜抓了回來。”

  閒雲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去,她早該知道這段時間管得緊,何況宮女出宮這種事素來就很難。

  容皇貴妃也理解她擔心家中境況的心情,便拍拍她的手,“也別難過,趕明兒我就叫福玉帶些銀兩去你家走一趟,好好安慰安慰你弟弟,請城裡最好的大夫替辱娘看看。”

  閒雲忙謝恩,可容皇貴妃卻明顯看出了她眼裡的擔憂和失落。

  沒辦法,自己雖然受寵,但宮裡的規矩還是得守,尤其是皇帝又是個那麼嚴厲果決的人,自己要是在這兒給他捅了一堆簍子要他來善後,估計他也會煩心。

  可是家中有事,不讓閒雲回去的話,始終牽腸掛肚的,這樣也不是個辦法,想來想去,她忽地問閒雲,“今兒是在哪個宮門口等的漸玉?”

  “宣武門。”

  宣武門?皇貴妃心下有了計較,當下笑眯眯地讓閒雲先去休息,另叫來福玉辦事兒。

  夜裡,閒雲坐在窗子邊兒上呆坐著,望著桌上的油燈失神,心裡想著家裡的境況,難受得不行。

  她在漢生幾歲的時候就進了宮,這個弟弟一直都是辱娘帶著,而辱娘也對漢生盡心盡力的,兩個都是她極親極親的人,可如今出了事兒,她卻一點忙也幫不上。

  叩叩。

  忽聽窗外傳來了敲擊聲,嚇了閒雲一大跳。

  “誰?”她警惕地走到門邊,透過門fèng朝外看。

  “是我,朱赫。”熟悉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屬於少年的清澈溫潤的嗓音。

  閒雲硬是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朱赫?”

  他怎麼會在惜華宮?

  “姑姑您先開門兒,隔著門怎麼說話啊?”外面的少年在埋怨,聲音里充滿朝氣,驅散了夜色的沉寂與寒冷。

  閒雲於是把門打開,一見朱赫,又是一愣。

  這傢伙為何穿著太監的衣服?

  可不是?朱赫穿著一身深藍色小太監衣裳,眉清目秀的,乍一看還真有那麼幾分像。

  當然,閒雲不可能說出來。

  朱赫不知閒雲心頭在想些什麼,笑眯眯地拉了拉身上的衣服,“我知道姑姑您現在肯定滿肚子疑惑,不過時間太緊,我沒時間跟您坐下來細說,還是邊走變說吧!”

  他忽地伸出手來拉著閒雲往外走,也不避嫌,倒是閒雲嚇了一大跳,忙縮回手來,斥道,“有話好好說,做什麼動手動腳的?”

  他是穿著太監衣裳,可畢竟不是個太監。

  朱赫露齒一笑,“得了得了,就知道姑姑是個麻煩人兒,跟您坦白說了吧,是容皇貴妃娘娘讓我來的,叫我連夜帶您出宮一趟,正好宣武門那邊兒都是我一個隊的兄弟們,娘娘已經都打點好了,放咱們一馬,讓咱們出宮一趟也沒什麼,趕在天亮前回來就行。”

  閒雲的眼裡一下子綻放出喜悅的光芒。

  可以出宮了?可以回去看看辱娘和漢生了?

  瞧著她的雙眼像驟然璀璨的星辰,朱赫也笑得開心,“好了好了,快些走吧,您不想早點見到漢生嗎?”

  想,怎麼會不想呢?

  閒雲做夢都想!

  當下顧不得許多,趕忙跨出門去就要走,豈料手忽地被拽住,她回頭一看,只見朱赫踏入房內,從她的衣架上拿下披風,替她輕輕披上,然後又是熟悉的露齒一笑,“外面夜寒露重,姑姑還是加件衣裳,別為了看漢生和辱娘,反倒把自己給病倒了。”

  她一愣,竟沒有想過會有人對自己做出這樣關切親密的舉動。

  就這樣微微抬著頭看他,才注意到原來他比自己還要高出半個頭。

  這是閒雲頭一次這樣認真這樣近距離地看朱赫,介於少年和男子之間的面容雖略顯青澀稚氣,但輪廓分明的面龐明明白白地寫著英俊二字。

  他的眉毛很濃密,劍眉飛揚入鬢,一雙眼睛也是亮晶晶的,總是笑得彎彎的看著她——比如此刻。薄薄的嘴唇泛著溫潤的光澤,顏色美好似是三月枝頭淡淡的桃花,一抿起來笑時,就會彎成好看又討喜的弧度。      看他慣來這樣笑,閒雲不知怎的腦子裡忽然浮現出一首再平常不過的詩來: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姑姑?”朱赫看她就這麼盯著自己,也不急著走,疑惑地出聲詢問。

  閒雲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看他看得出了神,慌忙垂下頭來,面上一紅,卻故作正經地道,“走吧走吧,趕緊走!”

  朱赫哭笑不得地跟上步伐匆忙的她,他難道不是早就在等她走了嗎?

  出宮的過程十分順利,朱赫拿出腰間掛著的容皇貴妃的牌子,於是宮門一開,誰也沒說話,直接放行。

  夜色沉沉,一路上只有馬車的聲音。

  朱赫穿著太監服,坐在車廂外驅車,而閒雲就這麼坐在車裡,時不時透過晃動的車簾看一看外面的景色。

  黑漆漆一片,其實什麼也瞧不見,但她又是喜悅又是焦慮,喜的是終於能回家了,焦的是不知現在家中是怎樣一番場景,所以這種情緒之下,她只能借著看窗外之景來分散注意力。

  她的懷裡還捧著臨走之前汀蘭拿來的一包銀子,雖然汀蘭沒說,但她怎麼也不會蠢到不知主子心意的地步。

  主子,主子……

  想到那個淺笑盈盈的主子,閒雲就忍不住熱淚盈眶,她大約是三生有幸才得到這麼個親人似的主子。

  朱赫怕她一個人在裡面胡思亂想,就一邊驅車,一邊笑著大聲道,“姑姑,不如我給您唱支歌吧?”

  不待閒雲回答,他卻自顧自地唱了起來。

  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為報傾城隨太守,親she虎,看孫郎。

  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she天狼。

  閒雲本來還惆悵著,一聽他用那樣豪邁年輕的嗓音唱出“老夫”二字,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朱赫也笑了,邊笑卻還邊唱,聲音里充滿激昂,好似對未來充滿希望,好似擁有又不倦怠的熱情。

  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she天狼。

  這是一個多麼活力四she的年輕人!壯志滿懷,無憂無慮。

  閒雲有些失神地聽著他一遍又一遍唱著這首詞,只覺得心情似乎也在不知不覺中好了起來。

  朱赫,朱赫,這個小自己三歲的年輕人似乎有著神奇的力量,總能叫人覺得好似一切都充滿希望,生命里都是些驚喜。

  因為事先了解了閒雲家的地址,所以朱赫照著漸玉交代的路線一路將馬車駛入了城裡一條小巷,直到巷子太窄,馬車過不去了,才吁地一聲停下馬車。

  “姑姑,到了。”他掀開帘子,伸手去牽閒雲。

  閒雲猶豫著沒有把手遞給他,抬頭卻對上那雙毫無雜念的清澈眼眸,心裡暗笑自己顧慮太多,於是便不再遲疑地把手放在了他的手心。

  明明是個比她還小的少年,卻不但個頭比她高,手掌也比她大不少。朱赫穩穩地牽著她跳下馬來,溫熱的手心給了她不少安慰。

  “我在這裡守著馬車?”他出聲詢問。

  閒雲感受著微涼的夜風,搖頭道,“一起進去吧,外邊兒冷,進去喝杯熱茶。”

  於是朱赫探頭探腦地跟著她走入了這間大門虛掩的小巷裡的舊民房。

  不算大,應該是祖屋了,看上去頗為陳舊,但是也有家的氣息。

  小小的院子裡有堆柴禾,門窗上貼著不知是哪一年的春聯窗花了,察覺到朱赫目不轉睛地盯著左邊屋子的窗戶瞧,閒雲笑了笑,“那是我七歲那年剪的。”

  其實言下之意是想說:你看我這么小就這麼能幹了,多了不起啊?

  朱赫摸摸下巴,深沉地點頭道,“不錯,七歲就會剪飛鳥撞門的場景了,想像力也很豐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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